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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2)
本章字数:1840 更新时间:2025-06-21 10:01:13

高文说:“我是替施大爷来的,他要我务必把你带回去。”

“他没跟你说别的?”

“他说就想见见你。我考虑到老头儿也活不多久了,就动了恻隐之心,跑来找你。你怎么一个星期也没呼我一次?”

“呼你干什么?”

“你怎么啦?”

盛珠的嘴巴微微噘起,心事重重之态可掬,不过虽然刚进歌厅,高文觉得盛珠的穿着和气质有所变化,显得“高档”了一些。

盛珠没有吭声。她和高文离开小商店在郊外宽阔的马路上走着,茫无目的。

沉默了很长时间,高文问:“你跟不跟我回去?”

高文补充道:“不是我要你回去。是施大爷。我是为施大爷来的。”

“施大爷!施大爷……”盛珠勃然变色,“你就知道施大爷!你知道他要干什么吗?他要和我结婚,要和我睡觉,你知不知道?”

高文转过头,在暮色之中盯着盛珠看,盛珠眼里噙着泪珠,显然盛珠不是信口雌黄。

“他什么时候说的?他到你这里来过?”

“他怎么知道我在哪儿,”盛珠稳定了一下情绪,说,“是那天早晨跟我说的。你还在睡觉,他把我喊到他房间。他说只要我答应跟他结婚,他死后就把房子给我,他说他活不过两个月时间了。他拉着我的手哀求我跟他结婚——其实就是跟他睡觉,老头儿不好意思说睡觉,就用‘结婚’代替,他就只睡一次,他一生从来没尝过这种滋味,他死不瞑目。他有过老婆,但老头儿说他跟那个女人一次也没睡过,那是一个石女,下面没有空间……"

“原来是这样。”高文恍兮惚兮,高文觉得施大爷无耻至极,却又为房子怦然心动。

高文心情很复杂。从最初的激愤中冷静下来,他又觉得老头儿最后的渴望充满哲学意味。高文甚至思考了人的主体和本体之类久违的问题。但高文浅尝辄止。他觉得自己的精力已经不能胜任这类思考。或者说,全部投入到了那部诺奖之作的思考中了。人类一思考,上帝未必发笑,而对高文来说绕过那部作品,蒙混过关思考别的,高文觉得魔鬼真会笑的。

“盛珠,”高文最后断然说道,“你可以走这一步,为了房子……那房子要值好几十万。你丈夫不是急等着钱治疗吗?”

“是的,”盛珠平静地说,“我每时每刻都想走这一步。每时每刻。”

“那你怎么……又跑到这儿啦?你跟饭店老板闹翻了?”

“他骗了我。”盛珠说,“他根本就没想把饭店让给我。老板是个骗子。他要我在这儿拼命陪客人喝酒,拼命点菜,替他赚钱,他去俄罗斯完全是个骗局,我跟他吵了一架。他到现在工资也没给我。”

“我当初怎么说的?你不听我的话。”

“别说这些了。我跟你回去。”盛珠说,“在歌厅被人摸被人捏,还不如跟去老头睡一觉。我想开了。”

盛珠当晚就辞去了歌厅的工作,跟着高文回到了施大爷家。

施大爷见到盛珠的时候.苍黄的脸上泛起了暧昧的红晕。

高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施大爷示意盛珠关上门。盛珠关上门之后,她的心怦怦跳了起来。盛珠无法面对躺在床上的业已病入膏盲的枯瘦老头。盛珠不敢想象老头赤身裸体的情形,盛珠一个星期以来经过的思想斗争比她到目前为止的生命历程中思想斗争的总和还要多,还要深重。

如果施大爷的遗嘱意味着她能获得这间套房,盛珠的理智告诉他没有什么是她不能付出的,但是,从感觉上,盛珠觉得事情荒谬而又可怕,盛珠不知道她得到这间套房时会是什么心情,在北京似乎没有什么比房子更有诱惑力了,对外乡人来说有了房子就有了真正的归属,房子比户口重要百倍。盛珠来北京时间不长,似乎对房子的渴望还不是很迫切,但房子就是金钱,有了这么多钱,盛珠不相信使她丈夫的病不能根治。几天来,盛珠脑子里时常出现这样一个画面,她搀着柯迪——完全恢复正常的柯迪溜达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柯迪的眼神熠熠闪烁,好奇地问这问那,盛珠像个导游一样不厌其烦地讲解着……盛珠被脑子里出现的画面激动得喘不过气来,盛珠冷静之后想道,实现这一愿望并不困难,只要跟施大爷睡一觉,盛珠不相信几十万元的代价不能让柯迪的眼神散发熠熠之光。

但是,盛珠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妨碍她下决心。

盛珠显然不是囿于道德的约束,盛珠对性的态度还是比较开放的,盛珠是属于那种能把性孤立对待的女子。

盛珠也不是因为高文。盛珠对高文这类人是很了解的,他们是不会吊在一棵树上的,女人对他们来说就像他们所穿的衣服一样更换平常,当然这并不影响他们内心的善良。盛珠不会忘记高文在她初来北京时资助给她的二百元,盛珠至今还为此感动不已。

在如此巨大如此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般的诱惑面前,盛珠迟疑不决,伤透脑筋,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一种抽象神秘的感觉。

只要有感觉,盛珠是可以跟认识不到半小时的任何一个男人做爱的,但盛珠只要想到施大爷赤裸的充满癌细胞的病体,她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而想到跟他性交,盛珠简直浑身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