响水桥是城区和郊区的分界线,分界线四周噪声比城区尖锐、粗暴,高文看到浓浓的暮色中有一柱浓烟向四下弥漫,那是从一座高耸的烟囱上冒出的浓烟,各种震耳欲袭的声响就是从烟囱那儿传来的。
高文不知道那是一家什么工厂。
高文离开电话亭的时候,手上还拿着那张报纸。
高文隐约听到身后传来老头儿要报纸的声音,但高文没有理会。
高文的双脚像踩在云端一样轻飘,他不知道飘渺的云雾为何把他带到这一片住宅区,倾斜的楼房,突出斑驳的墙壁,歪倒的锈栅,这一切都似曾相识。
高文隐然想起好像多次路过这片宅区。
高文在看到一排粗劣的木屋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穿过这片住宅区,就上铁道了。
高文竟不知道自己是在一步一步地往铁道走去。
靠近铁道的时候,天空中充满着窒热的夹杂油腻的灰尘,四周溟溕混浊,一列火车驰过,留给天地之间严严实实的经久不息的轰鸣,而高文的心却沉浸在一片神秘的静谧里,高文为自己这种古怪的超常的心情感到莫名其妙。
高文直到这时才清醒地意识到他是要去卧轨。
高文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感到不寒而栗。高文不是因为死亡而不寒而栗,高文因为自己在即将到来的死亡面前如此平静而不寒而栗。
高文知道,这一次他不会卧在那条废弃的铁轨上。什么也不能改变他了,如果真的有上帝,那么上帝这次失灵了,高文想起了对那位好心的板道工的承诺,心中的歉疚被求死的愿望迅速代替。高文好多年之后还奇怪此刻为什么没有想到另一个上帝,那位倒在他怀里血肉模糊的女孩。
高文甚至对那位深夜换班的老扳道工产生了感激,如果不是他的指点,也许这一次他又卧错了。
高文不仅仅是去那个世界会见善良的永远有一双母性般温柔的眼睛的盛珠,更是在那里等着亲爱的永远像孩子一样的千善子。
高文会托梦给尚在关押之中的千善子,告诉她如何找他,或者告诉她见面的时间、地点……
高文忽然明白了他在向铁轨走去的时候,心里为何如此恬静而温煦。
在他刚刚踏上铁轨边的石子路时,他就看到了一个踯躅在铁轨间的女孩子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