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漩涡
本章字数:72365 更新时间:2025-06-21 13:28:52

大战临近,政治与阴谋交织成一个谁也无法逃离的巨大漩涡

使节(一)

时光如梭,七年的时间仿佛眨眼一样过去了。

普雷西雅果如维克多所计划的那样成为浮空联盟的政治中心,虽然塔兰的首都依然是晶曜,但已没有往昔那般重要,政治和经济都在这几年里陆续向普雷西雅转移。

魔法协会内部开始出现分歧,保守派坚持遵循千百年的旧制,决定把总部迁往已成为南陆最大的魔晶生产地的普雷西雅,而激进派则认为不能屈服于铁血大帝的走狗。就在魔法协会因内讧而渐渐衰弱的时候,阴影与炼金两个原本只是挂靠在三大工会名下的组织却渐渐壮大,获得了与佣兵、魔法协会、圣殿同盟的同等的地位。

阿尔贝雷希特依然是诺丁的太上皇,并没有像人们所猜测的那样复位,三位继承人也依然活的好好的,第一与第二皇子照旧驻守帝国的最北与最南,卢西恩除了继任圣光骑士团团长外,其余职务没有变化,身兼总督和圣殿同盟代表。费尔南德斯依然是塔兰大公,费舍尔也依然当任炼金总长的职务。莉薇娅在顶替缇迪斯女公爵的身份嫁给维克多的第三年死在海德因境内,阿尔贝雷希特以此为由向海德因宣战,继魔法顾问团首席之后,维克多又得到了一个新头衔——缇迪斯亲王,尽管,它从不在缇迪斯居住。

两大帝国间的战斗一打就是四年,虽然世人无法理解为什么阿尔贝雷希特要在阵营大战即将到来的时候与光明阵营另一主力军的海德因交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渐渐习惯了商道的改变,习惯了浮空联盟渐渐取代海德因成为南陆西北方与北陆的边界线。

随着阵营大战的临近,不少信奉黑暗的邪教组织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其中发展最为迅速的就是复仇之神西格。变化了神名的前死神以新神的方式出现,不仅迷惑了曼格尔的信徒,也迷惑了自己的信徒,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所信奉的是一位曾一度被打落神座的神灵。一心要复仇的沙牧族长褪去了少年时的稚气,成为顶替不能出现在信徒面前的维克多的替身,主持并管理整个教派。经炼金院与维克多的改良,原本只是教会、神殿才能制作的灵魂魔像以改良的方式流入民间,改变了以往受重伤必死的铁律,大大降低了士兵的死亡率,身为半亡灵的安杰罗也因此逃过了被当做亡灵湮灭的命运。

现在,提起维克多·伍德,民众不再用异类的眼光看待,尤其是塔兰和普雷西雅的百姓,亡灵领主在他们心目当中已经成为不可或缺的存在。

和七年前刚新兴的小城相比,如今的普雷西雅是一座比晶曜还要繁华的自由之城,来自北方的矮人、兽人、黑暗精灵与圣殿同盟同处一地的奇景也只有在这里才能看见。

“真的变了好多……”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维康妮娅感慨。七年的时间不算短,可要想让一座原本只是万余人口的小镇变成如今的光景显然是不够的。

那个人……不,那个亡灵果如父亲所想,有着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族长……我们似乎被盯上了。”随行的年轻护卫低声提示,自打进城起,就有人悄悄缀在身后。

回头看了一眼浑身包裹在斗篷里的跟踪者,维康妮娅左右环视,最终选定了一个相对偏僻的小巷。

“海德因的间谍胆子不小啊,敢来普雷西雅。”狭窄的巷子里,跟踪者狂妄的语气让原本以为他们是某国间谍的维康妮娅一愣,看到对方揭去斗篷,露出胸前的镰刀徽纹她哑然一笑。

“我还在想间谍什么时候可以如此明目张胆的活动,原来是复仇教派的人,难怪啊……只是,你们选错目标了,我们只是普通的商人,并不是间谍。”

“住口!普雷西雅四年前就已经同海德因断绝商贸,无论是什么身份,只要踏上这片土地就是敌人!”为首的信徒挥舞着自制的单镰扑向仅有五名护卫的维康妮娅。

他们根本不是复仇教派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普雷西雅当地的普通民众。只是,他们为什么要装作复仇教派的信徒?

“你们这群家伙聚在这里干什么?!”巷子口传来一声呵责,十多名身穿银铠的骑士挤进来,胸口上的特殊徽章让维康妮娅和复仇教徒都感到愕然,三头狼徽,竟然是直隶于领主的私人护卫团。

“外来者初临普雷西雅就想惹事吗?把你们的通关证件拿出来!”就在骑士要求检查的时候,复仇教派极其熟稔的身手翻墙跑了,瞥了一眼逃跑的邪教成员,骑士首领大步上前,再一次重复检查的命令。不得已,维康妮娅取出随身携带的证件,递了出去。然后,她们一行人被带到了市政厅。

“又见面了呢,护卫队长。”看到矗在大门口的男人,维康妮娅嘴角微扬,她认识这个人,七年前,就是他带着自己与阿普斯叔叔去驿馆。

伊斯菲尔没有答话,只是朝押解的士兵点了点头。然后维康妮娅就被独自推进一个房间,她的护卫全部被留在走廊里。

宽敞的议事厅和七年前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墙上依旧挂着巨幅规划图,桌椅、地毯,甚至是墙角的装饰盔甲都没有变过。当然,没变的还有这里的主人。

“七年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莽撞,即使继承了梅阿第斯的族长之位,我也没看出你比七年前有多少长进。”坐在实木桌后面的人从堆积如山的公文中抬起头,视线相交的一瞬,维康妮娅全身冒出不少鸡皮疙瘩。

气场还是那么强……

就在维康妮娅忍不住感慨的时候,巫妖再度开口,同时举起她被搜走的证件——教皇亲笔签名的通行证。

“你该不会以为,拿着这东西我就不敢动你吧?维康妮娅·梅阿第斯。”

“我可没有这样说过,亲王阁下。”

巫妖抛下手中价值不扉的通行证,起身走到维康妮娅身边,微眯的双瞳让站在门边的伊斯菲尔都替她捏把汗。

除了正式场合以及阿尔贝雷希特,没人敢当着领主的面说那个封号。这女人不是胆量过人,就是愚蠢至极。

“这次你打算用什么借口,通商已经不管用了。除非我从领主这个位置卸任,否则我是绝对不会允许普雷西雅……不,是整个浮空联盟与海德因恢复通商。”

“可否请阁下屏退左右。”

看了一眼被强行按在地上的维康妮娅,维克多挥挥手,示意所有人离开。伊斯菲尔刚把门合上,就看到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越过走廊,急匆匆朝议事厅的方向走来。

“说吧,海德因又想玩什么花样。”

“我的主人希望能通过阁下向诺丁太上皇进言,停止无意义的战争。”

“主人?海德因的精灵王吗……胆怯到要派你这样的女人来充当使者?”梅阿第斯家族虽然是商贾,却一直是海德因的望族,占有相当高的地位。维克多自然认为维康妮娅所说的主人就是站在海德因所有部族顶点的国王索德林。

“不!是薇安公主。阵营大战临近了,公主她希望能停止劳民伤财的战争,两国共同的敌人是邪恶的黑暗一族……”维康妮娅咬紧下唇,壮着胆子在维克多近乎压迫的目光注视下把剩余的话补齐:“就算阁下要替赛琳公爵报仇,也请忍耐到大战结束……啊!”

被猛然勒住脖颈,维康妮娅一口气提不上来,未曾料想面无表情的维克多会突然发难。

“如果我亲自上阵把索德林国王杀了,公主殿下也可否在大战之后再找我报仇?”从维康妮娅的衣襟里拉出一条银质项链,维克多轻轻按压镶嵌在上面的绿色晶石,一闪一闪的微光显示,这颗魔法水晶正传在进行魔法通讯。

“住手!”

大门被猛地推开,风一样闯入的人影冲过来,将被勒得喘不过气的维康妮娅救下。

“咳……”抬头,有些发黑的视线看到了一张酷似精灵的面容,这张脸维康妮娅同样记忆犹新。卢西恩,教会圣骑士,也是亡灵领主维克多的异母弟弟。

“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灵通啊,看来我得适当清理一下城内圣殿同盟的眼线……”

“你不能杀她,至少目前不能。”不止是外貌比七年前成熟了许多,卢西恩的心性也较少年时期有了不小的变化。

“嗯?目前不能……圣凡塞缇斯的那位陛下又在谋划什么。”维克多没有遗漏卢西恩话中的关键词,近几年,不止是海德因,诺丁与教会关系也开始交恶,两大势力间的不和已由暗转明。

“两大帝国之间战争马上要进入第五年,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就是阵营大战,在这个时候光明阵营不是应该团结起来对抗黑暗一族吗?”呼吸通畅的维康妮娅在卢西恩的扶持下站直身体,她这次南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说服已经成为阿尔贝雷希特宠臣的维克多,由他出面的话,成功的几率要高很多。

“你似乎忘了引发这次战争的原因,我的妻子可是死在贵国境内,薇安公主竟然想让我去说服阿尔贝雷希特,让他放弃这个吞并掉海德因的最佳机会?”

对于海德因使节的异想天开,维克多回予饱含讥讽的冷笑。

“我没忘,公主更没忘。可是……阁下是亡灵,妻子对您而言不是挂名的吗。”

维康妮娅的话让维克多再次眯起眼:“即使是挂名的,那也是我的东西。”

使节(二)

“公主说了,只要您向大帝进言,她愿拿出她所保管的另外两件圣歌圣物。”知道自己失言,维康妮娅极力补救,将薇安最后的底牌摊开,希望这条件能让巫妖改变主意。

“哦……也就是说无论成败她都会给我圣物?”提到圣物,维克多的表情有那么一点点变化,维康妮娅以为事情出现转机,后续解释才说到一半,她的话就被强行打断。

“我拒绝。”

维克多用它不止一次被评为死板的语调告知维康妮娅,它并没有因为海德因开出两件圣物的条件就改变主意。

阿尔贝雷希特谋划吞并海德因不是一两天,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宠臣’的进言就停止快要取得胜利的战争。索德林那个迂腐的笨蛋竟然向我给我卖弄他那挤不出什么好计谋的头脑,他真以为我会贪图圣物而愚笨地向阿尔贝雷希特提出休战建议?可笑!

“难道您不想收回圣歌的圣物?”维康妮娅没有想到会被一口回绝,薇安公主不是笃定他一定会心动吗?怎么和预先说好的不一样?难道……继血肉之躯后,他连血统也要放弃?作为私生子,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可以庇荫的古老家族,为什么不好好珍惜,阿尔贝雷希特的庇护不是永远的,一旦阵营大战开始,身为亡灵的他不就……

“以前我就提示过你,不要随便在脑子里胡猜乱想,看来七年的时间并没有让你改变这个不好的习惯。再说了,所谓的圣物也是我的东西,即使她不给,待城破之时,我依然可以凭宠臣的身份向陛下讨要。”扯断项链的同时,维克多在维康妮娅额头轻轻一按,女族长立即觉头重如铅,昏昏欲睡的感觉让她明白自己在被亡灵碰触的一瞬间被施了法。

“梅阿第斯族长!”扶住维康妮娅的手微微用力,卢西恩面色严峻地警告:“请谨慎发言,陛下不是为了让你激怒兄长才特批了那张通关文书。”

只可惜这警告来的晚了些,维康妮娅已经陷入深度睡眠,再也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事物。

亲自?维克多注意到这是卢西恩第二次提及这个词句,它向门口的伊斯菲尔使了一个眼神,心领神会的护卫骑士首领立刻招来两名手下,把已经陷入昏迷的维康妮娅拖走。

维克多重新拿起丢在桌上的文书,仔细翻看,随后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嗤……”火焰腾起,把羊皮纸瞬间点燃,青色火光中,教皇阿纳尔的半身影像由虚转明。

“呵呵……不愧是你,这么快就发现了。”类似魔法传讯的神术可以让施法者追踪并感应到法术附着物附近所发生的事。

伊斯菲尔关上大门,议事厅里就只剩维克多与卢西恩。

“说吧,这次又打算让我做什么?”维克多知道教皇不会无缘无故帮海德因的使节,在诺丁强大的军事封锁下,海德因通往南方的所有航线都被封死,就连界门的传送点也在开战后被陆续摧毁,没有教会的帮忙,只凭梅阿第斯家族的力量,还不足以让维康妮娅一行人突破封锁来到普雷西雅。

随着伍德圣歌血统的曝光,教皇经常以同族的身份委托维克多帮忙,有时候是泄露阿尔贝雷希特对海德因的作战计划,有时候是制作一些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获得的稀有魔法道具。这一次,维克多不认为阿纳尔只是想单纯帮忙牵线。

“薇安公主持有的两件圣物是反转之镜和灰烬之袍。”阿纳尔很清楚如何与维克多交流,太过拐弯抹角,心思过多的他也许会多疑而回绝。

反转之镜……灰烬之袍……薇安竟然有那两件东西……

如同阿纳尔所想的那样,他的话成功地引起了巫妖的注意。作为最后一任族长,维克多知道家族收藏的众多宝物中的确是有这两件出自黑暗一族的圣物。

薇安的目的或许真是让我向阿尔贝雷希特进言,索德林也只不过是想利用妹妹希望两大帝国暂时休战的机会,让我这个不合时宜的进言者被阿尔贝雷希特责罚,但是……阿纳尔出手帮忙就绝对没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了。这个狡猾如狐,手段一点也不亚于阿尔贝雷希特的教皇是出于什么目参与到这件事当中,鹬蚌相争的局面不是他最希望看到的吗?还是说……教会这次打算与海德因联手,一起对付南陆几百年来最强统治者?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阿尔贝雷希特有失传几百年的维因法典,神迹大军的强横连教会也忌惮三分,阿纳尔作为教皇不可能不为他的继任者考虑。

维克多当然不会把卢西恩当做下届教皇,无论是他本人还是费尔南德斯都早早瞄准了诺丁的帝位。巫妖相信阿纳尔也一定早就猜到了这对父子的打算,所以才会一次次暗中帮忙。

“喂……”

眼看维克多又要陷入长时间的思考,卢西恩不得不出声提醒。

“啊……抱歉,成为亡灵后就不怎么在意时间了。”已不是第一次在对话的时候走神,维克多毫无愧色的对还在等待它答复的教皇反问:“那么陛下希望我给出怎样的答复?接受薇安公主的请求?然后按照索德林国王所期盼的那样触怒阿尔贝雷希特?抱歉,就目前来看我暂时还不能失去宠臣这个好不容易的来的地位,等阵营大战结束,谁喜欢就让谁去当。”

“省下表面的虚伪吧,维克多,我知道这并非你的真心话。”阿纳尔一眼就看穿了维克多的客套,假如连这么简单的计谋都看不穿,那他也不可能在阿尔贝雷希特手下一待就是八年。

“哦……那么陛下希望听到我说什么?”随着与教皇的接触次数增多,维克多的言辞渐渐少了客套与虚伪,他们之间的交流更像平民百姓的普通对话,而不是两个位高权重者带着政治立场的对话。

“克莱因·扎伊尔。”说完这句,阿纳尔单方面结束了通讯,看着仅剩一点余烬的文件,维克多鲜有表情的脸上满是凝重。

克莱因有圣歌血统这事阿纳尔是知道的,让维克多猜不透的是,为什么对此不闻不问长达七年之久的教皇会重新提及。绝对不会是因为血统什么的,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和诺丁与海德因的战事有关?又或者是光暗战有联系?

放在长桌上的水晶球突然亮起来,特殊的嗡嗡声让维克多和卢西恩同时回头。

“维克多……”卢西恩从进入起就没松开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很清楚那颗施展过通讯魔法的水晶球是为谁专门设的。

教皇不会无缘无故帮维康莉娅,再联系从辉光城发来的映像传讯,维克多自然就猜出阿纳尔突然提到克莱因一定是和阿尔贝雷希特有关。

“看来这就是原因了,你去避嫌吧。”既是阿尔贝雷希特的魔法传讯,那卢西恩就不能留下了。朝卢西恩连连挥手,维克多示意他到门外等。

待卢西恩关上门,维克多这才启动映像接收,阿尔贝雷希特的全息影像立刻出现在水晶球所发出的白色微光中,将广袤的南陆疆域图踩在脚下,诺丁的统治者用手里镶满了宝石的长杖直指南陆最北。同样日理万机的太上皇不用像维克多一样事必躬亲,他有成百上千的臣子处理来自全国各地政务。于是,影像传输的地点除了举行朝议的觐见厅外,就只是这间布置了高级显影术的战议室。

“有个任务要交给你去办。”没有多赘的用词,阿尔贝雷希特一开口就交代了这次影像传输的目的。

看着手杖指的地方,维克多心里大致明白阿尔贝雷希特这次的任务是什么了。两天前它就从阴影公会得知缇迪斯和阿方索秘密结盟的传闻,虽然还未确认,但维克多却一直担心其他顾问会因这种空穴来风刁难自己。首席之位并不好坐,时时要堤防来自暗处的冷箭,尤其是阿尔贝雷希特并不制止顾问团内部争斗,只要不失败、不落下把柄,想闹多大都可以。

“如果属实呢?”

“我很早就看那群腐朽的贵族不顺眼了,无论是否属实都把牵扯到的贵族都除掉。”

“是以陛下的名义?还是以我个人的?”这点很重要,如果是前者,维克多可以大张旗鼓的实行所谓的清洗。而如果是后者,他就必须隐秘行的。

“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我怎么能放心将缇迪斯交给你。”没有正面回答维克多的提问,丢下一句近乎斥责的话语后,阿尔贝雷希特关闭了魔法传讯。

感觉到水晶球的魔法波动微弱下去,卢西恩赶忙推门进来询问阿尔贝雷希特传达了什么命令。

“你祖父又让我给他跑腿呢。”该说是并不意外吧,只是……这与克莱因又有什么关系?阿方索……缇迪斯……嗯……

维克多想了好一会尔都没想出二者之间有什么直接的联系。

阿纳尔究竟想让我做什么,他刻意提起克莱因难道不是和他本人有关而是他目前在世人眼中所代表的黑暗精灵吗?假如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次阿尔贝雷希特派我去就不止仅仅是破坏阿方索与缇迪斯的结盟了。黑暗精灵如果真的参与进来,这所谓的结盟也就由两个人类统治的岛国间的利益性联盟变成阵营的叛变。如此一来,阿纳尔帮忙牵线的真正目的也就显露出来……黑暗精灵的话,由我动手的确比他派教廷骑士团更不易被觉察。

维克多暗骂,这个老狐狸,可真会物尽其用。

使节(三)

卢西恩最讨厌维克多近乎猜谜一样的说话方式,在刚认识的时候,他曾一度认为维克多在卖弄头脑和口才,可相处时间长了之后他才发现,这不过是维克多一贯的说法方式。

“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我没那么多心思去猜。”

“如果我回答这是秘密呢?”原本想分散卢西恩精力,发现对方一脸木然的瞪着自己,维克多不由感叹:“唉……还是以前的你有趣,现在变得死板不知变通,真不知道到底是我是亡灵还是你是亡灵。”

同时,维克多给守在门外的伊斯菲尔下达命令,让他把杜南等人找来。

“你找那几个佣兵干吗?祖父的命令究竟是什么?”听闻维克多要找佣兵,卢西恩意识到祖父这次使用魔法传影下达的命令一定不一般,平常的话,维克多从不假他人之手,都是亲自完成。

“暗杀。”

简单的两个字让卢西恩怔住,随即反应过来维克多找佣兵不是让他们去暗杀某个高官政要,而是打算亲自实施暗杀。

“莫非你暗杀的对象是缇迪斯贵族?”卢西恩卢西恩认为他的祖父不会是为了这种小事就派维克多亲自去跑一趟。作为首席顾问,维克多现在算的上是阿尔贝雷希特的代言人,一旦他亲自去了,不就表示祖父要参与到缇迪斯的政务之中吗?当年举行婚礼的时候,祖父可是承诺过永不过问缇迪斯内政的……

“笨蛋就是笨蛋,七年的时间也只让你的外表变成熟,脑子还是一样的愚笨。既然是暗杀,当然不会明目张胆的做。”

这席话提醒了卢西恩,维克多身边还有一位比霜狼更适合去暗杀的人选。

“你是说克莱因?可他和黑暗精灵脱不了关系,让他去不太合适吧……”

维克多没有回答,看着他抿着嘴冷笑的样子,卢西恩深吸一口气,把视线转移到敲门后步入的四名佣兵身上。

七年的时间,这四人不再是当年怯懦的普通冒险者,生死边缘的磨砺让他们成长到了必须用刮目相看来形容的程度。

成为首领的杜南上前一步,接下了维克多抛出的东西——一张制作精良的北陆地图。

“调查缇迪斯和阿方索的暗中来往?”

“我怀疑这是个烟雾弹,既然是秘密合作断不会轻易泄露,你们去阿方索转转,看看那边黑暗精灵的活跃度,我怀疑这个消息是他们放出的。”

杜南将地图揣入怀中,等待维克多接下来的指示。

“去库房领你们这次行的需要的一切物资,经费由我个人户头上拨。”

“期限呢?”经费不是杜南最关心的,他更急切地想知道巫妖开出时限。

“在浮空联盟定期会议结束前我要得到有用的消息。”

“明白了。”向投来打量视线的卢西恩点头致意,就在杜南准备带领其余三人退出时,维克多却点名让艾露留下。

“收拾行装,随我一起去参加这次的会议。”

“为什么?如果是出席宴会的女伴,以你现在的身份会有数不清的女人自愿随行。”

“我不需要不听话的女伴,你以为我是去参加贵族舞会?想杀我的人同样数不清,我可不想背负上无辜的性命,以我现在的身份,不适合有过多的负面评价,明白的话就去收拾行装,别再让我重复无意义的话,小艾露。你应该知道我耐心不太好。”

咬着下唇,艾露愤然转身。已经长大的她没有孩童时的无畏,尤其是在这几年深深体会到了维克多的手段后,她越发清醒,幸亏他们遇到的是一个相对善良的亡灵,尽管用善良一词来形容亡灵极其可笑,可这的确是事实。相比这些年她见过的黑暗一族,维克多还不够坏。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普雷西雅就拜托你了。”习惯性地拍拍卢西恩的肩膀,维克多的身影从议事厅消失。

看着变得如同烟雾一般的残影,卢西恩不由叹了口气。

看来我又猜错了,执行暗杀的依然是维克多,他果然不会轻易将祖父交代的命令转手他人。也是呢,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岂不是便宜了等待机会把他从首席顾问位置上下来的窥视者。

“咦?领主呢。”再度推门而入的伊斯菲尔捧着一摞厚厚的文件,却没看到维克多。

“他近期要出席浮空联盟的会议。”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由卢西恩代行领主职务……

已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伊斯菲尔已经习惯,他将文件放到桌上,轻轻将门带上。临走时瞥了一眼坐到皮椅上继续批看文件的卢西恩,他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亏得领主实力强横,要换做其他人早被弹劾了。哪有让教会圣骑士兼总督代一地领主职务的荒唐事。真是奇怪的两兄弟,明明相处对立阵营,明明彼此利益相冲,却诡异的和睦,让一心等看他们翻脸的人摸不透。

维克多用瞬间移动的法术并不是去收拾行装,而是去找就住在市政厅隔壁的克莱因。

看到招呼不打就贸然闯入的巫妖,正向克莱因报告切尔利虽然及时闭嘴,但仍是让维克多听到了最后几个字。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巫妖对一脸严肃的黑暗副官挥了挥手,示意他暂且退下。

看了一眼没吭声的克莱因,切尔利只得遵从维克多的命令。

“我正想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来找我。”克莱因比卢西恩更容易猜透维克多的思维方式,理所当然知道巫妖此刻找上自己的原因。

“奈莉祭祀也真是性急,距离大战还有两年的时间,她就迫不及待的开始拉拢光明阵营这边的人了。”维克多听到的正是奈莉祭祀要求克莱因密切监视南方各联盟动静,以防有人破坏他们的计划。

“鲜血武技长不过是黑暗精灵擅自对世人宣布头衔,我本人可从未承认过。而且,我也从没喜欢过这个血统以及有血缘关系的所谓家人。”要比冷血和绝情,恶魔不会输给阿尔贝雷希特。父亲一方的亲人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奈莉试图用黑暗精灵所剩不多的家族感来捆绑她从一开始就无法驾驭过的异母弟弟完全是痴心妄想。

比起被灭族的维克多,克莱因更自我。在他心里,根本没有家族和亲人。如果有需要,他会毫不留恋地掉转枪口,把黑暗精灵当做敌人。

相较奈莉,维克多更理解克莱因,它知道恶魔说的这番话不是玩笑。

“那么……我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就启程吧,我和艾露乘坐飞艇至少要五天时间才能才能抵达缇迪斯。在佣兵三人组探查出点眉目之前,你最好搞定在叛徒名单上的所有贵族。”把用了两天时间整理出的名单递给克莱因,维克多提示他并没有多少时间执行暗杀。

“哦呀~你带上那小姑娘究竟有什么企图?这几年你不是一直维持你鳏夫的形象吗,怎么突然转性带个女伴出席正式场合了。”克莱因没有遗漏维克多提到的艾露。他记得这小姑娘一直对维克多抱有敌意,找这么一个不稳定的危险份子给自己当女伴,不是自找烦恼吗?

