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旅馆是紧挨着农民日报社的一家小旅馆。高文妻子郝青来了北京之后,一直睡在旅馆的床铺上,高文送吃送喝。漫长的列车颠簸使她在北京站下车时近乎虚脱了。高文妻子长得尖耳猴脸,面目狰狞,和高文站在一起很不相称,至今人们不知道高文当初为何娶的她,高文和她至今没离婚对许多人来说也是一个谜,如果有人进一步知道高文在妻子面前的惟命是从、诚惶诚恐,简直感到不可思议、啼笑皆非。
郝青被高文接到旅馆的时候,对高文预备好的那一套谎言虽然有所警觉,但没有追究,也无力追究,睡了一天一宿之后,郝青感到恢复过来了,脑子也清醒了。
早晨一醒来,郝青就说:“我怎么觉得不大对劲儿?”
“什么不大对劲儿?”高文早就起床了,正在给她准备早餐。
高文把冲好的豆浆和从街上买来的油饼放在她床边的茶几上,高文看到妻子的嘴角浮现出不测的笑意。
“这几天——其实也就是一天一宿,”郝青说,“我虽然晕晕乎乎,但我看出你的神情不对,常常心不在焉。寻呼机一响你就紧张万分。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我会有什么事瞒着你?别瞎想。”
“不,不是瞎想。我有这种感觉。你在北京呆这么多年了,就你的性格,你不会闲着的。”
“怎么会闲着呢?”高文说,“每发一篇作品我不都寄给你吗?”
“我不是说这方面。我是说在北京你不会没有‘爱情’的。”
“绝对没有。我的爱情都给你了,还会有什么爱情?”
郝青一本正经道:“别嬉皮笑脸。你看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你有什么根据?”
“我会有根据的。你知道我这次到北京来干什么的吗?就是来捉拿你的‘爱情’的。”
“求求你,别诬陷好人。”
“这样吧,从今天起你把寻呼机放在我这儿,”郝青说,“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
“这哪儿成!”高文的反应是失态的,之后高文一次次自责,当时为何就不能从容冷静一点呢?“这绝对不成。我跟许多出版社、杂志社的编辑都有重要的事情要联系,耽误了可了不得。”
“我说了我会通知你。”
“干吗要你通知?你刚来北京,人生地不熟,在哪儿打电话你都不知道。”
“旅馆前厅不就有电话吗?”
“不成。反正不成。”
“你如果一口答应了我也许就不要了,”郝青坐起身,目光直视着高文,“现在反而更坚定了我的猜测。你心里有鬼。”
都青继而自言自语道:“看来还真有这事。没想到我还真试对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在乌鲁木齐就有很多人说你‘花’,我还替你辩护,说你看起来像个花花公子,其实一点也不花。我是一个大傻瓜。是一个超级傻瓜。难怪人们都说这种事全世界都知道了,唯独妻子不知道。”
郝青的情绪越来越激烈。“真是太傻了,太傻了。”郝青的眼里渗着泪水,“我在家里辛辛苦苦带孩子、上班,没想到你跑到北京来干这种混账事。”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你凭什么要胡乱猜疑。”高文端来漱口水,递给郝青。
“见你的鬼吧。”郝青一下子把水打翻,高文身上、脚上立刻湿了一片,床单上也溅满了水,高文看到妻子丑陋的脸因扭曲变形而更加丑陋。
高文心口怦怦直跳,郝青头拱着被子嚎陶起来。
高文觉得应该清理一下自己的思绪,高文今天原打算出去找房子的,现在顾不上找房子了,他要求自己好好想一想,如何面对这一难关。
高文首先意识到妻子到目前为止没有抓到任何事实证据,只根据他在寻呼机响的时候的神情来判断,毕竟是能够搪塞过去的。高文觉得自己的辩白软弱无力,这也是造成她歇斯底里发作的一个因素。
高文灵机一动的时候悄悄把寻呼机关了,万一盛珠这一会儿呼他,那可就铁证如山了。妻子的机敏他早就领教了。
高文在关了寻呼机之后,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挽回由于自己的软弱无力心虚发慌而造成的损失。
“你也太不像话了。你凭什么无中生有捏造事实?啊?”高文尽量提高嗓门,以造声势,“我如果真跟别人有什么情况,用你的话说有‘爱情’,你这样吵闹我倒也心安理得。可是我在北京一点‘爱情’的影子也没有啊,你把猜测当作事实。这到底还……还让不让我活下去?”
郝青剧烈抽动的瘦削的双肩让高文联想到一个皮影玩具的动作,高文反击之后,那双肩抽动的频率明显降低了。郝青的嚎陶此时也转为饮泣。
“那你为什么不肯把寻呼机放在我这儿?没有什么,你怕什么?”
“你为什么要怀疑我?”高文为自己突然说出这句而话得意。高文觉得这句话相当有力。
“我怀疑你……难道不应该怀疑你吗?”郝青的语句在中途突然转变了形式,高文觉得郝青大概是感到自己理屈词穷了。
“就是不应该怀疑我。”高文嚷道。
“那我问你,”郝青抬起头,高文看到她脸上并没有泪珠,眼睛发红,但也没有泪光。“寻呼机响的时候,你为什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