“我这也是为了你能顺利实施暗杀的举措啊。自从莉薇娅死后,我从未带任何女性出席过正式场合。贵族们喜欢八卦,一定会对此表现出极高的兴趣,他们都专注防备我,不会对你……嗯,至少不会对一个黑暗精灵有多少戒备,尤其是你以鲜血武技长的身份去。”

“等等!我没打算以鲜血武技长的身份去实施暗杀。”

“如果不以武技长的身份去,那就达不到我让你实施暗杀的目的了。”

“啊……我知道了,你是想破坏黑暗精灵与缇迪斯结盟的计划吧,聪明如你应该知道黑暗精灵根本就没打算真的和人类结盟,他们只是想试探阿尔贝雷希特的底线。让我失望的是,那个男人居然真的如此轻易就动怒,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是如此。”

维克多没有立刻回复克莱因的疑惑,它也有过同样的疑惑。阿尔贝雷希特不该如此轻易的被挑拨,唔……应该说不可能如此轻易中招,他应该能看穿黑暗精灵的计谋,知道他们是在试探诺丁能否抽出身对付有叛变嫌疑的缇迪斯,更进一步,他们想知道一向不具备包容心的阿尔贝雷希特是否会缇迪斯贵族的叛变,而惩罚挂名缇迪斯亲王的自己。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

对阿尔贝雷希特有足够的维克多只剩一个选择——他故意的,明知是挑衅和计谋依然一脚踩上去。哦~该死的自信,该死的傲慢。转被动为主动,他故意以此来试探,看我会有怎样的反应,是亲自执行命令,还是……

巫妖眯起眼,瞬间改变了主意。

“你不用去缇迪斯,这次的暗杀还是由我亲自执行。”

对于维克多突然改变计划,克莱因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正好,他不喜欢使用界门的感觉。

清洗

浮空联盟是几百年前魔法能量失控被炸上天的古大陆的中心部位,古帝国崩离陨落后,散落岛国的贵族们各自为政,建立了多达数百的政权。新兴帝国诺丁逐渐强大,感到危机的诸岛统治者不得不联合在一起,组建了掌控南北两陆经济命脉的联盟。使用选举的方式来推举统管整个联盟的议会以及最高统治者,后来因为风神殿的缘故,浮空联盟渐渐被称作西亚联盟,随着上任西亚大公的死亡,联盟重新恢复了原先的议会制度和每季一次的例行会议。

作目前最大储量魔晶矿的所在地领主,维克多从八年前就获得参加例行会议的资格,尤其是以缇迪斯女公爵的合法丈夫继任亲王一职后又成功当选常任议员,不少人私下猜测,维克多会成为另一个西亚大公,也因为这个因素,这几年维克多遭刺客袭击的次数有了明显的上升。

“为什么不用界门?”

艾露不明白为什么放着便捷的界门不用,偏偏选择速度和安全都稍差的魔动飞艇。普通贵族的摆显心态并不适用巫妖,她十分清楚坐在对面的亡灵有着怎样的性格。

“偶而换乘飞艇也是不错的,总是使用魔法就算是我也会腻味啊。难道不这样认为吗,小艾露?”翻看着手里装订成册的资料,巫妖随意的回复让艾露皱起眉头。

“不要叫的那么亲昵!”艾露压根不信维克多给出的解释。

界门是魔法协会继教会开发出的魔动飞艇后又一种新型的交通工具,无论是便利程度还是需要的时间都远超飞艇。当然,这也得益于浮空联盟惊人的魔晶矿储量。维克多没有使用联盟最引以自豪的空间跳跃术,而是搭乘教会特地赠与的魔动飞艇前往缇迪斯。按照维克多的喜好,这艘飞船在送来的时候已被漆成深黑色,间接的表示出教会对维克多的看重。

对于巫妖的奇怪举动,艾露理所当然怀疑它别有目的。即使不使用魔晶,魔动飞艇还能用原始的煤和木材作为动力,加之飞艇仅限贵族和教会使用,在魔晶消耗方面远远低于界门。是以,围绕着是否该过度使用消耗大量魔晶矿的界门,一直是浮空联盟的例行会议上不可或缺的一项议题。

到底有什么目的,它突然改乘飞艇不可能只是为了方便我……它可没这么好心……

仿佛是猜到艾露内心所想,维克多抬起头,表情恢复漠然。

“威尔森小姐,你只需陪我出席正式的晚宴,其余的一概不用过问。”

见从维克多嘴里撬不出有用的信息,艾露站起身,她迫切需要呼吸新鲜空气来降低胸中的烦闷。

该死的巫妖!

敌意不曾随着年龄的增长减少而消退,艾露一直坚信维克多终有一天会使兄长和杜南、雷娜死于非命。面对未来的杀兄仇人,她永远无法以正常的心态看待维克多。

然而艾露不知道的是,正是这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敌意才使维克多选上她。以往,例行议会都是维克多独自前往,来去无踪,无论是下属还是刺客都无法准确的捕捉它的准确行踪。而今,带上用来吸引贵族注意力的女伴,维克多就不得不为同行之人的安全考虑。艾露的表现足以让贵族和隐身暗处的刺客迷惑,弄不清到底是该拉拢她还是一并杀掉。

站在装有玻璃的走廊向下俯瞰,夕阳将所有事物染成红色。拥有千年历史的珍珠岛和新建成的普雷西雅不同,不是刻意规划的街道,使得贵族与平民的宅邸混合在一起,奢华与简易交错成一幅五彩的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平衡。

突然,一声尖锐哨声在飞艇左方响起,艾露刚跑到另一边的走道,就看到数十只白色的狮鹫排成三角型,骑乘着飞行坐骑的骑士们手持巨型十字弩,发光的箭头显示出它们都附过魔法。

“表明身份!”为首的一名骑兵队长大声喊话。

他到底想做什么……

艾露咬紧下唇,始终猜不透巫妖的打算。起飞前特地使用魔法遮住了绘在船身两侧的徽记,不这样做的话,即使间隔数百米依然能一眼看出船只的所有者是世人皆知的亡灵领主、阿尔贝雷希特最得力的首席顾问。

“再说一遍,报出身份!”见没有动静,队长喊出了更具威胁性的话语:“否则我将视来访者为敌人!”

艾露惊慌地望向身后的主舱,数十只魔光矢齐射可不是开玩笑的,杀伤力堪比小型魔动炮。

维克多已不在柔软舒适的皮椅上,再回头,在距离骑兵队长一步之遥的地方,黑袍的巫妖浮空而立,一直手已经握住蓄势待发的魔法箭矢。

“你……”骑兵队长的叱骂在看清突然出现在面前之人的脸后噎在喉间。

“真是无礼呢,虽然我一向不看重虚假的礼仪,但是作为我亲自任命的骑兵队长居然用武器指着我,你们……想造反吗?”

冰冷的语气让原本就心生恐惧的骑兵队长慌乱地想解释,他竟然忘了此刻在空中,本是想下跪请求原谅的冒失举动演变为一声惨叫。

接过魔法弩,顺手将掉落的骑兵队长托起,维克多将视线转向其他呆住的骑兵。

“还楞着做什么,引导魔动飞艇降落。”下达命令之后,维克多拖拽着吓出一身冷汗的骑兵队长返回飞艇。

“阁下,我们不知道是您啊,我们没有造反的意图……”捡回一条命的骑兵队长急忙解释,就怕被扣上造反叛变的罪名。

“是否叛变我会调查清楚,现在,闭上嘴。我思考问题的时候,不喜欢听见多余的声音。”

憋屈的骑兵队长低下头,打量的视线偷偷瞄到一旁的艾露身上。掺杂着惊奇与讶异的目光让艾露很不自在,就在她打算返回走廊时,维克多的视线以骑兵队长看不到的角度与艾露对视。

瞬间读懂了巫妖眼里的信息,艾露按照要求坐到维克多身旁,这一举动更加让匍匐在地的骑兵队长感到震惊。

亲王竟然带着一名女性参加例行会议!!

巨大的飞艇在平民好奇的注视中缓缓下落,船身两侧醒目的三头犬徽记让下令骑兵队出击的诸议员面色巨变。

“夜安。”

飞艇直接降落在议会广场,以往总是独自前来的维克多带着一名妙龄女子出现在,这对议员们的冲击不亚于飞骑兵误攻了亲王的飞艇。

克鲁伯格率众迎上前,比起七年前,现在的他苍老了许多,气势大不如前。

“亲王阁下,您这是……”克鲁伯格脸色十分难看。维克多能坐上亲王的位置,是因为他是赛琳女公爵的合法丈夫,可一旦他要重新缔结新的婚姻,按照缇迪斯的法令,他的亲王与王位继承权将被废除。

哦……该死的巫妖!即使不会废除现有的婚约,他的行为依然给缇迪斯蒙羞。

看着咬牙切齿的议长,巫妖出难得的笑容。

“这位是我导师的关门弟子,平时很少出远门,借这次例行会议设在缇迪斯就顺便带她来见见世面。”

“请您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份。”

“议长你多虑了,亡灵没有肉欲,不会做出有损亲王头衔的行为。”

“够了!不要在大庭广众下谈论这些。”目光一扫,克鲁伯格悲愤地发现四周已经聚集了不少其他国家的使节。正式的会议在明天举行,今天晚上举行的是接风宴会,来的可不止例行会议的成员,还有许多来自国外的贵族和商贾。

“走吧艾露,宴会快要开始了。”不顾议长近乎吃人的目光,维克多几乎是用拖的把表情和身体同样僵硬的艾露带进已经聚集了不少宾客的宴会场。

“是维克多亲王,他怎么带着女人来了?”

“真稀奇啊……”

“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不知道是哪位贵族的千金。”

揣测、好奇、不怀好意的视线从四面八方一下就聚焦到身上,即使有总是一身寒气的巫妖在旁,艾露的后背依然被汗水湿透了。长这么大,她还从未被这么多人围观。即使是陪兄长出任务,面对可怖的魔兽也不曾如此紧张过。

很快,有几位胆大的贵族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半试探半询问艾露的身份,以及维克多是用什么样的身份带她出席。

“算是师妹吧,就是……不太听话。”边说着,维克多边将手指抚上艾露的脸颊。下意识地,艾露拍掉了突然帖到脸上的冰冷物体。

抽气声四起,在场之人无不惊讶于艾露的大胆。和首席顾问的名号一起为人熟知的,还有亡灵的残忍与无情。更多的人都在私下称呼维克多为三头走狗,顾问团中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以铁血而著称的阿尔贝雷希特的手下。

“亲王阁下!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尾随而至的克鲁伯格额头青筋突起,还说不会做什么,这行为简直和喜好当中调戏女人的流氓没区别。

“乖乖待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在艾露肩上轻轻拍了两下,维克多尾随以议长为首的一群贵族议员走向偏厅。被独自留下的艾露很快被七嘴八舌的人群包围,都想打听她出自哪个家族。

刚才……那是魔法吧……

感觉肩膀明显一沉,艾露有些不太确定。她精通的是炼金术,而非魔法。

真是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

转换(一)

“维克多阁下,我需要您的解释。”

反手将大门一关,克鲁伯格的脸也随之阴沉。他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巫妖今天的反常。见维克多举起左手,克鲁伯格下意识的以为维克多是要施展隔绝一切声响的法术。

“不用施展隔音咒了,这座房屋在建造的时候就已经添加了特殊材料,每一间都有完好的隔音效果。”

“是吗,那太好了,省去我不少事……”

一瞬间,克鲁伯格觉得遍体生寒。巫妖依然保持着难得的笑容,但是,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对亡灵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亡灵根本没有感情,让肌肉微笑的不过是邪恶的操纵之法。

不详的预感生出的瞬间,克鲁伯格看到巫妖微抬的左手掌心聚集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魔法光球。一缕缕银灰色的、像烟雾的东西正从那团青紫色的光球李散发出来。

“小心……”警告的话还没说完,雾气瞬息变化成一个个大张着嘴的骷髅头,克鲁伯格握住佩在左手尾指上的戒指,接受过祝福的普通银戒对来袭的邪恶能量产生反应,一个能罩住全身的光明盾将克鲁伯格包裹起来。惊呼、惨叫不绝于耳,魔法变幻所发出刺眼光芒让克鲁伯格不得不闭上,等他再次睁开时,四周全是尸体,上一刻还齐声指责巫妖的同袍转瞬之间死得一个不剩,鲜血将纯白的地毯染成深红,巫妖站在血泊之中,半眯的眼直直望向自己。

“你……你竟然将议会成员悉数杀尽!”

“无用的棋子自然没有存在的价值。”冷冰冰的回答让克鲁伯格额头冒汗,看来巫妖并没有放过自己打算。

“为什么……”

“你逾矩了,议长。”

“这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是呢,当初我是答应不会动你们分毫,也不会参与缇迪斯的内政。但是……这些承诺都是建立在前提你不打歪主意的基础上。”

“我没有!”克鲁伯格大声的辩解。

“真的没有吗。”

突然上扬的音调如同一只野兽,狠狠地撕扯着克鲁伯格的镇定。他定定地看着还有下文的维克多,不停的安慰自己,巫妖不可能知道他的小秘密。

“说出幕后主使者,我保证给你一个痛快。反之,我会让你好好体验一把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克鲁伯格双唇紧闭,似乎没有招供的打算。只不过,微颤的双肩泄露了他的恐惧,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维克多。

“没有幕后主使!真的没有,我发誓!”眼看巫妖苍白的手掌伸过来,克鲁伯格顾不上形象,凄声高叫。

“说谎也是要看对象的,议长。你以为发誓我就会相信你的说辞?这个计谋如此高明,连我也差点被骗,根本不可能是你这个目光短浅的笨蛋能想出来的。”要不是足够了解阿尔贝雷希特,维克多也许真的中了不明身份的敌人设下的圈套。

也正是临行前和克莱因短暂的交谈,才让它觉察到阿尔贝雷希特交给自己的任务并不简单。等待在缇迪斯的不止有心生异念的众贵族,还有隐在暗处的刺客,伏击的对象不是前来参加例行会议的自己,而是被委派前来暗中除去贵族的克莱因。一旦代表黑暗精灵的鲜血武技长在缇迪斯被杀,八十年前的南北战争将重演,诺丁忙于与海德因的战争,根本无暇顾及附属国与黑暗精灵的冲突。

“我、我不明白您说的……”

“装傻是没用的。”单手提起克鲁伯格,维克多低下头,将带着些微寒气的面庞凑近:“我不介意来此灵魂上的交流。身体会说谎,灵魂却不能。”

“不!不!不!”在强大的压制下,克鲁伯格最后的防线终于崩溃:“我都告诉您,求您不要对我施展亡灵法术……”

“主使者是谁?”其实维克多心里已经有数,它需要的只是证实。

“我、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真的!他与我联系都是透过被操纵的傀儡,而每次的操控对象都不尽相同。”克鲁伯格结巴地解释,见维克多一副聆听的表情,大受鼓舞的他赶紧八自己知道的逐一说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教给我的,如何放出消息,如何诱您前来,甚至是如何对付您派出的暗杀者也都有详细的方略。我所做的,只是按照他吩咐的实行罢了……”

冷哼一声,巫妖略微收紧手指,克鲁伯格立刻被勒得喘不过气。

“你连对方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也敢合作,真是看错你了,本以为你有些头脑的,却不想也是一个只注重眼前利益的蠢货。你不清楚的话,就由我来告诉你,策划并指导你们这群炮灰棋子的幕后主使者不是阿方索国王,而是黑暗精灵的女祭祀奈莉。”

“不可能……这不可能……”克鲁伯格双眼圆睁,拒绝接受维克多的解释。

“我此次前来不但奉了阿尔贝雷希特的命令,同时还接受了教皇的委托。你以为那位不问世事的教皇为何要插手他国政治?仅只是阿方索与缇迪斯的暗中结盟阿纳尔还不会放在眼里,他针对的是代表缇迪斯贵族的议会叛变光明阵营、投靠黑暗精灵的罪行。”

克鲁伯格一个劲的摇头:“我真的没有半点叛变阵营的意图,我们只是……我们只是想……”

“取回原本属于你们的权利?哼哼……哈哈……”大笑着松开手,任由克鲁伯格摔落,维克多抚额叹息老人的痴心妄想。人类就是如此,权位越高,野心就越大。

“我听了就想笑,八十年前的缇迪斯是由圣歌统治,你们不过是维持基本运作的政府官员,不要把自己抬到那么高的位置,几年的傀儡政权就让你野心膨胀到如此境地,倘若顺利借着这个不错的计谋把我除掉,那你岂不是要妄想打败阿尔贝雷希特统一南陆?”

被维克多嘲笑一番,克鲁伯格的脸青白交织,既愤又恨。

“这个计划的确高明,只不过设计者遗漏了两个关键性的因素。无论是你还是藏身幕后的奈莉都对我和克莱因不够了解,所以……也注定了你们的失败。”维克多再次举起左手,克鲁伯格惊恐地盯着发出光芒的手指,很快他发现巫妖施展的并不是具有杀伤力的法术,而是他也经常使用的便利魔法道具——传声戒指。

在一串隐讳难懂的语言过后,维克多身边的空间被扭曲了,明显到不具备任何魔力的克鲁伯格也能清楚看到的程度。

他这是打算做什么……那是什么法术……

虚幻的人形在扭曲的空气中时暗时明,克鲁伯格猛然意识到,这是召唤术!

“你打算用什么理由说服我接受召唤?”

“假如我回答我会前往你的故土大肆杀戮一番,你是否会有些许的快意?”

“奈莉大概会暴跳如雷吧。”

一来一往的交谈之中,克鲁伯格看到被召唤者的影像渐渐转明,竟然是他们计划中要除去的黑暗精灵克莱因!

“夜安,议长。”

最可笑的是,下贱的混血居然还使用人类贵族的礼仪给自己行礼。克鲁伯格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气到不行。

“老规矩么?”

“一切照旧。”

在会心的眼神交换中,维克多取下狼头披肩,连同黑色外袍和放在怀里的面具一并交给克莱因。看着黑暗精灵熟稔地穿戴上维克多标志性的装束,克鲁伯格瞬间了悟。

“这家伙怎么处理?”穿戴完毕,俨然化身为亡灵领主的克莱因变换了语调,竟学的惟妙惟肖。

“搓圆捏扁,随你高兴。”维克多刚回复本来面目,已经呆滞的克鲁伯格突然大叫一声。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那张脸,不可能!他早死了,连尸体都没留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以维克多·伍德的身份?是什么时候被调换了,还是……从一开始就是他?

克鲁伯格这一次真的绝望了。

就算他不杀我,牵扯到阿尔贝雷希特最忌讳的东西,我就是有几条命也不够死的啊。

“喔呀~看来他知道点什么呢,你打算就这么走了?”

正在施展传送法术的维克多停下进行到一半的施法,走到克鲁伯格面前。这一次,它没有留情,直接使出探索记忆的法术。年迈的克鲁伯格经不起魔法的折腾,没几秒便昏死过去。

“如何,探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没?”

“几乎没有什么用,不过让我意外的是,这家伙居然和教皇有那么一点关系。”克鲁伯格居然是阿纳尔被收养家族的后裔,看来他并非我原先以为流散在民间的血脉,而是一次意外的产物,就像我……

收回按在克鲁伯格额头的手掌,维克多重新开始被小插曲打断的传送术。

“那小姑娘就交给你照看,可别让她死了,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临行前,维克多的特意叮嘱让代替它的克莱因在面具下露出看不到的诡笑。

“放心好了,不会让她死。”只是……会让你很头疼哦,我迫不及待看到你懊恼的表情了。女人是非常容易转变的,只要给她足够的理由。

转换(二)

偏厅的门开了,亡灵领主缓步走出,与宴会气氛不符的黑袍拖曳在地,发出不像布料的怪异声响。原本喧闹的宴会厅因为它的出现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唰’地一下就集中到一个点上。不止是因为这个‘人’的身份,更是因为它手里提着的物件——缇迪斯贵族议会议长,克鲁伯格。

“发生什么事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议长会……”

“天哪,克鲁伯格该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议论声四起,人们惊恐地发现克鲁伯格华贵的服饰上沾满了鲜血,由于面部朝下,不知道是死是活,也无人敢上前查看。

“卫兵。”

低沉的嗓音让当值的卫兵先是一愣,随即小跑上前。

“以我的名义封锁港口、关闭界门、切断一切通往外界的通讯,胆敢违抗者,杀无赦,包庇求情者,连坐三族。”

骇人的命令一下达,宾客纷纷夺门而出,原本喧闹的宴会一下冷清了不少。艾露站在原地,面色凝重地打量让她感觉陌生的巫妖。

不对,虽然身形和嗓音都极像,但这个不是他。双眼中充满了倨傲与不羁,仿若一团炽热的火焰。真正的维克多不是这样,他的眼神就像坚冰,永远冷酷、理智。

注意到艾露充满疑惑和凝重的表情,伪装做维克多的克莱因不由笑了笑,轻佻地朝她勾了勾手指,这更让艾露确信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竟然是你。”克莱因,那个同样让人讨厌的黑暗精灵。

“是我。”虽然没有说出名字,但克莱因确定这个人类女孩认出了自己并非真的维克多。

有趣,真的有趣,第一次有人识破了我的伪装术。她并非那种魔力高深的法师,仅只是凭借着对维克多的理解而分辨出我和巫妖的不同。

“他呢?”大厅里还有其他人,艾露不便直接喊出维克多的名字。

“秘密哟~”

带着调侃的语调让艾露眉头一皱:“不要用哪种恶心的语调说话。”

“我有些失望呐,对手太弱了。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心智都不是对手。”没头没脑的句子即使被人听去了也不会引起怀疑,克莱因近乎喃喃自语的话只有艾露听懂了。她不知道维克多为什么要让克莱因伪装成自己,但她认定一定不是好事。

这几年,阿尔贝雷希特下达的任务不是暗杀就是突袭,将所有阻碍或阻碍他的人逐一清除,看现在的情形,铁血大帝是要清洗缇迪斯内部的反对者。贵族要与阿方索结盟的消息早在情报组织里传得沸沸扬扬,眼线众多的阿尔贝雷希特又怎会不知。维克多让克莱因清洗缇迪斯的贵族,那么他的去向……难道是阿方索?!

真是乱来,哪怕是由人类统治,那里依然是黑暗阵营的领域。就算是亡灵,一旦踏入黑暗一族的地盘……

“死了不是正好合了你的心意吗?”

在耳边响起的低语惊醒了走神的艾露,她急忙往后退了几步,黑暗精灵在不知不觉间近身,脚步声、气息全无,猜测维克多的去向让艾露一时忘了眼前之人也是危险份子。

“为什么带我来?”克莱因一贯比维克多表现的更友善,艾露心想,也许可以在他那里得到答案。

“只是为了麻痹喜欢八卦的人类哦,要想清洗反叛的贵族,就必须要让他们减轻戒备,没有什么比‘亲王似乎有意放弃继承权’更让反叛者更好的诱饵。比起与阿方索结盟,目标自动放弃继承权不是更省事、更安全吗?既不用背上叛徒的骂名,也不用担心会受到阿尔贝雷希特的惩处。”

是啊,的确是这样,但是……我总觉得还差点什么。这个解释太过完美,反而有种不真实感。

艾露还在苦苦思索,已经听出点眉目官员和贵族们哭丧着脸围聚过来,一个个赌命发誓绝对没有二心,更没有参与叛变。克莱因顺势往旁边一张椅子上一坐,闭眼,不说话也不表态。见状,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直以来缇迪斯的大权都是掌握在议会手中,历任亲王因为阿尔贝雷希特的原因都只是挂着空衔,到了维克多这一任,依然是议会把持者缇迪斯的军政,即使听说了议会与阿方索暗中结盟的传言,贵族和官员们压根就没想过从从不过问政事的维克多会突然发难,起先他们还以为维克多有再娶的打算,但听了刚才的那几段对话他们才恍然大悟。亡灵又怎么有人类的感情和肉欲,女人对他而言根本是无用的赘累。

众人现在最担心的是维克多此次的清洗行的究竟是出于何种意图。比起挂名亲王这个没什么实权空头衔,他的另两个身份比较敏感,无论是普雷西雅的领主还是首席顾问都从属阿尔贝雷希特,这事说不准就是阿尔贝雷希特本人授命。一想到这儿,贵族和官员就直哆嗦,就怕手段一向残忍的铁血大帝不会放过他们。

※※※

阿方索位于北陆卡拉最南端,是北方唯一的人类领土,但是这并不是说明这里就是光明阵营的领域,恰恰相反的是,阿方索是生活在地表生物最稠密的聚集地。在大灾变之前,隶属黑暗之后管辖的北方就一直被人类当做流放地,重罪犯人、落魄贵族、流民都被流放到这片不毛之地。因此在北方艰难生存下来的人类同样仇视南方的同胞,自愿加入黑暗阵营。

维克多从未去过北陆,即使是无所不能的魔法,若没有传送法阵的支持也无法将巫妖传送到阿方索,所以它在珍珠岛使用的法术仅只是把它传送到最近的港口——齐贝恩。

仔细观察之后,维克多选择中一艘即将出航的货船。给足了钱,即使看不到脸,船长依然笑呵呵地把不明身份的巫妖迎上船。常年往返于两块大陆之间,他对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用灰斗篷把自己从头包到脚的不是通缉在逃的犯人就是走投无路去北陆试运气的落魄者。连卫兵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才不管载的客人是什么身份,只要不招惹麻烦就行。

进入狭小的舱室,对空气质量毫无需求的维克多立刻遭受其他偷渡客的眼刀攻击,在一堆不怀好意的视线当中,有一双眼引起了巫妖的关注。

那是一个牧师,之所以如此肯定,不单单是因为因为淡淡的神息,更因为它感应了隐藏在衣物下的圣徽,就如同能量充沛魔晶石,即使隔着布料依然散发出肉眼难以看到的光芒。

黑暗精灵的牧师……

假装不在意,维克多朝人相对较少的角落走去。才坐下,船舱有进来一人,来者顺手拉上舱门,原本还有些微光的舱室变得漆黑一片,只听得到起伏的呼吸声,以及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没见过的生面孔。”

在距离维克多五步的地方,脚步止住了。

“通缉犯?流浪者?”

抬头,褪下盖住脸的兜帽,维克多显露在对方眼中的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一条刀疤从斜斜从左眉处往右划,让这张原本普通的脸多了点凶煞,给人一种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印象。

“看起来似乎是前者。”发问者咧着嘴笑了笑,黝黑的皮肤表明他与被维克多判断为牧师的黑暗精灵源出同族。

“说出你的身份,这艘船不接受身份不明的北上者,无论你给了船长多少好处费,要是我这里过不了关,你一辈子也到不了卡拉。”

“吉姆,弗多,西亚公国在逃犯。”

“亮出你的狱印。”

黑暗精灵并没有因为维克多说出事先编好的假身份就停止对他的盘问。所谓的狱印是犯人进监狱时用魔法烙上的特殊印记,依照国家、地区、罪责不同,所烙的印记也各不相同。

维克多略微拉开单薄而脏污的上衣,胸膛部位有一个鲜红的骷髅标记,这代表重罪杀人犯,而且是冒犯了贵族才会使用的颜色。

“喂~希恩,你查的也太严了吧。”一旁的几个半兽人用调侃的语调问道。

“没办法,最近北上的人类有点多,我担心光明阵营的家伙用偷渡的方法把骑士团送到阿方索,毕竟以前也有过先例。”说话的时候,黑暗精灵的双眼一刻也没离开重新将斗篷戴上的维克多。

“嘿嘿……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南陆的人类忙于备战两年后的大战,诺丁和海德因根本抽不出身,你就别疑神疑鬼了,那小鬼一身血腥味,根本不可能是标榜正义的光明骑士。”

半兽人的话让被称作希恩的黑暗精灵犹豫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牧师,见他没有任何表示,这才收回了一直搭在腰侧武器上的双手。

船开始有轻微的摇晃,维克多可以感应到货船正缓缓驶离港口,就算克莱因封锁缇迪斯的命令到达这个港口,船早已经离开缇迪斯的海域。

看着走到牧师身旁打手语的黑暗精灵战士,维克多心生一计。

乘船到阿方索至少需要六天的时间,也许我可以从这些家伙口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转换(三)

驶离缇迪斯的领海后,躲在狭小舱室里的乘客都得以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因为给的钱够多,维克多还分到了一个单间,此后的四天都安然无事,随着北陆的临近,维克多明显感到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肆无忌惮。

终于,在第五天的夜里,名叫希恩的黑暗精灵战士摸黑进了船舱,带毒的匕首连续掷了两把,听到刺中肉体特有的声响,又耐心的等了一会儿,他才谨慎地上前检查。

“完全就是一个菜鸟,兰多姆还让我小心,啧~浪费时间,早该宰了他的。”黑暗精灵喃喃自语,回收了分别查在胸口和脑门上的匕首,就在匕首拔离的一瞬,原本躺在床上的维克多突然跃起,一手捂住希恩的口鼻,一手覆在他心口。

希恩瞪大双眼,还来不及惊愕,胸口传来的钝痛让他两眼发黑,上半身软倒在床铺上。

这家伙根本不是人类?!

这是希恩最后的意识,昏迷前最后残留在视线里的是维克多在黑夜中泛着红光的双瞳。

在距离黑暗精灵牧师如此近的地方,维克多自然不会贸然使用属于神术范围的灵魂搜索,扳开希恩的嘴,将随身携带催眠药剂灌入。

“你隶属那个家族?”

“扎伊尔。”

第一家族?看来不是普通的黑暗精灵,还与牧师同行,没准是外出执行秘密任务的……

“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与克鲁伯格联系。”

“哈……”维克多不禁笑出声,竟然如此巧,这就是克鲁伯格说的联系人,有牧师随行,那个没有半点魔法天赋的笨蛋自然无法看破施展在黑暗精灵身上的法术。

“是奈莉祭祀亲自下达的命令吗?”其实维克多心存疑惑,这个计谋不太像黑暗精灵的行事风格,反倒是有点像帕格洛特一贯的作风。

难道,他们联手了?

“不知道……”

仿佛印证了维克多的猜测,当问及究竟是谁下达的命令时,希恩的回答就不那么利索了。连续问了三遍都是模糊的答案,维克多想了想,换了个话题。

“与你同行的牧师是谁?”

“齐瓦……齐瓦·帕萨罗。”

没听说过的名字,而且无论名字还是姓氏都不是黑暗精灵。维克多正要追问,忽然它感应到几个生命体正朝这间舱室靠近。

“忘记你刚才看到和听到以及说出的一切。”狠狠扇了希恩两个耳光,维克多倒回床铺,维持原先被偷袭的姿态。

“咦?我这是……”被催眠的希恩醒了,看这手握着的匕首,又看了看倒伏在血泊中的维克多,脸上尽是疑惑。他只记得投掷出匕首,过来查看,之后……

虚掩的门被一脚踹开,半兽人挤了进来,看到希恩站在床前,手持匕首,床上的人被扎了两个窟窿,似已断气。

“看你进来那么长时间,还以为你出事了呢。”见希恩无恙,半兽人长舒一口气:“牧师找你呢。”

“哦……把这家伙处理掉。”脑子还是有些不大灵光,希恩将匕首收起,按了按微痛的太阳穴,反身走出不大的舱室。

半兽人上前,在还有些许热气的‘尸体’上摸了个遍,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低咒了几句,将维克多直接从床上拽下,一路拖行到甲板,然后当着水手们的面抛进海里。

“噗通!!”

落水声响起,伸头看了一眼沉入水底尸体,半兽人扭头返回船舱,一个水手好奇也探头看了一眼刚才抛尸的地方,鲜血随着气泡不断上冒,很快就将海水染成红色。

“看什么呢?”船长打着呵欠走过来。

“船长……他们把你安置在特等舱的人杀了。”指着染红的海面,水手把他刚才看到的如实上报。

眯眼看着越来越远的抛尸地点,船长捋了捋他的羊角胡没有答话。

被杀不奇怪,除了阿方索人,黑暗一族从不允许其他人类踏上北陆的土地。运气好没遇到黑暗精灵或半兽人,南陆的流民或逃亡者还有可能加入阿方索,只是……那个人……

船长载过无数想去北陆的偷渡者,从未有一人给他如此奇怪的感觉,不是出手阔绰,也不是一身血腥,而是上船前的匆忙一瞥。灰褐色的眼瞳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眼神,像永不融化的坚冰,只是简单对视就让他产生了被活活刮下一块肉的错觉。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把最好的一间舱室给了那个人。

没想到……不该啊,有那种眼神的人,怎么可能输在希恩手上,即使是黑暗精灵,希恩也并非多出色的战士,更何况他还没有牧师的帮忙。

“船长……”见船长望着海水发呆,水手不得不出声提醒:“已经到玛齐拉港口了。”

收回凝视的目光,船长下令收帆下锚,将脑海中奇怪的想法统统驱逐。

想这么多干吗,那个人的死活与我无关。既然有北上的念头,就要做好随时丧命的打算。

轻叩两下,希恩推门而入,牧师闭眼坐在简易床铺上,听到声响,他睁开眼。

“听说你去杀那个偷渡者。”

“嗯……”眩晕感依然充斥着大脑,希恩摇了摇头。

“结果呢?”

“菜鸟一个,不但没有发现我的潜入,甚至连反抗都没有。”

牧师沉默了片刻,才又问尸体的下落。

“已经丢下海喂鱼了,那种废物根本不值得关注,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算了,既然都被你丢下海也没什么好调查的。”尽管嘴上如此说,牧师紧皱的眉头却没有松开,他将手放在唇上,轻声念了几句咒文,黑暗精灵的外表立时褪去,还原了本来面目——金发碧眼,典型的南陆人类。

也就在同一时刻,被染红的海面飘起了几具鱼类尸体,一同上浮的还有被当做尸体丢下海的维克。看着已经变成小黑点的货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虚伪的假象,还真是个便利的神术。如果不是施术者过早消除,就连曾经身为死神牧师的我也未曾觉察到。照这样看,幕后的黑手果然是帕格洛特……这几年几乎没有任何联系,他早已断定我背叛曼格尔了吧。

也正是因为虚伪的假象这个神术,牧师同样没有发现维克多的真实身份。即便有席维格的圣物做掩护,巫妖依然无法完全消除死气,虚伪的假象恰巧弥补了圣物的不足之处。

维克多不确定的只是帕格洛特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叛变,是惹怒席维格差点被湮灭,还是更早他派黑魔导师作为使者传达命令的时候。

这张脸不能用了,得换一个更容易探听情报的身份。

映照在海面上的脸正在修复,但即使被匕首捅的窟窿没了,维克多也不能继续使用它刻意搜集的逃犯面孔,当年刺杀西亚使得王城监狱崩塌,跑了不少囚犯,事后维克多特意让伊斯菲尔把没有抓回的囚犯逐一统计,找出他们的资料,以便自己外出执行不能暴露身份的任务时乔装。维克多没想到北陆居然强烈排斥外来者,即使以通缉犯的身份也不能顺利潜入,如此一来,它必须变成阿方索人或者……一个黑暗精灵或半兽人才能进城。

原本巫妖是想使用本来面目去阿方索捣乱的,这几年它没少用维克多·圣歌的身份给阿尔贝雷希特制造小麻烦,但被克鲁伯格认出后,它立刻放弃了原先的计划。没想到事隔八十年,除了还健在的阿尔贝雷希特和薇安,还有人记得并能从容貌上认出自己。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万一让阿尔贝雷希特觉察到异样,用八年时间换来的财力、权势、影响都将变为泡影。我还没打算那么早就和他决出胜负,无论是个人恩怨还是阵营之争,我也要取得最后的胜利!

伴随着维克多的决心,原本就阴暗的天空突然亮起一道白色的闪电。

要下雨了吗……

抬头看了一眼越发阴沉的天色,维克多一头扎进海里,在速游术的帮助下迅速朝岸边游去。

停靠在港口的渔船因为巫妖的到来而发生小股骚乱,为了捕鱼,大部分渔民豢养了一种名为‘噗克噗克’的肉食性鸟类,感官比人类还要敏锐的动物感觉到了迫近的死气,虽然很淡,但还是足以惊扰停靠在渔船上的鸟儿们,它们纷纷飞起,盘旋、鸣叫,弄出了很大的声响。

希恩刚下船,就听到不远处停靠渔船的地方传来吵闹声,他扭头看向已经走远的牧师,心想是否是他外露的死气惊吓了飞鸟。

变回本来面目的牧师拉低兜帽,走得更快了,全然没想到引发骚乱的并非自己,而是另一个携带死亡气息的亡灵。

“该死……”眩晕感再度袭来,希恩一手扶着摆放在码头的木箱,一手按着插腰带上的匕首。他可不会天真的认为这异样的眩晕感是身体不适造成的,为避免被追踪,他还特地选了相对僻静的角落。

一定是齐瓦搞的鬼,我就知道不能信任亡灵,偏偏祭祀大人要与他们合作。

两眼发黑,四肢无力,希恩瘫坐在地,肺像被火烧似的,每一次呼吸都带来难忍的剧痛。

四周安静得可怕,原本还听得到虫鼠的响动,现在踪迹全无,一股阴寒笼罩着被木箱堆成的狭窄过道。

艰难地抬头,希恩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出现在他眼前的,居然是被自己戳了两个窟窿,并且丢进海的偷渡客。

转换(四)

希恩到底是经验丰富的黑暗精灵战士,不会脱口说出‘你怎么没死’之类的废话。他坐在地上,等待对方接近时用最后一点气力发出致命一击,可让希恩绝望的是,对方在五步开外就停住脚步,超出他纵身一搏的最远距离。

该死……

见维克多不再前进,希恩在心里暗暗咒骂。再拖延下去,他仅剩的气力也快消耗殆尽了。

黑暗精灵的毒和亡灵、恶魔并列三大无解之毒,这家伙还不可能还活着,就算毒素还没攻心,被匕首在心脏与额头戳了两个窟窿,即使肉体强健如兽人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大量失血会要了他的命。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他根本不是人……不,根本不是活人!

“你的好运到头了,这次不会再有人打断我的询问。”不带起伏的嗓音让希恩原本带着一丝期翼的心沉了下去。

打断?他说打断?!

联想起莫名的眩晕与不连贯的记忆,希恩马上明白自己曾被这个不明身份的亡灵袭击并抹消了部分记忆,只是……如果对方有压制自己并套取情报的能力,为何牧师会毫无觉察?无论是神术还是奥术,只要施展,那么近的距离牧师一定能觉察到,难道……他们是一伙的?不,如果是同伙,又何必从我口中套取缇迪斯的情报,我知道的牧师都知道。

不等希恩想明白,新一轮的痛苦随着冰冷的接触覆盖全身,首当其冲的是被麻痹的面部。希恩张大嘴,拼命想呼吸空气,四肢因窒息而痛苦的蜷缩起来。

齐瓦已经走出港口,可一种萦绕在脑中的奇怪感觉又让他返回与希恩分开的地方。在途经无人的角落时,他再次施展神术‘虚伪的假象’将自己伪装成黑暗精灵。

亡灵与黑暗精灵并没有结成永久同盟,这次的计划不过是暂时的合作。除了祭祀奈莉与执行计划的希恩,几乎无人知道他的身份,就连同样参与计划的城主尼克也以为他是黑暗精灵。

码头的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味,顺着味道他来到了一处堆满木箱的空地,黑暗精灵仰面躺倒,血气就是从他身上发出的。

给自己加持了两层结界后,齐瓦小心挪动脚步,一点一点接近还有微弱气息的搭档。

“齐瓦……”沙哑的嗓音几乎让齐瓦认不出这是希恩的嗓音,低头一看,黑暗精灵的脖颈被锐器划出一个大口子,粘稠的鲜血将他银亮的锁子甲染红。

“是我,你还好吧。”蹲下身,探了探希恩的胸口,生命之火虽然微弱,但还能支持。齐恩赶忙施展了简单的治疗术,止住伤口还在不断向外涌的鲜血。

“知道是谁伤你吗?”

“咳……那个家伙……船上的那个……”

“你是说那个通缉犯?!”齐瓦将信将疑,他虽然认为自称吉姆·弗多的通缉犯并不简单,但还不至于强到让希恩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地步。而且,希恩不是已经把他杀了吗?黑暗精灵的毒虽不及亡灵和恶魔的毒却也十分棘手,没有解药几乎是必死,就连治疗术都不一定能治好,在中毒的情况下还能把希恩伤成这样……

“就是他……”在齐瓦的治疗下,希恩的伤有了明显好转,只是大量失血让他脚步虚浮,不依靠齐瓦的扶持很难独自站立,更别提走路了。

听到希恩再次确定,齐瓦扫了一眼四周,码得老高的木箱遮挡住大量光线的同时,也大大降低了视野,附近的船员和工人根本不会往这偏僻的角落多看几眼。

“希恩,你到这里做什么?去浅海城根本不走这个方向。”

“我……我也不知道,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然后那家伙就偷袭了我。”

中了迷惑术吗?黑暗精灵有一定的抗魔性,普通的法术或神术对他们效果不大,那名通缉犯看起来不想是法师,更不会是牧师。如果是有同伙帮忙……那问题就更加严重了。大战临近,阿方索的守备军比前几年增加了一倍,对南方来的人类审查更为严格,一般人极难混入,而且他们还特地选择了希恩下手,莫非……是知道我们此次南下的目的?不行,得先向大人报告。

想到这里,齐瓦扶着希恩朝通往浅海城的大道走。

这里除了码头工人和船员,再没发现其他的生命体。齐瓦衡量了一下局势,认为在拖带着一名伤员的情况下,即使有神术护身,也许不是那个来历和手段都神秘莫测的通缉犯的对手。

然而更让齐瓦奇怪的是,直到他们进城,隐身暗处的通缉犯依然未现身,要想狙击他们最好的机会就是下船到入城前这段时间,错过了,在黑暗一族云集的阿方索首都更没机会下手。

看到一身是血的希恩,加上齐瓦出示了特殊通关证件,城门守卫队长派遣一小队士兵护送黑暗精灵与牧师前往城主官邸。

为了备战,浅海城内随处可见全副武装的巡逻与士兵,希恩捂着伤口一言不发,治疗术虽有止血疗伤功效,却无法遏制疼痛。齐瓦一门心思都放在通缉犯为什么要袭击希恩上面,直到接应的官邸护卫询问希恩的伤是否需要治疗才惊觉,一向狂妄的黑暗精灵受伤后怪异的沉默。

“你没事吧?”

连连摇头,希恩依然沉默。

“对方的武器有毒?”

“没……只是觉得头晕,也许涂了麻药,我说话都不大利索了,半边脸肿的厉害。”

虽然伤口已经痊愈,但希恩的嗓音依然怪怪的。齐瓦总觉得哪有些不对,但又说不说来,眼看城主得到消息亲自赶来,他也只好打消了继续问下去的念头。

“成功了吗?”在一大堆亲兵的簇拥下,城主尼克威尔一脸焦急地迎来上来,把齐瓦连同他搀扶的希恩带入府邸。这次的计划如有失败,他将面对铁血大帝的怒火。以阿方索军事实力根本无法无法对抗强大的诺丁。阿尔贝雷希特威名远播,八十年前的南北战争就是他取得最终胜利。而且,尼克一点也不想正面与三头犬交锋,亡灵这东西实在邪门,纵使有黑暗精灵做后盾,尼克心里清楚,黑皮肤的盟友一点都不可靠,一旦事情败露他们会把所有责任推到自己头上。

“怎么……缇迪斯那边还没消息传出?”城主话才出口,齐瓦就感到不对劲。按理说五天的时间已经足够缇迪斯的贵族用魔法工具将计划的成败传过来了,城主反问结果如何,难道……

“一点消息都没有啊,就连我派去探听消息的探子也音讯全无。我还担心是否已经全盘败露了。”尼克比齐瓦更害怕失败,计划失败,他将首当其冲成为第一个被问责的对象。

希恩摸出藏在怀里的传讯水晶,看到他的举动,齐瓦也开启了巫妖王给他的传讯水晶告知这次行的变数。

嗡……

水晶亮起,先出现的是女祭祀漆黑的脸,随后帕格洛特的骷髅脸也出现在光芒之中。

“缇迪斯封锁了所有港口,既然你们能安然返回阿方索,就应该是缇迪斯的那群贵族出了纰漏。”率先开口的是奈莉,巫妖王没有出声,只是又赤红的火焰之瞳注视着希恩。

齐瓦觉得也该是如此,他们离开港口时没有任何征兆。

“接下来该怎么办?”尼克最关心的是如何应对亡灵领主的报复,如果他将此事上报阿尔贝雷希特……想想就害怕,若非无法违抗黑暗精灵,尼克根本不敢做出会招来报复的举动,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争下城主一职。

奈莉原本就是要让‘阿方索与缇迪斯结盟’的消息传出去,即使克莱因的死不能引发新的南北战争,她也除去这个不听话的弟弟。

侍奉魔神塞勒斯托的女祭祀不知道,她一心要除去掉的异母弟弟是魔晶师徒,这几年恶魔一直表现出桀骜不驯的姿态,拒接接受命令,也不肯将关于维克多的情报回传,上至神殿下至元老院都极其不满,一致决定要清除不肯听从调度的鲜血武技长。正巧巫妖王也要除掉同样不听话的手下,奈莉没思考太久就同意了帕格洛特的提议,不曾想过这个万无一失的计划会以失败告终。

“呵呵……”

暗哑的嗓音打破沉默,一直未出声的帕格洛特突然笑了起来。

“几年不见,你由傀儡变成一个值得我花心思的对手了。”

屋内的人还一脸茫然,奈莉神色大变,凶狠的目光直射低垂着头的希恩。

“不愧是巫妖王,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黑暗精灵松开一直捂着脖颈的手,伤口早已停止流血。

齐瓦脸色一白。

凝结的血块并不是治疗术起效的缘故,而是肉体已经死亡。

身为死神牧师,我居然没有发现自己扶持的是一具尸体!?

让死神牧师毫无觉察,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有一个可能——虚伪的假象。不!还要加上操纵死尸的傀儡术。前者必须是死神牧师,后者必须有帕格洛特的亲传,综合这两个条件,杀死并控制希恩的人也就呼之欲出了——叛徒维克多。

转换(五)

一定先发制人!绝不能让对方抢先!

这个念头在齐瓦脑子里冒出的瞬间,他的身体也随之做出反应。举起单手锤,对着近在咫尺的躯体就是一击。附着毒素的锤子顺利击中目标,发出让人作呕的声响,可齐瓦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附着在武器上的神术并没有起效。

希恩的胸口被铁锤击中,深深地凹陷下去一大块,但是鲜血并没有流出。这诡异的一幕让尼克往后退了几步,惊惧地看着该算是重伤的黑暗精灵。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亡灵?可亡灵不是盟友吗?为什么牧师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尼克还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由维克多控制的傀儡尸以极其诡异的角度扭过头,毫无预警地扑向被护卫簇拥的城主,一口咬住了他肥厚的脖颈。

被猛然一扑,失去重心的尼克重重摔倒在地,死命抵住压在身上的傀儡尸,钻心的剧痛让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一旁的卫兵想要拉开猝然发动袭击的傀儡尸,无奈四、五个人的力量居然无法将其拉动。等齐瓦将围作一团的卫兵推开,尼克已被活活咬死。

“不觉自己的行为有失身份吗?维克多祭祀。”相比奈莉的气急败坏,帕格洛特显得极为镇定,称谓的变化也让奈莉的表情更加丰富。

丢下已经断气的尼克,浑身是血的傀儡尸转过身,以一脸的无畏面对帕格洛特。

“许久不见了呢,帕格洛特阁下。”

依然和过去一样使用敬语,可帕格洛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表面的客套,那双代表亡灵身份的灵魂之瞳里没有半点尊敬。

“算起来,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奈莉祭祀。”

熟稔的语气让奈莉为之气结,想不通本该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觉察到的。”既然是亡灵,当然不会有羞愧和恼怒的情绪,帕格洛特说出了奈莉急于知道却又碍于面子不好开口的疑惑。

“你们的计划近乎完美,我差一点就中计了。至于为什么会失败……只能怪你们不够了解我和克莱因。”这话并不是刻意恭维,维克多的确是在无意中觉察到奈莉与帕格洛特联手制定的计谋。

听了维克多的解释,奈莉立刻朝帕格落特投去饱含怨念的一瞥。她对维克多的了解并不比世人多多少,奈莉甚至认为帕格洛特隐瞒了一些本该对盟友分享的信息,即使……她们只是临时的合作关系。

“不够了解……呵呵……”

空气的温度似乎随着帕格洛特的冷笑也一同变低,卫兵远远围成一个圈,将傀儡尸围在当中,对这个用嘴咬死城主的怪物,没人敢先动手。

“你依仗的不过是一个身份来历都不明的神明,论力量和位阶他都不如曼格尔,是什么让你下狠心二度背叛?”

帕格洛特的爆料让奈莉吃了一惊,她身为祭祀当然清楚‘二度背叛’一词所包含的意义。真没想到身为死神牧师的维克多还有这样的背景,在曼格尔之前他还侍奉过玛拉。是了……这就对上了。作为圣歌后裔,又曾侍奉过光明之神,难怪教会容忍他的存在,估计教皇还有再次把这位没有直接血缘关系同族拉回光明阵营的打算。

“哪一位神祇能让我完成夙愿,我便侍奉谁。”对于帕格洛特说的背叛,维克多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你就不怕我将你的小秘密告诉阿尔贝雷希特?到那时,你依仗铁血大帝所获得的身份与权势都将化为泡影。”这是帕格洛特唯一筹码,他也不是很确定如今的维克多是否还会被过去的幻影绊住,假如维克多并不在意另起炉灶,那么他手中的筹码将一文不值。

“我叛变的只是神祇,而非阵营。”没有正面回答帕格洛特的提问,维克多委婉的表达了它虽然换了所侍之神,却依然属于黑暗阵营。

“我真不该放你上来。”

过了许久,帕格洛特才打破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回复让一旁的齐瓦面色一白,拔脚就跑出城主官邸。士兵紧盯着维克多操纵的傀儡尸,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不知道为什么跑开的牧师。

“这算达成共识吗,奈莉祭祀?”在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维克多才把注意力转移到黑暗精灵女祭司身上。相比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帕格洛特,奈莉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你,既然帕格洛特阁下都没意见,我自然也不会反对。”即使真的有意见,依照现在的局势,奈莉也拿维克多没办法。

一切等大战结束后清算,我们走着瞧,你不会总是这么走运的。

没有遗漏女祭祀眼里的阴狠,大致可以猜出她此刻想法的维克多双手一合,拉出一道青紫色的闪电,甩向高度戒备的士兵,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士兵立刻被击中,连叫喊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烧焦。

“不介意我灭口吧,若不大闹一番,辉光城的那位可不好交代。”

“别做过头,阿方索毕竟是黑暗阵营的属地。”奈莉首先结束魔法通讯,捂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她朝一旁待命的侍女下达传召长老的命令。

你们的计划近乎完美,我差一点就中计了。至于为什么会失败……只能怪你们不够了解我和克莱因。

维克多的话还在脑海中回响,奈莉咬紧下唇。

我不够了解克莱因?那个该死的混血贱种,他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该死,切尔利这废物传回来的都是些没有的情报。

没用多久,元老院的长老就到齐了。看到奈莉难看的表情与写满愤怒的双眼,长老们一致猜测杀死克莱因的计划失败了。

“计划有变……”奈莉都不知该如何告知长老,他们精心策划的计谋不但落空,还被迫与维克多订立了临时同盟。

“什么?那个亡灵投靠了新的神祇?”

听了奈莉的解释,众长老都大吃一惊,他们的确没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我看巫妖王也是万般无奈,既然连他都不打算立刻撕破脸,我们也没必要与那家伙为敌。”最让奈莉懊恼的,是帕格洛特直到现在也依然没打算分享关于维克多的‘小秘密’。

“既然计划被维克多识破,那么克莱因知道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大祭祀,我们是否要执行原先的方案?”一位长老提议执行原先想好的后续方案,但几乎是立刻就遭到奈莉的否决。

“不……现在已经太迟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我那位异母弟弟的武艺确实高超,就算牺牲普雷西雅的驻兵也未必能将他杀死。”正是因为如此,奈莉才想借助亡灵的力量:“既然我们和维克多暂时达成同盟,那么他也应该不会做出什么愚蠢的举动才是……”

嘴上如此说,其实奈莉心里很没底。依照她对克莱因仅有的了解,他从不按常理出牌的个性未必不会回来大闹一番,反正他对黑暗精灵从来没有归属感……哦,该死!当初为什么要说服母亲留下这个讨厌的家伙,早知他现在会成为祸害,当初就该让他死在竞技场里,我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

缇迪斯,亲王府。

下达封锁令后,克莱因就从举行宴会的市政厅移到空置多年的亲王府。

“你到底还想在这里待多久?!”

封锁已经持续了六天,艾露想知道维克多返回的确切时间。时间越久,她就越不安,倒不是担心巫妖的安全,而是被维克多派出去的兄长同样消息全无。

伪装成维克多的克莱因靠坐在柔软的躺椅上,对艾露的抱怨充耳不闻。

“我要回普雷西雅。”

“不行。”

“为什么?”

“维克多没说具体原因,只让我看好你。在他回来之前你最好老实待着别乱跑。如果你敢偷跑,我可不敢保证他回来的时候你还是完好无损。”

虽然语气慵懒,但艾露知道黑暗精灵并不是说笑。

“既然不让走,那和费舍尔老师联系总可以了吧?”

“封锁令也包括魔法传讯,不想被当做奸细抓起来,就别给我惹麻烦。”

就在艾露试图说服克莱因让自己向普雷西雅发送魔法传讯时,一名神色匆匆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手里捧一颗半透明的水晶球。

“阁下,有您的紧急通讯。”

睁开眼,克莱因望向报信的人类仆役。

不会是维克多,他如果要联系我,只会用他亲手制作的传音戒指。该不会是阿尔贝雷希特吧?这可不太妙……我的伪装应付普通人还行,如果是他的话……没准会被他发现。

“是谁?”

“从普雷西雅发来的。”仆从并不认识魔法传讯里的青年,不过他认出魔法影像里的教会徽章。

克莱因长舒一口气。

普雷西雅的话,就应该是卢希恩了。

接过水晶球后,克莱因挥退仆役,掀开盖在上面的薄布,魔法影像里的人果然是卢希恩。

阴影(一)

“怎么是你,维克多呢?!”只一眼,卢希恩就分辨出二者的不同。即使外表再惟妙惟肖,眼神却是无法模仿的。

“他啊……只怕现在在阿方索玩的正高兴呢。唉~别忙结束通讯,顺便把你原本想说的告诉我啊。”其实克莱因多少已经猜到卢希恩此次通讯的目的了,他只是想知道维克多在阿方索究竟闹到何种程度。

“这家伙,还说不会乱来……”卢希恩无奈的叹了口气。

一天之前,阿方索的浅海城被一场大火焚毁,虽然死伤并不严重,但是据教会内部的消息,这并不是意外而是亡灵所为。潜伏在浅海城的牧师发回了的报告称感应到极其强烈的死气。卢希恩还特地跑去去阴影工会确认,他们收集到的消息也大致相同,基本可以确定是维克多干的好事。祖父的命令只是让他处理叛乱的贵族,他居然胆大妄为地深入敌营,真是乱来……

“喂,你还没告诉我外面的局势如何。封锁令不但禁止情报外泄,也让我收不到外界的消息。”克莱因话刚说完,披在肩上的双狼头突然动了起来,由皮毛具化为完整的灵体,它四肢刚一落地,一道繁杂的魔法阵立刻从脚下踩踏的地方升起。

出现在克莱因与艾露面前的并不是他们熟悉的面容,黝黑的皮肤与银白发色,怎么看都是黑暗精灵。

“你是……维克多?”魔法影像看的不真切,卢希恩也不太确定,突然使用传送法术出现的黑暗精灵是否就是维克多本人。

“干吗把尸体带回来?”克莱因看出这是由维克多操纵的傀儡尸,不过他对维克多为何会将尸体带回来感到不解。这样不是更容易引起怀疑吗,尤其卢希恩也看到了,难保他不会产生些奇怪的联想。

“留在浅海城更麻烦,我不想让帕格洛特通过这具尸体与我的精神再有任何的瓜葛。”被控制的经历一次就够了,维克多无比憎恨他被帕格洛特控制思维的那些日子,混混沌沌地过了几十年。要不是接触到席格维藏身的圣物,恐怕现在依然是巫妖王手中的傀儡。

克莱因能理解维克多话里的含义,另外两位可就听不懂了。卢希恩没有多余的心思关心维克多为何以黑暗精灵的摸样返回,他眼下最担心的还是祖父交代的任务是否完成。

“任务啊,当然是圆满完成。”还不等卢希恩开口,维克多就提前回答了他想要知道的。

“祖父只是让你清除缇迪斯不听话的贵族,就算他们与黑暗精灵联手,也没必要亲自跑到阿方索去吧。”这不仅仅关系着维克多本身,也关系到卢希恩和整个门德尔一族。就像维克多当年所说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失去维克多对门德尔一族是致命的。

听到卢希恩略带抱怨的语气,维克多结束操纵法术,一直被它控制的希恩的身体猛然向后一倾,还未倒在地上就化作黑色的灰烬,这突然的一幕把艾露吓了一跳。

“不只是和黑暗精灵联手那么简单哦,卢希恩。要不是我机警,这次可就差点中了敌人的圈套。”

从灰烬中腾起一团黑雾,先是凝聚成人形又,而后又逐渐清晰起来。双头狼跃起,回复原先的斗篷摸样,缓缓飘落已经变成完整形态的维克多肩头。

“说来听听,你当时走的太急,我都没时间问你原因。”克莱因可不会认为维克多真的只为了挫败奈莉与缇迪斯贵族的假结盟而专程跑一趟阿方索,而对于异母姐姐想谋害自己的行径,克莱因其实没怎么放心上,原本黑暗精灵就喜欢相互残杀,自己又过于随性,引起奈莉和长老不满也都在预料之中。让克莱因真正感兴趣的,是维克多决定亲自跑一趟阿方索。原因……多半是亡灵吧。巫妖王帕格洛特,既知道维克多的真实身份,也清楚他是黑暗阵营卧底。无论帕格洛特将这个消息透露给阿尔贝雷希特或教皇,都会摧毁维克多花了八年时间才建立起的势力。大战在即,它已经没时间再换个身份另起炉灶了。

维克多突然使用短距离移动法术传送到艾露身边,一记手刀击打在艾露的后颈,接下来的话题就不该是她能听的内容了。

“真正的幕后指使是帕格洛特,他利用奈莉想除掉克莱因的心情,策划了这个一石二鸟的阴谋。如果顺利的话,不但能除掉克莱因话这个不听从命令的鲜血武技长,还可以让黑暗精灵再次以同样的名义发动新一轮的南北战争。这样一来,身为缇迪斯亲王的我自然要遭到阿尔贝雷希特的责罚,贵族们重新控制缇迪斯的愿望不就顺利达成了,不费一兵一卒,也不用背负叛变的恶名。总而言之,就是双重的借刀杀人计。”

听完维克多的解释,卢希恩出了一身冷汗。

这的确是个高明的计划,假如他是维克多,也会因为阿尔贝雷希特的命令亲临缇迪斯调查,顺便让暗杀本领一流的克莱因同去,隐在暗处随时准备处理情报中同阿方索勾结的贵族。更可怕的还不仅是表面所看到的这些,维克多是亡灵这事已经人尽皆知,连巫妖王都要对付他,一旦大战结束,祖父是绝对不会再留维克多这样的危险在身边。既不融于光明,又背叛了黑暗,维克多未来会怎样……

“与其担心我,不如多担心下自己。”卢希恩的表情太过明显,维克多一看便知他在想什么。

好歹我还是神选,即使大战结束了,黑暗阵营内部的斗争也不会轻易结束。在彻底斗垮曼格尔之前,我这个堕灵对前死神还是有很大用处的。

“我?”卢希恩不明白祖父这次的任务怎么又和自己扯上关系了。

“虽然我多次表示不会继承门德尔的爵位,但世人可不会就因此认定我和你们没关系。假如这次的任务失败,你认为阿尔贝雷希特会放过门德尔一族?教皇又会因为你是候补兼教团骑士团长就施予庇护?别傻了,他们一前一后的魔法通讯难道还没让你明白?帝国和教廷唇齿相依,即使斗得再厉害,该联手时他们会团结得让对手绝望。”

维克多的分析让卢希恩脸色一白,难道……难道……这次的任务是……

“别乱想,现阶段阿尔贝雷希特还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他的确是想让我清理有叛变意图的缇迪斯贵族,不过你们忽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阿尔贝雷希特疑心极重,像这种情况往往会找完全没有关联的顾问去秘密调查,而不是让身为关联者的我参与其中。了解阿尔贝雷希特脾性并有能力说服他改变主意的,只有帝国重臣和顾问团。”

维克多刻意拖长的音被幡然领悟的卢希恩接上。

“你是说祖父身边有叛徒?”

“叛徒这词严重了,顶多算泄密者。隐身在暗处,不正面和我冲突,只是在恰巧的时间进言,假装做急功近利的小人,阿尔贝雷希特根本不会怀疑,毕竟他一辈子都被这样的人包围。”

“人选已经锁定了?”看到维克多上扬的嘴角,对它有足够了解的克莱因知道巫妖已经猜到是谁暗中勾结黑暗精灵与亡灵的泄密者。

“嗯,大致锁定在一个非常小的范围内,只是缺乏证据,不过这点不用我们担心。只需要将我在阿方索得到的情报交给阿尔贝雷希特,他会替我报复那位自以为藏身暗处就安全的泄密者。以阿尔贝雷希特的高傲当然不喜欢被人利用,胆敢打这个主意的人下场都很惨。”

卢希恩稍稍安心,可转念一想,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证据必须亲自转交才有效,按照诺丁繁琐的法规,身为亲王的他必须先递交申请,获批后才能进入辉光城。等帝都的批准到了,泄密者多半已经被灭口,能策划这么一出计谋的幕后黑手绝不会亲自向祖父进谏,一定是操纵目光短浅的大臣或顾问团低级成员。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对方可不会坐等你将证据送到祖父手里。”

“阿尔贝雷希特如果要坐等我将证据送到他手里,那他也不会有史上最强帝王的称号。只是凶残冷血并不能保证王位的稳固,除去嗜亲的表象,他是靠头脑爬上帝位的,你要想当皇帝可要多学学他的手段。”正说着,原本阴沉的天空突然起了变化,金色的光芒渗透云层,仿若神迹般照下。

“来了……真快啊……”回头望了一眼变成金色的天,维克多蹲下身,伸手在躺在地上的艾露眉心轻轻一按,陷入昏迷的她立刻从昏迷中醒过来。

尽管透过魔法看的不是很真切,但从维克多的语气和天空的异象,卢希恩已经确认祖父已经抵达缇迪斯。也只有他的坐骑的特殊能力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从辉光城移到缇迪斯。

“我与阿尔贝雷希特气场不合,先走一步。”红光一闪,克莱因钻入传送阵消失不见,苏醒过来的艾露看了看只剩维克多的房间,又看了看发生异像的天空,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

阴影(二)

“醒了么……”

让艾露铭记于心的嗓音使她从短暂大脑空白中回复过来,定睛一看,巫妖已经褪去黑暗精灵的伪装回复原本的摸样。对于被打晕她还是有印象的,也明白为什么不让她听后面的谈话。很快,天空中的异像就牢牢抓住了艾露的注意力。

“那是什么……该不会是贵族们的反击吧?”上一次阿尔贝雷希特到普雷西雅的时候,艾露和兄长霍克待在泰阿森林,并没有见到金龙飞临时的景象,自然将天空中诡异的光与贵族联系到一起。

“带头造反议会已经被我杀光,贵族根本没胆反抗。而且,他们如果有常识的话,就该知道反抗这一位的下场远比我来得严重。”维克多一把将艾露从地上提起,拖拽着她朝大门走去。一头雾水的艾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从金光中降落的巨大黑影惊的长大嘴。

那是龙吧……而且还是龙族中最强的金龙。为什么龙背上有人?龙不是高傲的生物吗?怎会成为人类的坐骑。

“您来的可真快,陛下。”放开拖着艾露的手,维克多难得表现恭敬的朝轰然降落的金龙一躬。

“哼……”报以一声冷笑,阿尔贝雷希特从龙背跃下,有力的脚步声让匍匐在地的贵族纷纷低头,没人敢直视南陆第一统治者的双眼。

听到维克多的尊称,艾露也急忙跪伏。不过相比贵族,她的胆子稍大些。微微抬头,想看看传说中的铁血大帝长什么样。听声音一点都不苍老,也不像是年近百岁的老人。

视线刚上移,就对上一双浅蓝色的眸子。

他是阿尔贝雷希特?怎会如此年轻?看起来比卢希恩还小上几岁。

整个广场上跪满了人,唯一站立着的除了身畔的维克多,就只有眼前一身华服的青年。有那么一瞬间,艾露产生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奇怪感受。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版本的维克多,眼神、表情、气质,尽管完全不同,可她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甚至忍不住拿他们做比较。尤其是眼神,冷冷的,与其说是有如刀锋般锋利,不如说是没有人类的感情,和坚冰一样坚硬,永远不会在这样的一双眼里找到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

“这就是你传说中的绯闻女友?胆子不小嘛~这么多年来敢抬头看我的除了你,就只有她。”

戏谑的语调加上维克多脚尖的轻踢,艾露慌忙低下头。平民未经许可与贵族对视就足以判刑,更何况是诺丁的帝王。

“陛下说笑呢,她不过是炼金导师心血来潮收的弟子,带在身边也只为降低贵族的戒备心。”侧身,维克多让出通往会客厅的通道,有些话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说的。

对于维克多的解释阿尔贝雷希特只是笑笑,顺便朝还跪伏的人群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起身了。

眼看阿尔贝雷希特走远,艾露这才站起来:“我怎么办?”

“阿尔贝雷希特已经提到你,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了。”这是维克多没有料到的,没想到一向不过问臣子私事的阿尔贝雷希特会提及艾露,按照他的性格……不该啊,难道有什么我没预料的变数?

艾露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她曾多次看到巫妖用这样的眼神,虽然没有杀意,但是……凡是被他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了。

终于要杀我了吗?

骤然而起的紧张让艾露四肢僵硬,很快便与大步前行的维克多落下一大段距离,等她走进原先克莱因休憩用的那间大厅,维克多正向阿尔贝雷希特禀报任务的完成情况。见到她进来,一直支着下巴听报告的阿尔贝雷希特将视线转到了一脸惊惧的艾露身上。

“也就是说,叛徒都清理干净了?”

“只是缇迪斯这边的清除了。”

“哼~还是那么狡猾。你已经是我的首席顾问,有权惩处任何席位低于你的人,无论他是什么身份。”说话的时候,阿尔贝雷希特的双眼还是牢牢盯在艾露身上,这让她更加紧张,站在门口不敢再往前走。

“若我真动手,只怕现在已经被安上逾矩的罪名。陛下也不会莅临缇迪斯,而是同意了那些所谓忠心臣子的提议,将我这个目光短浅又看不清局势的废物清除掉吧。”

阿尔贝雷希特这才收回钉在艾露身上的视线:“的确,我不需要一个没脑子的家伙坐在首席的位置上,即使有多次叛变的劣迹,只要不越过我的底线,只要你还能保持自身的优势,首席之位就依然是你的。”

反叛之心……真是不容小觑的情报网,连我换了所侍之神都一清二楚。维克多暗赞阿尔贝雷希特无孔不入的眼线,也许除了真实身份,属于伍德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

“这次的任务算你圆满完成,作为褒奖我会严惩那些妄图利用我的蠢材。”转移话题的时候,阿尔贝雷希特突然朝静立在门边的艾露走去。

“您这就打算回去了?”这是维克多能做出的最大限度救援,如果阿尔贝雷希特接下来有任何不悦的表示,它也不得不亲自毁去终于等到合适年龄的挡箭牌。有她在,许多妄图自荐女儿或女性亲戚的贵族会抽出大部分纠缠自己的精力。

“原来如此……”围着微颤的艾露转了一圈,阿尔贝雷希特露出了然的笑:“听到传闻我还以为你转了性,原来只是把她当做迷惑贵族的诱饵。终究是亡灵……送她回普雷西雅。”

“陛下的意思是?”阿尔贝雷希特转口太过急促,即使是维克多也没猜出他这前后不衔接的话是什么意思。

“随我去海德因,签订停战协议的时候到了。”绕过紧张的艾露,阿尔贝雷希特离开待了没多久的会客厅。

果然,这才是他真正的意图吧。以缇迪斯与阿方索结盟为契机,既给海德因一个足够的理由请求停战,又可以以此为由将战争的火种直接烧到阿方索,让光暗之战提前开打。不过,他特意让我同行又是为什么呢?缇迪斯贵族叛变的事已经解决,让我同去海德因从政治上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是护卫的话,抛开圣物和他自身的战力不谈,仅这头金龙就足够……

以往,阿尔贝雷希特只通过魔法影像下达命令,从不召自己去辉光,即使偶有像今天这般亲临,也是来的快去的快。从来没有下达过同行的命令,维克多注视着阿尔贝类希特渐渐走远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上的违和感。

现在可不是发呆思考的时候!

甩开一脑子的困惑,维克多抛给她一块拇指大小的长条型水晶,那是启动飞空艇的必须道具。

“自己乘飞空艇回去,如果卢希恩问起,你就照实说。”

接过水晶,目送紧随阿尔贝雷希特离去的背影,艾露跌坐在地,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这就是铁血大帝的威势吗?比巫妖还要强势,被那双眼睛注视的时候我心脏都快麻痹了,就好像被看不见的绳索勒住脖颈,喘不过气。

广场上,阿尔贝雷希特对维克多招招手,示意它到龙背上。听到要一名亡灵站到自己背部,金龙拍打着翅膀,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我知道你不喜欢,不过这家伙也算有资格,勉强载他一程吧。”阿尔贝雷希特难得用命令之外的语气劝说,经他的解释,金龙这才停止震得围观群众头痛欲裂的咆哮。

维克多浮上龙背,当它在距离阿尔贝雷希特五步的地方站定,天空出现了一扇半透明的魔法门。只要用龙族魔法打上标记,就能任意穿梭于去过的地方是金龙的特殊能力,使用这个方法,可以在极短的传送后抵达需要航海一个月才能踏上的海德因。

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浑身散发着死气的巫妖,金龙发动它的特殊能力,半透明的魔法门开始变成耀眼的金色,附近的云层被染上金色,形成了宛如神迹般的景象。

对于眼前的异像,维克多没有半点欣赏的好心情。此时此刻,它思考的是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否已经暴露。这是继七年前教皇暴露伍德有圣歌血统后的最大危机。

金龙一族曾与初代的诺丁皇帝签下契约,继承维因法典者便有资格召唤它们,经过反复的混血,圣歌已经成为诺丁皇室血统组成的一部分。如果无法进入金龙的魔法门代表没有圣歌血统。可如果顺利传送,疑心重的阿尔贝雷希特只怕会更加忌惮。伍德虽有圣歌血统,却早已稀薄,远达不到契约的条件。

看着越来越近的魔法门,一个念头在维克多脑海中渐渐成型。拢在宽大的袖中的双手按在心脏部位,那里有代替心脏以及制作出整具身体的圣物亡者之书。

眼下最好的办法只能减弱圣物防御,遭魔法反噬或许能减轻阿尔贝雷希特的怀疑,从七年前,他就没减少过对我的试探,也许……这次北方之行他得到了一些我疏忽的信息。

金龙飞速穿过魔法门,维克多瞅准时机,进入门的瞬间消除圣物张开的无形结界,脆弱的躯体在阿尔贝雷希特带着猜疑的注视下化为枯骨和四下飞散的肉块。包裹着圣物的胸腹部位从龙背坠落,下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仅剩意识体的维克多无法判断这里的具体位置,海德因大部分都是草原和森林,如果是依然由海德因统治的区域,即使有飞行咒的帮忙它还是得要花费不少时日才能抵达帝国占领区。

阴影(三)

海德因的帝国占领区域位于临海一侧,因为同盟的关系,帝国分享了只有教会才掌握的飞艇制造技术,并且很快将拥有量扩大为南陆第一。倚靠便利的飞艇,帝国军原本就恐怖的军事实力又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无需依靠船只、不用花费数月的时间,飞空艇运送了占全军三分之一的兵力进入海德因最大的奥斯维尔港,以往停靠船舶的码头变成了飞艇着陆区。

和大惊小怪的珍珠岛百姓相比,海德因的远征军对于突然出现异象的天空就显得平静得多,而且,他们也知道这犹如神迹的景象来源。所有士兵都停下正在做的事,对缓缓下落的金色巨龙行注目礼。

护国军第二军团长萨恩是这次远征的最高指挥官,作为神迹大军的成员、维因法典的附带物,在金龙开启传送门的一瞬,萨恩就已经觉察到了阿尔贝雷希特的动向,早早率众将降在军营大帐外等候。

因为金龙的存在,诺丁军,特别是直隶皇帝的护国军都有在搭建军营时候为这头巨型生物留出足够栖身空地的习惯。降落在为自己特地留的空地后,金龙直接俯卧休眠,以补充连续两次开启空间传送门所消耗的魔力。

眼神扫过空荡荡的龙背,萨恩没有看到传闻中要一同前来的亡灵领主。龙族传送门虽然便利,但和界门一样,也是要耗费一定的时间。不是进入后就能瞬间传到,是以,提迪斯的魔法传讯比皇帝本人更先一步抵达奥斯维尔。

再看阿尔贝雷希特的面部,既没有当做面具般的平日的虚伪假笑,也没有认真时特有的严肃。该怎么形容呢,恍惚……对,就是恍惚,半梦半醒般的神情,他自见到阿尔贝雷希特的那天,就没有在这位皇帝脸上看到过如此人性化的表情。

进入大帐,看到主座旁放置的一张明显是新添的椅子,阿尔贝雷希特这才恍如回神般恢复以往的犀利,视线向后一扫,直接停在由他亲自任命的军团长身上。

“似乎是提迪斯的信息有误,维克多亲王并没有与您同行。”

瞥见一群将恭敬与恐惧同时摆在脸上的臣子,阿尔贝雷希特原本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糟,挥退了等待请安问候的将领与闻讯赶来的驻地贵族,捏着眉心坐到主座,虽然因为圣物的缘故他不会再有疲累感,但自少年时期就有的习惯已很难更改。

“您似乎有烦心事?”

萨恩在五步开外站定,那是阿尔贝雷希特近身的底线,看到他的举动,阿尔贝雷希特的眉头锁得更紧。

半天之前,也曾有这么一个人,恭敬而疏离地在世人皆知的距离停下脚步。

阿尔贝雷希特从不照镜子,在获得太阳之心后,他砸烂了辉光城内一切能照出自己面容的镜子。自从圣歌灭族起,再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相似”、“好像”一类的话。而今,当他的血腥手段已成为历史,退位多年后,人们似乎忘了他的脾性,超乎常人的听力让他听到了来自仆役和大臣们的窃窃私语。

惊人的相似!

这是被谈论得最多的一个词组。

金发蓝眼与黑发绿眼,截然不同的色泽与没有一点神似的五官,却让所有人都暗地里讨论,亡灵顾问与自己的相似之处,想不在意都难。

不带感情的双瞳,冷血残酷的性格,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这些都不是让他困惑的元凶。真正让他焦躁的,是若有若无的似曾相识感,一种几乎已经忘却的熟悉,一种还未萌芽便被扼杀亲情,是不被允许的称谓与身份。

漫长的时间让他想不起关于那个人的细节,对那个人的记忆全部来源于三年的囚禁,五官早已模糊,声音早已忘却,在八十年后的如今,他已不记得究竟使用了什么样的酷刑折磨和语言谩骂,残留在记忆里最深处的,只有一双充满怨恨的眼睛。总是透过一块巴掌大小的透气孔仰望天空,那个人恨的是神祇,而不是自己。

无法释怀,也不能理解,花了八十年的时间,阿尔贝雷希特也未能想通。那个他该称之为兄长的人,那个本该成为教皇的人,那个原本该是最接近神的人,最后居然选择了背叛所侍之神。他竭尽全力想要尽可能的折磨、侮辱的人,在咬牙忍受了三年之后,自己选择了最屈辱的死法。

“真是无法理解……”不知不觉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看到阿尔贝雷希特再次失常,萨恩急忙退出大帐。即使是他,再待下去也有危险。所谓的神迹不过是借助者神力获得凡人无法匹敌的力量,空缺随时都可以补上,并不是无法取代。

“将军,有新的命令吗?”副官早早等在帐外,原本以为会有新的任务,不曾想到萨恩苦着脸退出来。

“按兵不动,等海德因的使节抵达。”暴风雨前的平静……看着晴朗的天空,萨恩知道一旦海德因的使节抵达,这场僵持了快两的战争就会结束。原本,皇帝就没打算灭掉海德因。他要的,从来都不是海德因的疆土。

※※※

奥斯维尔港口以西,穿过交战区和帕潘草原是海德因最大的内陆湖西莉亚,这里到海边用最快的飞龙也要十天路程。在战火无法触及的内陆地区,薇安正待在湖心岛的皇家别苑焦急等待。

索德林派谁不好,偏要派维康妮娅,她急躁的脾性与心智根本不是伍德的对手。我真担心这次秘密潜入普雷西亚的计划会失败,若是被海关堵下还好,如果被阿尔贝雷希特无孔不入的密探抓住……

想想都觉得可怕,薇安不禁埋怨兄长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付给了不值得托付的梅阿第斯新族长,原本该是由她去的。前圣女以及海德因公主的身份即使失手被抓也不至于会丢掉性命,即使是傲慢如龙的亡灵领主也不得不亲自接待,而不会以公式忙碌为由拒绝接见。

“公主,不好了!”贴身女仆慌慌张张地跑进庭院:“刚接到的消息,阿尔贝雷希特亲临奥斯维尔,王都那边已经乱作一团了。”

“什么,他亲自来了?!”蹭地站起身又跌坐回躺椅,薇安脸色惨白。

相比处理繁琐的政事,阿尔贝雷希特更喜欢打仗,一旦御驾亲征,就代表他是铁了心要吞并某国。

海德因疆域虽大,但生性平和的精灵讨厌战争,除非有必要绝不擅动干戈,与数百年来一直以侵略他国的诺丁相比,军事实力自然逊色不少。

怎么办?距离光暗之战还有近两年的时间,如果他来真的,不用半年就能攻破王都。飞空艇的优势就是速战速决,根本不用担心补给。加上神迹大军的超强战力……

“去准备一下,我要即刻……”话还没说完,薇安猛然抬头,别苑上空突然亮起一道突兀的闪光,伴随着轰鸣的雷声,一些小黑点从空中坠下。

以为是帝国军的突袭,薇安急忙撑开防御结界,可等了好久也没见到敌人,她眯起眼,仔细观察还在缓缓飘落的黑色物体。

那是……衣服碎片?

几声脆响过后,薇安推开护在身前的侍女,走到坠地的物体旁边,除了几片物黑色的织物外,还有几个已经破碎的水晶瓶,颜色各异的液体流了一地,这堆物品只有一个保存完好——一枚不起眼的银戒。

迟疑片刻,薇安捡起戒指,内圈铭刻着一行符咒,优雅的魔法铭文让她露出吃惊的表情。

这枚戒指竟然是维克多·伍德的,也就是说……这地上散落的衣物……

急忙后退了几步,没发现有烧焦痕迹的织物混杂了人体组织,薇安手启动了附在戒指上的法术,原本半透明的水晶耀着红光,很快边连同了上一次的魔法传讯对象。

“听说阿尔贝雷希特把你带去海德因了,怎么这么快就和我联系?该不会他在半路上对你下手了吧?”带着几分轻佻的嗓音从水晶传出,薇安立刻听出对方的身份,是克莱因,亡灵领主身边的黑暗精灵。

当然,薇安没遗漏这短短几句透露一个重要信息。维克多·伍德也去海德因了,王都传来的消息却是阿尔贝雷希特独自前往。联系眼前散落的衣服碎片、随身物品,薇安大致得出一个结论。

阿尔贝雷希特外出一向都是乘骑金龙,作为维因法典的继承者,他应该清楚龙族的传送门只有契约对象才能通过,这样做的原因,该不会是……

“哦呀……没反应啊,该不会是被湮灭了吧?喂喂~谁捡到这戒指,麻烦出个声。”久等无回应,克莱因不耐地又问了几句。

“克莱因·扎伊尔。”一个想法在薇安心头扎根,她迫切需要得到确认。

“唔……熟人吗?可我不记得在南陆有认识的女人。”

“我是薇安。”微顿后,薇安带着一丝期待和不安询问:“他们是同一个人吧。”

阴影(四)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薇安公主。”停顿了片刻,克莱因的回答才从水晶里传回。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他们是同一人,对吧?否则阿尔贝雷希特也不用带上他了,龙族的传送门只有同族和得到承认的契约者才能进入。”薇安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一直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她也只能把疑惑藏在心里,就连哥哥索德林都没提起过。

“女人太聪明可不好呢,维克多不止一次嘲笑过你哥哥的平庸与愚蠢。”

尽管克莱因没有直接承认,但薇安已经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了。

是他,真的是他,七年前我居然没认出来……

捂着嘴坐下,薇安差点没控制住情绪。

一旁的侍女听得一头雾水,急促的脚步声让她与薇安同时抬头,赶到的卫兵一字排开,侍卫长急切地询问刚才是否遭到来自外界的魔法攻击。

“没事,你们下去吧。你也下去,我想单独待会儿……”把贴身侍女连同卫兵一同谴走,摩挲着掌中的戒指,直到四周都无人了,薇安才用带着激动的嗓音朝地面那一堆破碎的衣物开口。

“事到如今,你还想继续隐瞒吗……维克多。”

青紫色的磷火骤然燃起,一抹在阳光下淡薄到几乎透明的灰色影子从地面浮起。

“你的感觉还是那么敏锐,薇安。”回复成血肉之躯还需要时间,因为传送的失败,不知道自己落在何处的维克多只能躲在缺失肉体而散落的物品当中。

“喂喂~你们两个别恶心我啊,我最讨厌久别重逢的桥段了。”

克莱因的指责让薇安苦笑,久别重逢?早在八年前他们就已经见过了,只是那时自己并不知道他就是维克多,虽然……有着同样的名字。

“说吧,你想怎样。”对于被识破维克多早有准备,无论是薇安还是阿尔贝雷希特,这伪装总有要揭开的一天。

“这话该由我问你,维克多,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背弃玛拉?为什么要放弃圣歌的荣耀?为什么要选择自杀这种极端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对于薇安的质问,维克多的回复是沉默。有些事,不是靠语言就能解释清楚的,价值观尤为明显。维克多当然不会指望薇安能理解自己的决定,所以也没打算加以说明。

“为什么不回答?”

“回答你就能改变历史,让时间逆流吗?我已经死了,无论我选择自尽的原因什么,我已经不是过去的维克多,放弃圣歌是我短暂生命中唯一正确的选择。”

“你怎么能这样想,你可是纯血的后裔,千年来唯一一个突破界限的圣歌,你怎么能……”对于维克多的回答,薇安首先是震惊,随后是更多的不解。

作为不惜近亲通婚也要维持的血统产物,维克多是圣歌自大灾变以来在血缘上最接近先祖的后裔,无论是前族长还是长老都对他寄予厚望。他怎么能……

“薇安,虽然圣歌与精灵族世代交好又有联姻的历史,但你和你的族人终究是外人,不明白圣歌隐藏在光辉与荣耀背后的阴暗与肮脏。”

“你、你说什么?”

薇安怀疑自己是否幻听,她竟然听到维克多提到肮脏?圣歌被喻为最接近神的一族,是神在地上的后裔,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的族群?

“我知道但凡大家族和王国都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可你这样说自己的族群,未免……”

“过分吗?不,一点也不过分。圣歌的覆灭是由自己造成的,阿尔贝雷希特不过是终结历史的人。”这一点,无论生前还是死后,维克多都坚信,所以他对阿尔贝雷希特灭了圣歌并没有太多的怨恨。一个由里到外都烂透的枝干,迟早会从树上掉下来,风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因素。

“至于你问我为什么要成为堕灵,是玛拉先放弃我,既然已经无法获得他的庇护,转投其他神祇也是理所当然的。尤其是,在我没有选择则的情况下。阿尔贝雷希特大权在握,教皇又是他的盟友,在这样的极端情况下,能逃脱他非人折磨的方法只有死亡。”

“不是的……你将人心想的太灰暗了,当年我和哥哥都准备营救你的。”提及当年的往事,薇安难掩遗憾:“你若是在坚持一年,只是一年的时间,我就能把你救出来。”

“多说无益,即使是最优秀的法师,哪怕是掌管时间的神祇也不可能真的让时间倒流,连时光回溯的这样的神迹也无法改变即成的历史,纵使一时扭转了过去时空中的某个阶段,法则也会用其他方法将之修正。况且,我从不后悔我做出的决定。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渐渐有了人的轮廓,在已经知道真实身份的薇安面前,维克多无需再使用伍德的外貌:“要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要么从此成为敌人。”

敌人……你认为我会对你不利……

看着与记忆重合的脸,眼泪夺眶而出,薇安连连摇头。

即使你已经是亡灵,是阵营的死敌,我也不愿伤害你,维克多……你难道真的不明白……我……

“真是块木头啊……”一直插不上嘴的克莱因终于在维克多与薇安都沉默的间隙找到了说话的时机。

“你现在在哪儿?”

“怎么,又想让我做替身?先说好,阿尔贝雷希特你得自己应付,那小子太精明,如果你不想失败就自己去。”被问及身处何地,克莱因很快就明白巫妖的意图了。

“事到如今,你还想回去?他不是已经认出你了吗?!”听闻维克多还有回去的打算,薇安不得不压下胸口的钝痛。

“只是怀疑,若我真的不回去,那才是坐实了他的猜测。”圣物的力量非同寻常,只是半天时间,就将被完全破坏的躯体修复,看着一点点修复起来的躯体,维克多已经想好了对应之策。

“切~这次算你走运,我在奥斯维尔。”原本克莱因是想去凑热闹的,却不想维克多会出状况。

“交换传送吧,时间不多了。我回去的越迟,他的疑心越大。”只要使用事先让克莱因带在身上的传送道具,就能完成与他的互换。

“被虐狂,换做是我早砍了那家伙。”

传送法阵启动,薇安还来不及说什么,上一秒还在眼前的维克多已经换成了皮肤黝黑的黑暗精灵。交换传送是所有传送中唯一能做到瞬间传送的法术,看着散落一地的衣物残片,薇安颓然坐回躺椅。

“接下来,你们想怎么样……”维克多让克莱因与他交换应该不只是单纯的为了更快回到阿尔贝雷希特身边,薇安担心七年前的一幕又将上演,只是在阿尔贝雷希特已经起疑的如今,同样的方法未必有效。而且……索德林那里也不好交代,该怎么向他解释维克多的存在,无论如何,维克多的的确确在八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七年前的事阿尔贝雷希特没有提,自然也没有人敢外泄。索德林至今还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自然是顺着维克多早早写好的剧本,虽然地点和时间都略有不同,只要不和像你或阿尔贝雷希特这样与维克多同一时代的熟人近距离接触,我有足够的自信,保管一般人看不出破绽。”对于伪装,克莱因还是拿手的,尤其在与维克多相处了八年后,对他的脾性、习惯都有一定的了解,只要不是他不熟的家族、皇室秘密,克莱因都自信能完美伪装。

“阿尔贝雷希特并不好唬弄!”

“维克多也不笨。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最了解那位号称诺丁最强的皇帝,非他莫属。”

“他……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光暗战的胜利似乎不是他们的真正意图,薇安已经猜不透维克多的真正目的了,至于克莱因就更让人费解。薇安能感觉出他拥有的力量并不必维克多差,一股邪恶、强大的力量隐藏在黑暗精灵的外表之下,虽然还没摸清那是源自那一位神祇,但拥有这样力量的克莱因为什么会选择帮维克多?表兄弟这样的说辞也只能骗外人,薇安坚决不信和维克多一样背弃圣歌血统的克莱因会因为血缘这种荒谬的理由帮他。

“有空猜我们的目的,不如尽快去王都,风暴快来了……”

“风暴?”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薇安一时没想清楚克莱因口中的暴风雨是什么意思。

“对,改变你们……哦~应该,该说是改变海德因命运的风暴。”一旦维克多和阿尔贝雷希特见面,所有一切就该启动了吧,准备了长达七年之久的战争。

变换成维克多的本来面目,克莱因心情愉悦的想,随着战争的临近,他潜伏的任务也快到头了。

阿尔贝雷希特,真是个有趣的家伙。以人类而言,他的想法过于激进了,竟然想提前阵营之战,我还真猜不透这位皇帝的用意。财富、权势、名誉,身为人类的终级追求他都有了,就算少年时期那么一点点的不光彩,也都被后来的各种光环遮盖,即使赢得光暗之战的胜利,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阴影(五)

传送一结束,维克多就迫不及待地观察四周,的确是在奥斯维尔港口,克莱因选择传送的地点位于鲜少有人的货物堆放地,这里除了偶尔靠近的装卸工人,在没有其他活物。

维克多并没有立刻就动身前往帝国军驻扎的军营,而是在这处无人的码头仓库等到天黑才行动。

身体还未完全修复,它准备拖着看起来还有些残破的躯体直接前往军营,这样才更有真实感,或多或少能减去阿尔贝雷希特的疑心。

施展飞翔咒,朝停靠着大量飞空艇的地方飞去,沿途惊起了不少工人的惊叫,巡逻士兵的弓箭射不到维克多的位置,只能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当尾随的士兵数量过百时,维克多抵达了驻扎着大量帝国军的营地。随军法师还没来得及启动防御结界,它已经稳稳当当落在专门预留给金龙的空地。正在小憩的金龙猛然睁眼,竖成一条缝的细瞳直直盯着从天而落的亡灵。

一直留在大帐外的萨恩抬手制止了正准备发布警备命令的副官。

“原来你真的要来海德因,我还以为提迪斯的魔法通讯出了问题。”

瞥了一眼在发话的年轻将军,维克多分辨出他身上的气息与几年前见过的第三护国军团长完全相同。是阿尔贝雷希特的神迹大军成员,看军阶……也是个团长级别。

“怎么这副模样?”法袍破破烂烂,遮掩不到的部位已经没有皮肉,只剩发黄的骨架,有的部位甚至还缺少几根骨头,有黑色的魔法连接着才没散架。萨恩在随侍阿尔贝雷希特的这几年曾多次通过魔法传讯见到过皇帝的首席顾问,即使脸上已经没有血肉,他依然可以从气势上辨别出,这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肉的骨头架子就维克多。

“路上出了点小意外。”

“恐怕不是一点小意外吧。”萨恩倒不是故意取笑维克多,在他看来,能让首席顾问如此狼狈的人并不多,其中一位就在自己身后的营帐内。

“陛下呢。”

“你还没得到传召。”见维克多朝自己走来,萨恩将收按在腰侧的武器上,可对方却将他明显的警告视若罔闻,依然快步前行。

“站住!”一声警告,之后是拔剑,蕴含着魔法的长剑直指维克多的心脏部位,下一次他可不会再警告了。

“萨恩,让他进来。”

就在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的时刻,阿尔贝雷希特的声音从帐内传出。接到命令的萨恩不得不收回武器,侧身让开通路。

走入营帐,阿尔贝雷希特正靠坐在原本属于萨恩的椅子上,垂眼看着脚下用魔法绘制出的交战区。按照以往的习惯,在距离五步的位置站定,维克多一声不吭,等待阿尔贝雷希特先开口。

支着下巴盯着两军对垒的魔法影像看了好一阵,阿尔贝雷希特才抬头望向被他遗忘了好一会儿的维克多。

“真像。”

没有了惑人的发色与眼眸,仅剩一双火焰之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让阿尔贝雷希特觉得相像。

“您是指维克多·圣歌吗。”

沉默降临,阿尔贝雷希特从座椅上起身,一步步走向不亢不卑的维克多。

“知道那个名字的人即使没死,也不敢当着我的面说起,你这是第二次犯我的忌讳了。”

“那是因为他们都不够强。”

“你的意思是你身为亡灵普通的方法杀不死,也没有多余的感情担心我灭了你的家族,所以就不怕我生气是吧。”维克多没有通过传送门并没有完全消除阿尔贝雷希特的疑虑,他还有其他可以测试的方法,只是目前他还不想用。无论是或不是,战争结束后他都不可能继续留下这个维克多。

“我已经重复过多次,从成为亡灵的那一瞬起,就已经舍弃了多余的感情,更何况我唯一的亲人也早在八年前就去世了。”

“哼……”冷笑一声,阿尔贝雷希特反身走回原先的椅子坐下,维克多注意到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摆放着另一把椅子。

“听探子来报,我那位异母兄长出现在海德因王都,就跟在公主薇安身边。你和他似乎有种微妙的联系,每次我怀疑你们是同一人的时候,他的幻影就会出现在另一个地方,这是在是让我很难相信你们之间没有瓜葛。不想对此做点解释吗,维克多卿。”

虽然姿态慵懒与平时无异,可维克多心里清楚,若是解释不清楚,阿尔贝雷希特随时都会发动攻击,到时整座军营连同外面的金龙都会成为敌人。

“也许是想像您报复吧。”

报复?阿尔贝雷希特挑眉,等待维克多后续的解释。

“虽然不知道当年的内情,但我可以明显的感觉出那一位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当然不是除去我,他与我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利益矛盾,之所以一再在尴尬的时间出现,目的显然是为了扰乱您。”

“我看不出这之间有任何关联,我对你的解释并不满意。”没有以往的假笑,严肃时的阿尔贝雷希特威势更甚,在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视下,普通人很少能心情气和的说话。

“关联自然是有的,否则陛下又何必顶着压力收我这么一位亡灵做顾问,要想了解亡灵方面的知识,随便一个黑暗法师都可以。”

沉默再度降临,阿尔贝雷希特盯着维克多看了好一会才再度开口。

“我不喜欢照镜子。”

“是我逾矩了,但若连实话的胆量都没有,只怕您会更生气。”维克多明白阿尔贝雷希特所说的照镜子是指什么,自己总是能摸透他的想法已经让阿尔贝雷希特非常不悦了,但这种在旁人看来不要命的顶撞也正是它的筹码之一。

无人质疑的命令和毕恭毕敬的态度虽然一时能让攀上权利顶峰的人陶醉,可时间长了,这份陶醉感便很快会变得让人厌烦,尤其是疑心重的人,身边没有可倾诉的对象,即使心智再坚,也会有受不了的时候。维克多深知,也正是这一点让阿尔贝雷希特犹豫不决,这并不是过去的自己的习性。活着时候的它骄傲、固执,且不懂得收敛,根本不会放下身份。

“陛下,海德因的使节到了。”萨恩的声音从帐外传来,阿尔贝雷希特下令让他将使节带来。

“入席吧,你依然是我的首席顾问。”阿尔贝雷希特指了指身侧的座椅,无论是不是,他现在都不会革除首席的职位。等战争结束,无论是他的心愿,还是与维克多的恩怨都会划上句号。

盯着回复了半边的骷髅脸刚坐下,萨恩就带着两名身着海德因服饰的精灵走入营帐,看到维克多的样子,他们明显一呆,而后急忙将视线移到相对不那么惊悚的阿尔贝雷希特身上。

“繁琐的礼节问候就免了,直接告诉我索德林想用什么样的条件讲和。”制止了准备行礼的两名使节,阿尔贝雷希特直切重点,他已经不想在这场近似闹剧的战争中再耗费多余的时间。

“国王他……让我们以附属国的身份像您表示最崇高的致意。”两位使节以极其隐忍的语气说明来意。

“哈哈~索德林那小子居然肯低头,有趣,太有趣了。”阿尔贝雷希特肆无忌惮地大笑,一点也不给海德因使节面子。

维克多在一旁冷眼看着,早在几年前,它就看透阿尔贝雷希特的盘算了。

没错,他的目的不是真的鲸吞掉海德因,而是让它以附属国的身份加入神圣诺丁的版图。若是以武力压境,最后的结果只能是鱼死网破,精灵族不会服从人类的统治,可联盟性质的附属国就不一样了。等消耗巨大的阵营战争结束,作为光明一系主力军的诺丁根本不可能还有多余的精力去镇压反抗的海德因,百年之后……无论是海德因还是教会都认为阿尔贝雷希特活不到下一个阵营大战,太阳之心虽有延长寿命的功效,但依照人类本身的体质,百年已是极限。

没有阿尔贝雷希特的诺丁不足为惧,强大的神迹大军需要维因法典的支持才能现世,照现在的候选人来看,第一第二皇子都没有资质,而卢西恩已经被内定为教皇继承人的事也早已公之于众。是以,海德因认为只要挨过阿尔贝雷希特在世的时间,他们就能摆脱附属国的耻辱。只求偏安的索德林根本不明白阿尔贝雷希特放弃吞并海德因的机会背后的真正用意,他要的从一开始就不是疆土和权利。这点维克多还活着的时候就知道。

虽然不是很情愿,但我不得不承认血缘这东西的确存在。在某种意义上,阿尔贝雷希特追求的和我一致,他嗜亲好战,极尽可能的扩大疆土、拓展权利,为的……也只是……

“既然索德林愿意臣服,这场战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维克多卿,我委任你为临时代理总督,在帝国派遣的总督之前,由你代我监管海德因。”很突兀的,阿尔贝雷希特突然任命维克多为临时总督,这大大的出乎巫妖的预料。

风暴前夕(一)

维克多一去数天消息全无,代替它坐镇普雷西亚的卢西恩自然是焦急万分,直至艾露从珍珠岛返回,他这才知道事态的最新进展。

“什么,去了海德因?!”卢西恩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作为皇室与高阶教会成员,他自是知道世代服从于诺丁的金龙来历,当然也知道没有契约是无法穿越龙族特有的传送门。

祖父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带维克多去海德因,还是以那种方法……按理说大战在即,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除掉维克多,如此一来,他顶着教会和舆论的压力强行招亡灵加入自己的顾问团岂不是变得毫无意义。

可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他又是为了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候……

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闪进卢西恩的脑中,他想起了七年前也曾有过类似的例子,让祖父失去以往理智与原则的维克多·圣歌。难道,祖父依然对维克多的圣歌血统心怀芥蒂?那也不对啊,以他的地位看谁不顺眼直接杀掉,根本不用考虑局势。

“那家伙竟然没回来……”市政厅里聚集了维克多所有的下属与关系密切者,艾露左右环视就是没看见黑暗精灵。

听到艾露的自言自语,卢西恩猜想多半艾露所说的“他”是指克莱因,维克多启程后不久,他就从隔壁的黑暗精灵驻地消失了。不是黑暗精灵常用的隐身潜行,而是使用法术传送的瞬间离开,如此邪恶而强大的气息整个普雷西亚除了维克多,就只有克莱因具备。

“克莱因也去珍珠岛了?”

“对,我们才抵达珍珠岛的当天,维克多就让黑暗精灵装作他的样子,自己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艾露虽然只是炼金师,但她多少能感觉出残留在满是血腥的偏厅里的魔法波动,属于传送术的特殊魔力。

听完艾露的抱怨,卢西恩沉默了。

父亲那边没有半点消息,看来不止是他的私人情报网,就连帝都也没有收到任何情报。情况不太对,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了,无论是珍珠岛还是海德因都没有一丝半点消息传处,就连维克多随时携带在身上的传音戒指也没动静,他该不会是真的被祖父干掉了吧……

越想越急,顾不得在场的都有什么人,卢西恩启动了他所持有的传音戒指,然而,通过魔法传来的并不是预想中的嗓音。

“现在可不是话家常的时间哦~”微微上扬的语调与慵懒的语气让卢西恩和艾露都大吃一惊,竟然是克莱因。

“他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难道,真的出现了最坏的局面?卢西恩心一下凉了半截,不敢再往下想。他们所有的计划后谋略都是建立在维克多的基础上,如果制定了一切的维克多真的被湮灭,门德尔家族也离灭族不远了,祖父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天赐良机。

“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不知怎么的,卢西恩就是耐不下性子和克莱因心平气和的谈话,如果把这归结为阵营敌对的话,对维克多卢西恩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只能判定是看不惯他的说法方式与行事风格,相比维克多,卢西恩自认更无法容忍更纯粹、更邪恶的克莱因。

“真是好弟弟呢,看不出你这么担心维克多,放心好了,他没事,现在正以阿尔贝雷希特委派的临时总督身份前往王都的途中。”

“什么?!”总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金龙的传送门不是只有契约者才能通过吗,如果他能进,就说明血统纯粹,可这样以来,祖父又岂会放过他。

一大堆问号冒起的同时,卢西恩想到了一个更为可怕的事实。

如果维克多的圣歌血统够纯,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也有继承权,也许,这才是祖父放过他的真正原因。让几位继承人相互残杀,如此以来就能不用再背负嗜亲的恶名。一定是这样,否则祖父根本没必要特意让他使用龙族的传送门。除了测试血统,我真想不到此举还有什么别的用途。

艾露在一旁不解地看着卢西恩脸色变化,猜不透他究竟因何烦恼,直至克莱因的声音再度想起,才打断了卢西恩纷乱的思绪。

“啊……来了呢,不愧是帝国的飞空艇,使用高纯度的魔晶,速度就是不一样。我与维克多都身处海德因王都,为避免出意外,还是暂时不要联系了。”说完,克莱因单方面切断了联系,看着手里的戒指发呆了一会儿,卢西恩这才走向大厅里用于魔法传讯的水晶球,他要将刚刚得知的事告诉父亲,局势有了急转直下的变化,虽然他从不怀疑维克多对世间的权势无半点留恋,可继承权却容不得他推脱,就像自己,一开始也是不敢兴趣,却为了家族和父亲不得不硬着头皮抗下。

在法术启动的嗡嗡声中,水晶球渐渐发亮,卢西恩冷着脸将所有人赶出维克多用来办公议事厅。

不一会儿,父亲的脸就出现在水晶球里。

“卢西恩,这么紧急的联系,莫非有了维克多的消息?”费尔南德斯早在维克多启程的当天就从儿子处得知了维克多奉密令去提迪斯的事,原本他以为这不过是和往常一样是阿尔贝雷希特布下的见不得光的任务之一,却没想到维克多进入提迪斯后就消息全无。

“父亲……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听到卢西恩不同以往的语气,费尔南德斯意识到自己接下来听到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和维克多有关?”

“是。”

“对我们不利?”

“是。”

“会影响到家族的生存吗?”

这次卢西恩没有马上回答,他也不确定维克多获得继承权是否会对家族不利。

“那么……是对你不利?”

“我想,应该是吧。”毋庸置疑,新的继承人出现对其他几位都不利,无论维克多的排名靠前还是靠后。卢西恩万万没想到维克多竟然也有和自己一样的继承权,如此一来,父亲也许会改变初衷。他不确定,在对等条件下,父亲是会选自己还是更有头脑的维克多。

身处晶耀的费尔南德斯透过水晶看到卢西恩抿着嘴不说话,不难猜出他此刻心中所想。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儿子,相比维克多,卢西恩的心思容易猜多了。

“卢西恩,不用担心我会在这时候改变决定,无论局势如何变化,我都选你。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维克多是亡灵,这已是无可逆转的历史,亡者是无法缔造生命和繁衍后代的。而且……我始终无法放心维克多,对他我总有难以释怀的恐惧和戒备,明知他一直在帮你,帮家族,可我就是无法真心接纳,所以……”

“不要再说了,父亲。大哥他不会和我争的,他志不在权势,我告诉您这个意外得知的消息是想让您提前准备,祖父有可能宣布他也有皇位继承权,皇室之外同一家族里出现两位继承人的危险您该知道。”费尔南德斯的安慰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卢西恩听了只觉更加烦躁,匆匆交代了几句就切断了通讯。

看着窗外阴沉的天,不仅感叹。

祖父终于要着手准备自己的复位了,围绕着皇位继承权,几个党派一定会争得头破血流,等他正式复位,光明与黑暗的战斗也将开始。

※※※

海德因的使节前脚刚走,阿尔贝雷希特就离开只待了一天的奥斯维尔港,依然骑着那头无比拉风的金龙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代替诺丁统治者去海德因王都签订停战协议以及附属国条款的是刚刚被委任为临时总督的维克多,随行的还有几名名义上的护卫,名义上是护卫,实际上是萨恩安排的监视者。

对此维克多并没有反对,甚至没有表现出一四反感,它正想找机会好好研究名动天下的神迹军。

因为便利的传送结界,薇安与克莱因在当天就返回,而维克多乘坐的飞空艇在停战后的第四天才抵达王都海姆。

飞空艇从空中投下的巨大阴影仿佛给这座古老的城市施展无声之咒,从平民区到皇宫都沉寂在寂静之中,没有了往昔的喧闹。

站在皇家花园里仰望从头顶飞过的巨大飞艇,刚结束与卢西恩的魔法通讯,克莱因感应属于维克多的力量,他肯定巫妖就在那艘正缓缓下降的飞空艇上。

“就是他吗,传说中的那个……”

“薇安公主怎么将这样的人带回来,会触怒阿尔贝雷希特啊。”

“国王竟然允许了,这种事想想都觉得可怕……”

一阵议论声从后方传来,听觉不是一般灵敏的克莱因对此置若罔闻。

“闭嘴,都退下!”赶到花园的薇安正好听到几名大臣在走廊上议论,不由怒斥,将嘴碎的大臣统统赶走。

“说实话,我对你哥哥的想法真有点摸不透。”直至细碎的脚步在身后停住,克莱因才收回投在飞空艇上的视线,转身面向一脸忧色的薇安。

“他既然已经俯首称臣,又为何要允许我进入皇宫,毕竟我现在扮演的可是维克多·圣歌,是阿尔贝雷希特最大的忌讳。他难道就不担心会因此触怒诺丁的太上皇吗?”

薇安轻叹一声:“兄长自然是有他的打算,只是……”

克莱因没有继续追问,虽然心思不及维克多,但多少也能猜到索德林的打算。都在等阵营大战呢,只是……光明一系这次未必会赢。

“比起在这里谈论未知的话题,身为公主的你不是更应该去迎接代表诺丁的来王都签署停战协议的特使吗。”克莱因原本就对这样沉闷的话题不感兴趣,相比政治的智力较量,他更喜欢肉体上的搏杀。

皱着眉头看向挤满人群的王宫大门,薇安再度叹息。

维克多,你可知阿尔贝雷希特使用龙族传送门不仅仅是为了试探你的身份,抛开他的怀疑,他更想通过此举给你所扮演的角色加注一个危险的身份。聪明如你应该想到了吧,该如何应对这与危险并存的尊贵身份。不止是躲在暗处的敌人想除去你,现在就连你过去所依仗的门德尔一族都会视你为眼中钉。

风暴前夕(二)

虽然名为代理总督和特派使节,维克多心里清楚得很,它不过是变相的人质,一个不用担心生死的人质。索德林若不是愚蠢到家,应该不会听从幕僚、官员的怂恿对自己下手。况且……维克多至今还是无法弄懂阿尔贝雷希特的意图。

按照阿尔贝雷希特一贯的性格,他会将任何不利的因素在萌芽阶段就拔出,这次在圣歌和伍德两者之间的切换方面,没有了傀儡尸掩饰很多细节都说不通,连它自己都觉得有很多方面存在难以解释的疑点,可阿尔贝雷希特为什么不深究,依他的性格不该如此轻易就相信。不,应该说不该他不会随意放任事态超出他的预期与控制。

意识到自己又按照习惯去推测阿尔贝雷希特的想法,维克多忍不住自嘲。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一个人的性格和喜好难免会发生变化,这种“理解”过头的话,更容易引起怀疑。

也许,他已经看透了,没当面戳破是因为我还有利用的价值。也许,他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机会。也许……

“特使,国王率众亲自来迎接你。”

被安排随行的一名士兵前来报告,维克多收回散射的视线,集中到一个点上,果然看到地面上皇宫的大门处站了不少人。

“降下去吧。”

原本,维克多可以独自去,将飞艇和士兵留在高空,以防备任何紧急情况。但它此刻代表的是阿尔贝雷希特,只身前往不但不能彰显自己的气魄,反而会让海德因的权贵看笑话。

礼节性的寒暄之后,维克多被索德林迎进皇宫正殿,在一大群饱含审视与敌意的目光注视下,分别在停战与成为附属国两份协议上签字,算是完成了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

简短的签字仪式后,索德林单独留下维克多,说是要私下谈话,维克多它已经感觉到克莱因的黑暗力量就在附近,薇安要想将他带进皇宫,必须有国王的首肯。而薇安要说服索德林,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眉头皱紧的索德林将脸部已经修复得差不多的维克多上下打量一番,没感觉到任何薇安所说的什么熟悉,到是生出讨厌的感觉。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愚蠢。”很突兀的,维克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索德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不要以为你仗着有阿尔贝雷希特撑腰就肆无忌惮!这里是海德因的皇宫,侮辱一国之君就算将你先斩后奏阿尔贝雷希特也不能以此问罪。”

带着克莱因从偏殿的密道赶来的薇安才刚进入正殿就听到索德林包含怒火的斥骂。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心里起疑却要故作镇静,在我看来就是愚蠢。”维克多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羞辱已经了的索德林。

“大哥!”喊住不够冷静的兄长,薇安抚额:“你不该激怒他的,维克多。如果你真的想对抗阿尔贝雷希特完成你的复仇,海德因就是你必不可少的盟友。”

“看来你说了一些多余的话呢。”薇安的话让维克多立刻把视线投到尾随着她进来的克莱因身上。

“跟我没关系,是她自己想象力丰富。”克莱因立刻摆手表示自己是无辜的,他也就随口说了个理由,没想到薇安居然毫不怀疑。

复仇?哈……那家伙若真的如此肤浅,那我也不会在他身边待这么久。塞勒斯托下达的命令只是自行在他列出的名单里选一个监视,并没有明确规定非某个特定对象不可。

“我已经蓄积了足够多的力量,要对付阿尔贝雷希特不一定要借助海德因。”这是维克多的心里话,人多反而容易搞砸,尤其是索德林这种目光短浅的笨蛋。

薇安松了一口气,虽然语气不善,但维克多并没有反驳海德因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他只是不想合作罢了。

“足够的力量,你指门德尔家族?”索德林冷笑:“他们不会把你当做家人的,你越是表现的出众,就越是被忌惮。哪怕你已经无法生于后代,那父子依然对你心存戒备。毕竟你所扮演的角色对他们来说,是外人……”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维克多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索德林的话:“我原本就没打算依靠他们,现在这个假身份随时都可以抛弃,所以我也不打算依靠你们。这世上,亲人、朋友、信仰没有一个靠得住,能信赖的,只有自己。”

克莱因双手环胸站在一旁,只是静静地听着,他当然明白为所谓的亲朋也包括他。打从一开始,他们就约定了,就只是临时盟友。

“都一把年纪了,别还像个孩子一样……”薇安开始认为告诉索德林维克多的事是错误的。从孩提时候起,他们两个就没看对眼过:“维克多,一向心思缜密的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就在你乘坐飞艇前往王都的这几天,一个关于你的消息已经在诺丁和地下情报网中传得沸沸扬扬。”

维克多一时没想到情报组织究竟收集到了什么让薇安如此严肃的情报。

“外面都在风传,阿尔贝雷希特已将你定为第四继承人。”

※※※

传送回诺丁首都辉光城,在专门为金龙修建的宽大起飞坪降下后,阿尔贝雷希特迎来了专程前来恭迎他返回皇宫的众大臣,他们跪在通往皇宫的路上,拦住阿尔贝雷希特的去路。

“脸色都这么难看,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诸人对视,最后由宰相作为代表回答。

“陛下,臣等是想求证一事。”

“不是什么小事吧,能让你们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专程等我。”视线粗略一扫,阿尔贝雷希特发现人群中不止有大臣,许多贵族赫然在列。

“听前方传来的消息,海德因已经称臣,作为附属国正式纳入帝国的版图。”

“这战报传的好快,我人都还没回来,你们倒事先得到消息了。”阿尔贝雷希特可不认为宰相是想和自己讨论与海德因的停战,诺丁的律法虽然规定由皇帝、贵族议会以及大臣共同主持政事,但自他登位起,军政大权就操控在他一人手中,议会和大臣的实权早被架空,也就只是维持基本的运作而已。宰相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率众前来停龙坪这里堵截自己,就为讨论海德因的归属问题。

让我猜猜他们想干什么,如果不是一南一北驻扎外地的佩雷尔与穆塔,那就是与维克多有关。

“陛下,现在不止是贵族议会和大臣,就连一些消息灵通的情报组织也得到消息了,您的那位首席顾问,他……听说这次前往海德因,他在您的授意下使用了克罗西恩的传送法阵。”

提起传送门,阿尔贝雷希特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一是涉及到他最讨厌被提及的隐秘,二是他对消息外泄的速度与具体内容感到不悦。

“虽说是纯血统,但是他毕竟不是帝国皇室的直系后裔,而且又是亡灵,您……难道真要立一位修习黑暗法术的邪恶法师当继承人?这世人将会如何看待诺丁,我们可是打着神圣之名的帝国啊。”

听了宰相的解释,阿尔贝雷希特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原本使用传送门只是为了测试他的首席顾问是否是八十年前已经逼到自杀的异母兄弟,却不想被其他人误解。

这样也不错呢,反正已经决定着手解决复位的事,倒不如让维克多替我顶去舆论的压力。而且,立个亡灵作为候补继承人也算开了先例,就不知玛拉是否还会继续容忍我这样的行为。

看着哈哈大笑的太上皇,大臣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是怒极反笑,还是在嘲笑算得上越矩的他们。原本立谁当继承人就不是大臣该管的事。

“有竞争才有动力嘛,四位继承人都很优秀,且各有所长,帝王之位一向是能者居之,即便最后真的是维克多获胜又有什么可惧的,我还没死呢。”最后一句是特地提醒大臣们的,作为帝国真正的掌权者,只要他还活着,即使让维克多成为下届的皇帝也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

“恶事我做的难道还少吗,玛拉一样没有惩戒我,只不过这次我扶持傀儡身份稍微有点特殊而已。下去吧,这事明天的朝议在说,我累了。”有太阳之心,阿尔贝雷希特根本不会感到疲惫,但他的态度表达得很明显,不想再继续讨论下去。

大臣们让开一条道,目送大步流星离开的太上皇,个个面如菜色。

“哦,对了。”已经走远的阿尔贝雷希特突然站定:“过几天就是我的百岁寿辰,以我的名义将他们四个都召来。”

这道命令让大臣的脸色更加难看,那岂不是意味着阿尔贝雷希特正式承认了维克多的继承权。

风暴前夕(三)

第二天,许多平日里称病的议员与大臣都参加了三天举行一次的朝议。为的不是别的,正是关于维克多获得继承权的事。

“你们不是要讨论维克多是否具有继承权吗,怎么到了朝议上反而都不吭声了?”端坐皇帝宝座,阿尔贝雷希特面无表情地俯视众臣,看他脸色不佳,谁都没有敢接口。

“说话啊,都哑巴了?”

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敢出声,阿尔贝雷希特不由冷笑。

“既然我还没死,这皇位由谁继承就不用各位操心了。”真正让阿尔贝雷希特不爽的是大臣的越矩,皇位继承权权一向是皇室内部决定,尤其他大权在握,更不喜欢大臣们掺和。

其实大臣与贵族之所以对此事如此看重,还不都是担心押错宝。

第一继承人佩雷尔虽是嫡出的长子,却因为母亲不受宠而一直被皇帝布雷特冷落,加上生母出身提迪斯,让知道内情的权贵更是不看好他的继位的机会。

第二继承人穆塔虽是庶出却是布雷特最喜欢的子嗣,在皇帝退位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下届皇帝非他莫属,毕竟诺丁历史上也曾有过非嫡出皇帝。

第三继承人卢希恩在身份上全面超越庶出的穆塔,教会圣骑士的身份使他在百姓与贵族间的威望超过另外两名皇子,但是也正是这层关系让他处于不利地位,所以他的支持量依然比不过穆塔。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会皇位争夺战会是穆塔胜出,可阿尔贝雷希特的复出搅乱了一切,那些已经加入穆塔阵营的权贵无一不懊悔,庶出又没有多少政治才能的穆塔比起阿尔贝雷希特逊色太多,历数诺丁的历任皇帝,除了开国君主维因外,已经无人在声望和能力上能超越他。

而今,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以塔兰大公私生子的身份进入阿尔贝雷希特魔法顾问团的亡灵法师不但排名日渐上升,现在还获得了继承权,这是简直就是布雷特眷宠穆塔的翻版。

说起继承权,大臣们都知道神圣帝国源出教会,而教会又与圣歌一族关系匪浅,作为帝国最强军事象征的维因法典的获得条件之一,就是血统必须够纯,这所谓的“纯”不是皇室血统,而是圣歌的血统。虽然不清楚详细的内情,但大臣们都认为维因法典应该是圣歌制造的诸多圣物之一,所以必须由具备圣歌血统者才能继承。

首席顾问维克多的圣歌血统在七年前就已经公之于众,也因为他具有被称为“神之后裔”的圣歌血统,反对阿尔贝雷希特坚持启用亡灵为顾问的声浪才降低了不少,局势的突然变化连为数不多的中立派都没料到。人们都担心一向喜欢破坏规矩的阿尔贝雷希特会真的立一个亡灵做新帝。

“陛下,听说您已经下诏让四位继承人返回辉光城参加您的百岁寿辰?”作为百官之首的宰相布伦特即便再不情愿,该问的还是要问。

“布雷特已经退位八年,皇位不能一直空着,是时候选出合适的继任者了。”

阿尔贝雷希的回答让大臣面面相觑,猜不透他这席话的真假。本来都认为他想复位的,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又没有当再当皇帝的打算。

朝议散后,中立党派聚在宰相府讨论这次出人意料的变局。

“我可一点都不看好维克多,别忘了他可是亡灵,亡灵!诺丁的强大是建立在阵营第一信仰大国的基础上。没有教会的支持,诺丁迟早会被其他王国压下去。”威尔伯爵职位不高,却是少数在历次政变都幸存下来的贵族,他坚持认为太上皇会复位,现在的变局只不过是障眼法。

“你也别忘了,诺丁的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退位的皇帝重新复位。”布伦特则持相反的看法,他认为阿尔贝雷希特的首席顾问极有可能成为诺丁未来的统治者。

“哈~陛下打破的记录还嫌少吗?有哪个皇帝能做到他样的地步?为了皇权不惜杀父嗜兄。”就是因为知道阿尔贝雷希特并不光彩的过去,威尔才不支持任何一位皇子。

“你自己也说了,维克多是亡灵。既然是亡灵,自然也冷血无情,他的凶残程度并不亚于陛下,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陛下尚且还有舆论与教会的顾忌,维克多可是全然不顾的。看看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有陛下撑腰更是肆无忌惮。相比其他三位,我觉得他的胜率更高。”

“出身,别忘了他的出身!我们姑且不管他私生子的身份,即便是有圣歌的血统,仅不是直系皇族这一点就难以通过议会的投票。”

布伦特干笑几声:“威尔,你难道没看到陛下今天在朝议上的表态?加上昨天,陛下已经重复过两遍他还没死。你难道忘了他的风格,陛下说话从不重复三次以上。而且他想表达的意思也已经很明确了,无论他立谁当新帝,这权势还是牢牢控制在他手中。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认为维克多会上位。陛下虽喜欢操控局势,却是最讨厌愚笨之人。穆塔与佩雷尔皇子都犯了他的忌讳,已经没有多少机会了,你看他们娶妻这么多年没有诞下后嗣不就是已经明显的答案吗。已经被教皇指明为下届继任者的卢希恩,基本上已经可以排除。这点相信你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教会与帝国的统治权是绝对不会集中到一个人手中。”

听完布伦特的长篇分析,威尔陷入沉默。他不是不知道这些,而是他始终坚信阿尔贝雷希特再怎么出格,也不会真的选一个亡灵当神圣帝国的新皇。

“我说你们两个别争了,反正我们是中立派,无论谁胜出都与我们无关,不是吗。无论国内的局势再如何变换,只需坚持我们一贯的准则,管他谁当新皇呢。”另一位中立派贵族制止似乎还有话想说的布伦特:“一切都等陛下百岁诞辰那天才知晓,谁都说不准到那时候会不会又有新的变数。”

布伦特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因为这最后两句话噎在喉间。

也是,陛下的性格原本就难以琢磨,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再等等看吧。

※※※

接下来的几天无人敢再向阿尔贝雷希特提起继承权的相关话题,他们都深知诺丁的实权统治者的性格,一再纠缠他不喜欢的话题最后的结果只会是自己倒霉。

便利的魔法传讯以最快的速度将阿尔贝雷希特的口谕通知给四位继承人,维克多的代理总督没当几天就急匆匆赶往辉光城。

帝国军用飞艇比教会送的快多了,高纯度的魔晶让速度有了质的提升,几乎是与身处普雷西雅的卢希恩一同抵达。

“维克多,你怎么也来了?”从克莱因处得知维克多被委派为临时总督,看到本该待在海德因的异母兄长,卢希恩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是祖父让他回来的,百岁诞辰虽是举国庆祝,但祖父的讨厌人多的场合,生日宴会应该只局限于皇室内部,即使他身为首席顾问也不该在邀请之列。

“看来你还不知道呢。”从卢希恩略带惊异的表情维克多不难猜出他的疑惑:“大皇子佩雷尔和二皇子穆塔也都从各自的驻地赶回辉光城了。”

“这我猜到了,既然是家宴……”话说到一半,卢希恩突然顿住。

家宴……对啊,既然是家宴,为什么维克多会来?没有祖父的命令,他不能在正式总督接替前擅离海德因。祖父让他来的,这岂不是说……

回望的视线比上一次还要惊愕,卢希恩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祖父承认维克多的继承权,难道真的想让用相互残杀的方法来除去阻挡在他复位路上的后嗣吗?

卢希恩出生时阿尔贝雷希特已退位,没有经历过他手段最血腥的在位时期,与从父亲和民间传说里知晓的历史不同,这一回,他知道自己即将体验铁血大帝冷血无情的一面。

“你有些太失态呢,卢希恩。”维克多不紧不慢的声音将卢希恩从短暂的失神中拉回:“迟早这一天要来的,从你决定接受费尔南德斯的安排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你要面对这样的可能。现在才害怕,不觉得太晚么?”

“我不是后悔,只是……”卢希恩苦笑,他怎会在这时候后悔,只是觉得有些难以言喻的辛酸罢了。若换在普通人家,祖父怎么会对孙子做这样残忍的事。生在皇家表面上看风光无限,其中的阴暗却是不为世人所知。如果有可能,他真希望自己出身平民。

已经走出几步远的卢希恩突然停下,侧身望向还没有挪动步伐的维克多。

“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既然已经转变为亡灵,权势也不在是追求法术极致必须的过程。”卢希恩越想越奇怪,以维克多的性格应该藏身荒野专心研究法术才是,可他却偏偏要参与到凶险的政事当中。以他的能力,完全不用依靠父亲就可以获得研究所需的大量珍稀材料和书籍,他究竟是为什么,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因为这是最快的方法。”维克多沉默了片刻才作答。

“即使随时有可能摔下悬崖的崎岖之道?”

“呵呵……这世上没有哪一条通往梦想的道路是平稳的康庄大道,攀登和前进的过程越难,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候才越愉悦。”

“咳……”一声不大的咳嗽声打断了维克多与卢希恩的凝视,他们同时转头,看到了脸色苍白的佩雷尔,在稍远处则站着穆塔。

风暴前夕(四)

“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家伙也能拥有继承权。”穆塔语气不善地率先开口。他还曾想过要拉拢祖父最得宠的魔法顾问,却不想这位他一度以为可以成为自己登上帝位的亡灵法师今日成了最棘手的竞争对手。相比佩雷尔与卢希恩,维克多更难对付。无论是才智和能力都远超自己,维克多唯二的缺点就是非直系皇室与亡灵的身份。

穆塔心里明白得很,条规和律法都只是表面,真正决定由谁继承还是祖父说了算。一向标新立异的他如果真的立维克多做继承人,谁反对都没用。

“这不是第二皇子吗,许久不见了。”维克多似乎没有听到穆塔言语中的挑衅和鄙夷,将视线再次掉转回佩雷尔。第一皇子默不作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刚才那声咳嗽并不是他发出。

“第一皇子有何高见。”既然他是故意打断自己与卢希恩的谈话必然是有话要说。

“该进去了,别让祖父等太久,他最讨厌等人。”

原本期望佩雷尔能说点什么,失望的收回视线,维克多给卢希恩使了个眼神,不管身后咬牙切齿的穆塔径直走进宴会厅。

四位继承人同时出现立刻吸引住了所有宾客的注意。佩雷尔与穆塔,维克多和卢希恩两人一组,一左一右站到王座旁,无形之中显示出了他们的对立。巧的是,他们都是异母兄弟。

“都到齐了呢。”一直闭目养神的阿尔贝雷希特至此才睁开眼:“本来百岁诞辰算不什么稀罕事,可诺丁皇族一向早逝,若不是我坚持,礼官们大概会将所有王国的权贵都请来。”

开场白还算轻松,但众人的精力都集中在究竟选谁做下届皇帝上面,使得偌大的宴会厅里的气氛格外紧张。

扫了一眼神情各异的皇室宗亲,阿尔贝雷希特笑了笑,对站在左手最末的维克多勾了勾手指。卢希恩和佩雷尔对于出现这样一幕并不意外,穆塔就显得很焦急,他回头望向人群,几位幕僚都对他连连摆手,适宜不要有太大动作。现在不同以往,没有布雷特的撑腰,他的地位比不受宠的佩雷尔好不到哪儿去。

在此起彼伏的抽气生中,巫妖走到阿尔贝雷希特身边,弯下腰,尽量将头垂到与王座上的阿尔贝雷希特相同的高度。

“你觉得选哪位做未来的诺丁之主更合适?”不大的音量刚好能让其余三位继承人听到,一些站得考前的皇亲贵戚也听到了阿尔贝雷希特的询问。

“那要看陛下希望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回答?”维克多并没有因为阿尔贝雷希特直接将难题甩给自己而苦恼,它早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以门德尔长子的身份,自然是希望您选卢希恩。以普雷西雅领主的身份,我希望您选佩雷尔。以首席顾问的身份,我会希望由您自己复位。倘若……是以另一位维克多的角度,那么我会选自己。”

“我没有说这是多项选择吧。”阿尔贝雷希特面带微笑,可声音却冷了几度:“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大胆,这已经是你第三次触犯我的禁忌了。”

“我只是如实的回答而已。”自从被怀疑,维克多就没在乎过禁忌一说。根据它的分析,阿尔贝雷希特既然能在起疑后没有一查到底,就说明他目前还需要自己。在阵营大战结束前,或许该说在达到目的之前,阿尔贝雷希特是不会除掉它的。

“大胆!你怎么敢说出那个名字……”

无可抑制的嫉妒与恐惧让穆塔不顾场合的怒斥出声。

他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的当着祖父的面说那个名字,那可是连父亲连想到都会害怕的禁忌。他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说了出来……

“放肆。”阿尔贝雷希特眉头微皱,带着不悦的目光让穆塔瞬间失声:“我不记得有给你御前随意发言的资格。”

被斥责的穆塔面带委屈退回原本的位置,望向维克多的双眼里充斥着满满的愤怒。而站在他前方的佩雷尔双手交握,表情木然,与穆塔形成鲜明的对比,低垂的眼中尽化不去的浓浓畏惧。

维克多·圣歌,这个只有在皇家秘档里才有记载的名字,对皇室不但是阿尔贝雷希特嗜亲的起始,更是绝对不能提的禁忌。从随母亲一同从提迪斯远嫁的侍女那里,佩雷尔听说原本母亲是想替自己取名维克多,却不料父亲勃然大怒,从此不再去她的寝宫。儿时佩雷尔无法理解,只是取了一个普通的、有长子意义的名字,为何父亲会如此震怒。直到他十六岁获准进入皇家档案馆,这才在尘封的书籍里找到答案。

原来,“维克多”这个名字犯了祖父的忌讳。

私底下,也曾听祖父时期的大臣后裔说起过他的一些禁忌,祖父在位期间,整个诺丁无人敢用维克多一名。费尔南德斯的私生子出现时,佩雷尔在内心的阴暗处也曾期许过,也许祖父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剥夺卢希恩的继承权。可辉光城迟迟没有动静,佩雷尔不禁有些绝望,难道祖父真的已经不再过问世事,假如他不出面,那么穆塔将会取代自己这个有名无实的第一继承人成为下届皇帝。

没想到事态的发展会峰回路转,已经二十年没有露过面的祖父突然以迅雷不及的手段处死了穆塔还为出世的孩子,按照礼制同样娶了提迪斯皇室成员为妻的佩雷尔开始害怕,担心祖父在责罚门德尔的时候会连带上自己。然而局势的再一次出乎他的预料,祖父非但没有惩罚犯忌的门德尔,还将已经转化为亡灵的维克多收归麾下。

为什么?祖父不是讨厌“维克多”这个名字吗,为什么……

紧随着这个问题而来的,是近似驱逐的外派令。第一与第二继承人被遣往帝国最南和最北的两极之地。皇帝之位距离越来越远,佩雷尔似乎能预见祖父为了复位除掉自己和穆塔的未来。相比之下,维克多的位阶在顾问团越爬越高,没出两年就坐到首席之位。不止是他,所有人都疑惑,为什么铁血大帝对这个亡灵如此纵容?如此偏袒?

听说维克多获得继承权的事后,佩雷尔遣散了最后剩下的几位幕僚。他突然顿悟,皇帝之位从来都不会属于他,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

愚蠢的穆塔啊,无论是你还是父亲都没有看透,祖父从一开始就不会将皇位传给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如果没有维克多的出现,他绝对会自己复位,亲自参加堪称完美人生中唯一没有夺取的荣耀。无论是性情还是手段,维克多都更接近祖父,祖父选他当继承人也是理所当然。哪怕……维克多并不是皇室直系。连犯杀兄嗜父大罪都没有降下责罚,玛拉会阻止祖父立亡灵做新帝吗?也许,这正是他想要的,这世间已经再没有任何人能与他为敌,挑战神威或许才是祖父最渴望的事。

“真是意思的回答……”不同的身份都对应了不同的选择,如果说这世上除了神还有谁能值得一战的话,那就是你了,维克多。无论智谋和能力,你都远超另外三人,纵使我没有激怒神的想念,我还是会选你做继承人。

阿尔贝雷希特的情绪变化极快,上一秒还满脸不悦,下一秒已经如沐春风,让参加他寿辰庆典的人的心也跟着上下起伏。

礼官上前禀报已到晚宴时间,问是否现在移驾到偏厅,那里已经备好丰盛的宴席,是用来招待皇帝与最亲近者的特殊席。

“我已经多年不吃食,你们几个年轻人去吧。用餐的时候都想一想,若是由自己统治将会把诺丁引向什么方向,我会根据你们的回答做出选择。”阿尔贝雷希特的这一席话让原本怒视维克多的穆塔面露喜色,急匆匆抢在所有人前面冲向偏厅。

祖父并没有说用餐的时候只许他们三人进入,他还有时间和幕僚们好好谈一谈。维克多头脑口才再如何了得,毕竟只有一个,论智囊班底穆塔自信最强。

紧随穆塔,佩雷尔与卢希恩相继步入偏厅,维克多最后一个进入,尽管桌上都摆放着丰盛的宴席,可无人有心思用餐。

佩雷尔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如同嚼蜡的食物,目光投向卢希恩所在一桌。一身教会装扮的堂弟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坐在他旁边的维克多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愉悦。

“你说什么!!”

最远的一桌是穆塔和他紧急召见的一群幕僚,佩雷尔转过头,正好看到穆塔掀桌而起。他脸色潮红,表情比在外面还要愤怒。

“殿下,息怒啊……”幕僚们围住气得几乎跳脚的穆塔,低声规劝。

“你们说出这样的话,叫我怎么息怒?”

只可惜穆塔并不听劝,一脚将倒伏的餐桌踢开,弄出更大的声响,惹得站在门口的卫兵频频探头。

“愤怒之灵并不能让你突发灵感,还是听从你幕僚的建议为好。”维克多刻意火上浇油的举动让穆塔“噌”地拔出佩剑,直指将双手拢在袖中维克多。

风暴前夕(五)

时间仿佛突然定格,恭敬地站在一旁的礼官和仆役都呆呆地看着这突发的一幕。

第二皇子穆塔用佩剑指着太上皇的私人首席魔法顾问。

“殿下,不要鲁莽行事!太上皇就在外面,别一时冲动啊!”

“滚开!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我不会再听你们的进言了,什么韬光养晦,什么千万忍耐,你们一定拿了他的好处,要不就是都投靠了那家伙。我要是倒了,你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推开几名试图拦住自己的幕僚,穆塔挥舞着手里的长剑劈向维克多。

“锵!”

清脆的金属相击声响起,卢希恩以未拔出的玛拉之光接下了劈向维克多的长剑。

“你疯了吗,穆塔。”架住穆塔攻击的同时,卢希恩心头疑惑骤起。

穆塔的力量怎会有这么大?他虽然也修习武技,能力却是平平。无论力量和速度,都远超以往。

“走开!否则我连你一块砍。”怒火中烧的穆塔此刻全然不记得他根本就不是以武技而著称的卢希恩的对手。他满心满脑想的都是砍死那嘴角带笑的可恶家伙,更是忘了对方是亡灵,不是普通刀剑就能杀死的怪物。

“快住手,要是被祖父知道了……你……”话还未说完,卢希恩就被强横的力道扫到一边。

两眼发直的穆塔近乎疯狂地高举长剑,再度挥向依然端坐在椅子上没有移动的维克多。

“大哥!”急忙从地上爬起,卢希恩焦急地大喝。他已经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穆塔精神极度紊乱,像是中了法术一样。而且他手里的武器在接近维克多的时候发出了微弱的荧光,那是施加过超度亡灵一类法术特有的光芒。若非如此,他本不用刻意阻拦穆塔。

撕裂声在忽然变得寂静的偏厅里格外响亮,穆塔吃吃地笑着,双眼紧盯已经斜劈进维克多肩膀的长剑。

“去死吧~这可是特质的对亡灵武器,去死吧……”

佩雷尔满脸愕然地看着几秒钟内发生的事,大脑一片空白,直到穆塔笑出声,他才猛然惊醒。

“你这是在做什么呀?!”公然袭击另一位继承人,按照帝国律法不但要被剥夺贵族封号和权利,还将被永远流放。就算祖父鼓励几位继承人之间相互争斗,他也不会喜欢看到拙劣的竞争手法。如此明目张胆的杀死另一位继承人,大概是他最讨厌的手法了。

“呵呵呵……死吧,所有阻挠我继位的人,都死吧。”佩雷尔的话让眼神呆滞的穆塔突然找到聚焦,就在他半侧身准备拔出还嵌在维克多身体里的长剑时,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巫妖发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只是这样吗……你的野心和欲望。”没有人看清它究竟是怎么出手的,话音刚结束,穆塔整个人就横飞了出去。重重撞在附近一根立柱上,骨折的声音清晰让礼官和侍从发出高低不一的尖叫。

卢希恩走回维克多身边,眼里满是不赞同,由于是背对,佩雷尔没有看到他们眼神交汇所传递的信息。

“咳……你这混蛋……”折断的肋骨插进肺里,穆塔刚说了几个字就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幕僚站在原地,谁也没敢上前搀扶,因为偏厅门口不知何时立了一道人影。

阿尔贝雷希特仿佛没有看到维克多与穆塔的伤,浅蓝色的瞳孔如水晶一样,冷冷地注视着他所看到的一切。

“你们各自都代表了国内或南陆的一股势力,无论大小,都对诺丁有一定的影响。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为了继承权大打出手,进而影响到帝国的稳定。我把你们召集在这里,让你们用语言的方式为自己争取继承权,就是希望能在最平和的情况下选出未来的诺丁统治者,可你的行为……实在是让我失望。”最后一句显然是对穆塔说的。

虽然伤势严重,但穆塔手脚并用地爬向大门,用染满鲜血的手抱住阿尔贝雷希特的双脚连声哀求,希望以此换得祖父的怜悯。只可惜,阿尔贝雷希特是出了名的亲情淡漠,不但没有俯身扶持受伤的穆塔,还一脚将他踢的更远。

“没用的废物,根据帝国律法,伤好了之后继续回你的驻地,永远不要再想王位的事。”

“祖父!”穆塔气极,再次呕出鲜血:“您真的要立那个亡灵为继承人吗?您难道不怕神祇责怪?您问我们要将诺丁引导向何方,您现在的所作所为,又会给帝国带来怎样的未来?”

佩雷尔猛抽一口气,为穆塔的大胆再度感到震惊。

这样的话在心里想想就好,说出来不是自找死路吗?穆塔,真没想到你愚蠢到这个地步。即使王位没有希望,也不能自暴自弃到这种程度,你不说这些话,也许祖父还会饶你一命。

阿尔贝雷希特缓缓转过身,看着毫无血色的穆塔,露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惊愕的微笑。

“世人都畏我惧我,亲人都怕我恨我,大臣和权贵那一个不再心里咒我骂我,可即使这样又如何。我不一样活的好好的,神不会那么轻易干涉这个世界,假如玛拉能亲临,我倒要感谢维克多。”说完,阿尔贝雷希特命令卫兵把穆塔抬走,并叮嘱医好后立刻送出辉光城。

围聚在大厅里的宾客大气都不敢出,没有说话和议论,人们都用眼神眼神交流。虽然看不见也听不见偏厅里发生了什么,但看到穆塔一身是血的被人抬出来,他们都明白,这位曾经权势滔天的王位继承人是彻底失势了。

在诺丁的皇室,弱者没有生存的权利,能活下来的无一不是强悍凶狠之人。下一个出局的,不出意外就应该是背负了十多年怯懦名声的第一皇子佩雷尔。

“虽然清除掉一个竞争者,但你做的还不够漂亮。”阿尔贝雷希特缓步走入偏厅,全副武装的卫兵立刻关上大门,隔绝了一切探究的目光。

“情况紧急,我也顾不得是否会落下把柄。”维克多起身,干脆地承认穆塔刚才的神智混乱是它所为。

只是一个简单的混乱法术,就让心性最不坚定的穆塔乱了心智,他经不住混乱精灵的诱惑,慌乱地以为只要除去维克多,王位就还是他的。

卢希恩虽然感觉到些许的黑暗之力,但场面混乱让他一时分不清究竟是维克多自身携带还是穆塔内心阴暗所致。直到穆塔发狂般的发动攻击,他才恍然明白,那股若有若无的黑暗之力并不是自己过于敏感,的确是维克多做了手脚。

“照刚才的情形看,你们都已经做出各自的选择。这是你们的真心,还是迫于形势的选择?”在为自己安排的主位坐下,阿尔贝雷希特叉起一块烤得金黄的肉排送入口中。

“陛下,我并没有治理国家的才能。”佩雷尔抢在卢希恩之前发言,这并不是妄自菲薄,佩雷尔自知无论是卢希恩还是维克多,才能都在他之上。

“卢希恩呢?论声望,无论是贵族还是民间维克多都不及你,再怎么有才华,都无法掩盖本身是亡灵这项事实。”抿了一口酒,已经很久没有进食的阿尔贝雷希特让身后的仆役忙个不停。

“只靠声望是无法稳坐王位的,大哥除了是亡灵,其他方面都比我强。”

卢希恩的回答让阿尔贝雷希特连笑几声。

“身为教会圣骑士的你居然会有这种想法,玛拉的界限宽松得让我惊讶,要是换做别的神祇,这该算是亵渎了。”

卢希恩微微躬身,对阿尔贝雷希特的评价以沉默作答。

“那么……就这么定了。”举起酒杯,阿尔贝雷希特向维克多致意:“恭喜你了,维克多,诺丁未来的新帝。”

“陛下,您真的……”礼官们集体失声,虽说这样的结果早在预料之中,但真的由阿尔贝雷希特亲口宣布,还是让他们有些无法接受。

“教会那边……”卢希恩的话还没说完,就硬生生被截断。

阿尔贝雷希特在意地挥挥手:“阿纳尔那里我会亲自解释,这点你不用担心。都下去吧,我有话和维克多说。”

看到佩雷尔与卢希恩相继出来,等待在大厅里的人们立刻明白,他们的担心果然成真,阿尔贝雷希特竟真的选了一个亡灵做诺丁的新帝。

避开霎时变得喧闹的宴会大厅,卢希恩走到无人的花园里,左右扫视确定无人后,才启动从塔兰启程前往辉光城时费尔南德斯塞给他的传音道具。

“父亲,结果出来了。”

“难道……阿尔贝雷希特真的选了维克多?”只听声音,费尔南德斯无法判断卢希恩此刻的心情,他一直担心阿尔贝雷希特如此大张旗鼓的透露维克多有继承权,并不只是为自己的复位扫清障碍。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相比起我,维克多更合适,而且由他继承的话,父亲您的心愿才能真正达成。”多年累积的负担一下去掉,卢希恩感到身心一下轻松不少。

“可是,他毕竟是亡灵,继承方面……”

“我可以禅位给卢希恩啊,只要阿尔贝雷希特一死,让谁做继任者不就都是我说了算。”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卢希恩猛地转身,就看到维克多站在距离自己不过两步的地方。他一点也没有觉察到维克多的存在,连维克多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虽然离最初的计划有些出入,但总的来说,还是顺利的。”

“祖父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应该不是如何管理国家之类的空话,卢希恩清楚祖父立维克多做继任者是有某种特殊目的。只要阵营大战一结束,维克多就失去利用价值,在那之后,他还要面对由祖父或教皇亲自发动的,针对维克多的战争。

“战争要开始了。”凝视一片漆黑的夜空,维克多低声说道:“光明与黑暗每百年一次的争斗,阿尔贝雷希特决定提前一年开战。”

风暴前夕(六)

提前一年开战带来的震惊丝毫不亚于维克多所说的禅位。

无论是费尔南德斯还是卢希恩,都怔怔地看着维克多,有些难以消化它所带来的最新消息。

“他……阿尔贝雷希特真是这样说的。”费尔南德斯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是,亲口对我说的。他要御驾亲征,作为光明方的主帅与黑暗一族交战。”

“奇怪啊……”费尔南德斯想不明白了。

假如阿尔贝雷希特只是想获取自己作为诺丁皇帝唯一的缺憾,那他就不应该立维克多做继承人,再这个敏感时期激怒神祇可不是闹着玩的。不但有可能失去恩宠,更有可能使整个帝国也被牵连。

最近一次神罚发生的年代不算久远,堪比诺丁的古代帝国顷刻覆灭,起因还不就是因为得罪神祇。

和费尔南德斯所想不同,卢希恩更多的精力是集中到主帅这个名词上。

以往的阵营之战诺丁虽是主力,但主帅却一直由教皇当任,祖父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就算阿纳尔教皇的同意,执政官们也不会允许的,原本诺丁就是教会分裂出去的反叛分子。

“明天正式的命令就会下达,包括附属国在内的所有盟国都会接到由阿尔贝雷希特下达的召集令,所有国家元首都会被请到辉光城,探讨这场百年一次的战该怎么打。”

“什么,明天?这、这也太快了吧。”这个消息的吃惊程度虽然不上前两个,但也足够费尔南德斯愕然。阿尔贝雷希特竟然如此着急开战,就算各国已经在这几年就着手备战,也不能说打就打啊。

“只是命令而已,真正集结齐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毕竟不是每个王国都有诺丁这般雄厚的实力,把上等魔晶用在飞空艇的航行上。”对于这样的发展,维克多一点都不意外。早在十年前,南陆各国就都在为百年一次的大战做准备了,有阿尔贝雷希特亲自督促,诺丁大概是准备得最充足的一个。

“你刚才说的禅位……”尽管费尔南德斯不适合在这样的情况下提起,但他还是不得不问。

“父亲大人可真念念不忘。放心好了,我从一开始就对权势没有兴趣,无论是小小的塔兰,还是疆土广阔的诺丁,我的愿望始终如一,被阿尔贝雷希特选成继任者也出乎我的预料,只要大战结束,他会迫不及待的把除去,到时候还有一场皇位之争。现在,还是先把精力用在阵营大战上面吧。”对于费尔南德斯,维克多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嘲笑和讥讽他的机会。

风中传来了呼喊声,维克多辨出这是仆役在叫它的名字。

“哦……在找我呢。通话时间太长了,小心被追踪。诺丁可是设置着监视魔法传讯的大型法阵,还有什么话等见了面再细谈吧。”理了理衣袍,维克多转身返回宴会厅。

卢希恩朝费尔南德斯点了点头,切断了魔法传影,紧随在维克多身后。

※※※

维克多的胜出可说都在大部分人的预料当中,对上这位连续七年当任阿尔贝雷希特首席顾问的亡灵法师,所有权贵都一致认为佩雷尔和穆塔是没有任何希望,而唯一可以在威望上一争高下的卢希恩身份更为尴尬,既是异母弟弟又是教皇候选人。

由于阿尔贝雷希特还健在,且他的身份过于特殊,虽然已经定下继承人,却没有举行正式的继任和相关庆典,也只是象征性的给各国发去了文书。一同发出的,还有召集南陆各国统治者的魔法传讯。

克莱因从脖颈上取下用银链系着的一块长着双角的恶魔头像,轻轻擦拭后放在桌上。不知是何种材质制成的雕像双眼发出如血的红光,浓烈的黑暗气息顿时笼罩了实现已经布置过结界的房间。

“伟大的魔神之主,您吩咐我监视的堕灵已经获得了诺丁的皇位继承权。”一向桀骜的混血双手交叉与胸前,低着头,姿态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因为要扮演维克多,克莱因一直留在海德因。比起南陆其地区,因为战争关系被封锁数年的海德因知道这个消息晚了几天。虽然维克多不可能在施有追踪结界的诺丁使用通魔法讯手段联络,不过克莱因还是对他能获得继承权一事抱有极高的信心。

表面上虽然穆塔和卢希恩呼声较高,但无论阿尔贝雷希特有意复位还是真的想找一位继承让,维克多都比其他三人更合适。

“人类可真是有意思。”

昏暗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施展过特殊法术的魔神像成为连接中层与地下两个世界的临时联接,无需投影,魔神塞勒斯托就将他的声音传达到了地面,他的使仆耳中。

“身为玛拉的信徒,竟然启用一个亡灵做王位继承人,尤其他还是诺丁的前任皇帝。”

“陛下,那个人类可不能用一般的人类来做比较。我怀疑他这些看似荒唐的举动都别有用心。”克莱因作为旁观者,比维克多更客观也更容易看明白阿尔贝雷希特此举并不单纯。

“无论如何,他终究是个人类,不可能左右大战的胜负。这一次的胜利,我们势在必得。你要看紧堕灵,可别让他第三次叛变。”连通空间需要大量的魔力,时间太久会让人起疑,塞勒斯托的对话也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断开了。

收回半跪的姿态,克莱因将魔神像重新戴回脖颈,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塞勒斯托竟然如此看重维克多的,甚至认为他的叛变会对这一次的阵营大战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不就是一个堕灵吗,除去这层被神话的血统,他几乎一无是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维克多那点小聪明根本派不上用场。塞勒斯托显然不会缺乏一个军师,他如此看重维克多应该不会像帕格洛特那样,只是为了单纯的获得晋升。

想到亡灵,克莱因也想起了维克多新换的主子——一度被打落神座的神祇。虽然至今仍不知道他原本的身份,但克莱因认为塞勒斯托关注维克多绝对与自称复仇之神西格的神祇脱不了关系。

“小看人类可不太好呢……”推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流入封闭的房间,克莱因凝望着人头攒动的皇宫喃喃自语。

在神眼中他们或许是如蝼蚁一般的存在,可就是这样一个并不长寿,也没有和元素沟通能力的生物成为了大地的主宰。而且,在所有物种之中,人类成为神祇的数量是最多的。

嗯?等等……

一个很模糊的念头在克莱因脑海中一闪而过。

莫非……阿尔贝雷希特的目的是……

有趣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选择维克多做继承人就一点都不奇怪了。假如我的推算成立,本该是一年后开始阵营大战或许要被提前。

房门被猛地推开,索德林国王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公主薇安,两人脸色都十分难看。

“战争,开始了吧。”

碍于身份,索德林没有冲上去。若不是考虑到力量上的差距,他真想揪住克莱因的衣襟问他是否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们都猜错了,阿尔贝雷希特并不是想自己复位,他把一个亡灵推上王位,也只不过是想借此来测试。”不仅是克莱因,就连维克多也没想到阿尔贝雷希特的真正目的是这样吧。一想到维克多也没预料到,克莱因忍不住想笑。

巫妖总以为自己掌控了阿尔贝雷希特的思考模式,没错,单纯的以了解而言,这世上的确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阿尔贝雷希特。可是……时间已经过了八十年了,维克多,连你都变了,那个将你迫害成亡灵的家伙,能不变吗,尤其他已经在人类绝对权利的巅峰上端坐了八十年。

“测试?”比起兄长索德林,薇安显得更理智些,她不明白克莱因话中的“测试”一词究竟是指什么。

“没错,就是测试,对神祇的测试,阿尔贝雷希特看看玛拉究竟能忍受到什么样的程度。”若不是刚才灵光一闪,克莱因也不会往这方面想。其实谁都没有料到阿尔贝雷希特会有这样的野心,他原本也是赞同维克多原先的构想,没想到这位不但是诺丁甚至可以说是南陆历史上最强的皇帝会有如此的野心——成神。区区一个人类,妄想成为神灵!

没错,他是有那样的资格,作为留着真正神祇血统的后裔,圣歌一族是光神玛拉的后代,即使混了千百年的血,仍保存了一点点血统,他能获得两份圣物的承认就是最好的证明。

命运可真会捉弄人。假如圣歌一一族不是想通过近亲繁育来提高血统中已经不多的神性,维克多也不至于连声音都无法传达给玛拉。假如他能直接与神对话,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悲剧,圣歌不会被灭族,甚至阿尔贝雷希特有可能不会成为皇帝……

“计划仍然进行吗?”索德林最想知道的是他们原先计划好的是否依然继续。

“当然要继续下去,否则你这与亵渎无异的行为不就变得没有意义了吗。”看着一脸阴沉的索德林,克莱因不禁想。连精灵也无法免俗,人类还将他们当做不问世事的民族,一旦到了攸关生死的当口,无论是什么种族都会放下平日的伪装。

面带微笑地看着海德因的国王,克莱因打从心底里鄙视他的表里不一。

为了获得阵营的胜利,为了国家和臣民,与一两个黑暗一族合作完也是不得以。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吧,索德林。真是虚伪啊,你干脆承认是不想失去现有的地位还能赢得我的一点点尊重。像阿尔贝雷希特,野心与能力成正比,也只有这样的人类,才有值得一战的价值。

兄弟(一)

乘着召集各国元首的这段时间,维克多抽空回了一趟普雷西雅。这座名义上完全属于它的城市同样因为继承权而陷入骚乱。

没有使用帝国的飞艇,而是采取更为便捷的传送门,刚一传回议事厅,维克多惊讶的发现,这里并不是空无一人。它本以为在代理自己处理政务的卢希恩离开后,这里再不会有外人进入。

除了伊斯菲尔,还有归属卡莲的三名佣兵与艾露。

“阁下!”原本在与佣兵激烈争辩着什么的伊斯菲尔激动地迎上前,此时此刻再叫领主已不合适。

看到巫妖的身影在房间里渐变渐明,艾露嗤笑一声转开头,不去看随之扫来的凌厉视线。

霍克等人平安归来有些出乎维克多的预料。它本以为这三个佣兵即使不被排外的阿方索人弄死,短期内也无法从封锁的北陆回来。

“让你们去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结果维克多早已知晓,可它没料到佣兵给它带回了预料之外的消息。

霍克与雷娜互看了一眼,均没有开口,由一向少言的杜南回答。

“缇迪斯确实与阿方索商业之外的密切往来,我们到北陆后顺着源头追查,发现真正泄露他们有结盟意图的不是缇迪斯的贵族,而是黑暗精灵。此外,我们还发现与黑暗精灵密切联系的除了缇迪斯之外,还有另一股势力。复仇之神的信徒,他们和黑暗精灵走得极近。至于他们是否在密谋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维克多眯起眼,陡然降低的温度让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严禁低级信徒与其他神祇的信徒来往过密,是建立复仇教派的死律之一,能让他们冒险尝试的就只有代替自己对外宣称是祭祀的鲁玛。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辛苦了,你们做的很好。去库房领取酬劳吧。”就在三名佣兵转身离去的时候,维克多又补充了一句:“只要是你们能拿的,都可以拿走。”

杜南双眼远睁:“你要放我们走?”

“事到如今,束缚已经没有意义,不是吗。”维克多难得对他们露出和约之色。

杜南拿捏不准维克多的真实意图,他既担心又害怕,没有利用价值就意味着死,以前他们多少还有点用,可从帝都传来的消息让他陷入前所未有的不安。

一旦维克多成为诺丁的皇帝,他们几个小角色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出色的探子要多少有多少,像他们这样知道巫妖与克莱因是秘密盟友的手下逃脱不了被灭口的命运。

维克多来之前,杜南还与伊斯菲尔争得面红耳赤,认为该乘这个绝佳的机会逃走,以免被心狠手辣的亡灵随便找个借口“处理”掉。可没想到,维克多竟然主动提出要放他们走,这实在是超出杜南的预计。

看到维克多的身影出现的瞬间,他脑海里想的是巫妖亲自回来灭口了。

“你肯定别有……”艾露话还没说完,就被霍克捂住嘴巴,拖到一旁。

“我们什么也不想要,就希望你能解除加入卡莲时定的血契。”钱这几年出任务赚的已经足够,若真能得到自由,杜南希望找个荒僻的山野之地定居,元远离开这个巫妖以及即将开始的战争。

“啊~抱歉,那个东西暂时还不能解除,毕竟你们知道我一些还不能暴露的小秘密。”嘴角微微上扬,维克多猩红的双瞳定定地看着杜南:“放心好了,我不会现在答应放你们自由,转身就把你们灭口了。这点诚信,我还是有的。”

被点破内心的担忧,杜南尴尬不已,但关系到身家性命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再次请求。

“那么,至少给我们一个期限吧。”

“战争结束后,我若还没有被湮灭,自然会消除契约。一旦我的灵魂彻底消失,你们也不用担心契约,会自动解除的。”解答的时候,维克多将视线转向一旁显得有些急切的伊斯菲尔:“你也走吧,带上所能带上的财宝。”

“阁下,这是为什么?”伊斯菲尔满心欢喜的以为主子飞黄腾达之后,他使不会被封为贵族,至少也会带在身边继续当任护卫。

“伊斯菲尔,阿尔贝雷希特给我继承权并不是真心让我做他的继承人统治帝国。在他消失之前,诺丁是不会有第二个统治者的。”

“可是,他毕竟年纪大了,就算有什么圣物,也只能活百年,这可是您亲口说的!”看到维克多眼神有了变化,伊斯菲尔还没出口的话都噎住。

“离开吧。”

几近喃喃的低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无论是伊斯菲尔还是杜南等人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维克多。

冷漠、残酷几乎是他的代名词,对敌人他从不心软。如此人性化的一面,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个自治领和领主之名在大战后都将不复存在。现在是你们唯一离开的机会,不想死的话有多远就走多远。”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站在门外的是比起七年前苍老了许多的费舍尔。

杜南给霍克与雷娜使了个眼神,率先走了出去,伊斯菲尔回头看了一眼恢复到平时面无表情状态的维克多,咬牙转身也离开了。整个议事厅里就只剩下费舍尔与维克多。

“不想打个招呼就走吗。维克多。”

巫妖没有答话,一向犀利的视线转向窗外,黑龙俯卧在地,依然遵守命令护卫着整座城市。

“或者说,你已经不想再隐瞒下去了。”已经浑浊的双眼视力大不如从前,可费舍尔的心却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透亮。

眼前这个身影不是他的维克多,只是借用了他躯壳或外貌,里面装的是另一个灵魂。

“维克多是我养大的孩子,性情突变虽然可以用遭逢巨变来解释,但天长日久的接触,你以为我会没有发现你们之间的差别?他再恨费尔南德斯,内心深处终究还是期望得到父爱,你对费尔南德斯却毫无亲情,这是第一个破绽。能力上的差别是你另一个失败之处,维克多就算是圣歌后裔,血统已经淡薄得无法像先祖那样强大到可以直接和神灵对话,绝不可能像你这般能承受神临。”

“你看到了……”回转视线,维克多望向满脸皱纹的费舍尔。

“扶持一个急需复仇的少年做自己的替身壮大邪恶教派,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不希望卢希恩伤心,那孩子是真心将你当做兄长。”

“你只想说这些?”左臂微抬,具有腐蚀作用的枯萎之触立刻在指间张开。只需轻轻碰触,老迈的躯体立刻就会分解成灰。

“你本性不坏,即使身为亡灵依然能看到残留的人性。”

“闭嘴。”一步步逼近费舍尔,维克多不想再听到他谈论自己的性情,它已有多年没有这样焦躁过。

“维克多·圣歌才是你的真名。”七年前费舍尔就起疑了,为何阿尔贝雷希特会如此在意这个名字,为何他与维克多如此相象,无论是性情还是行为模式:“你夺取我可怜徒弟的身体只是为了复仇,对吧?”

“我说了,闭嘴!”掐住费舍尔的脖颈,将他缓缓提离地面,维克多举起已经变黑的左手。

它该把任何知道真相的人灭口,可手却迟迟无法像以往对付敌人那般穿透费舍尔的胸膛。只需要轻轻一触,这个老头就会灰飞烟灭,再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停止你的复仇吧……阿尔贝雷希特活不了多久,他作恶多端,神一定会降下惩罚。你不需要亲自复仇……只、只需要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覆灭。”即使喉咙被掐住,费舍尔依然不肯放弃劝说。

“哼……神罚?丧失神恩?阿尔贝雷希特如果真的畏惧就不会立亡灵做继承人,他要的不仅仅是权利,他还想要永生,让他的统治能世代延续下去,就像玛拉和任何一位神祇一样。”不忍终被压下,维克多再度举高左手,就在它探向费舍尔额头时,大门轰然倒下,一个出乎它预料的身影站在那里。

“你……都听见了?”费舍尔回头,他愕然地张大嘴,最不希望也最不该出现的人走了进来。

“放开他。”卢希恩眉头紧皱,一身便装,腰上也少了从不离身的玛拉之光。

维克多一松手,费舍尔立刻摔落在地。巫妖默不作声,可表情明确的表示出疑惑,卢希恩究竟是如何瞒过它的感知。

“你早已习惯用玛拉之光来辨别我的身份,只要我不携带圣物再隐藏住体内的神圣之力,你就只会将我当做普通人。这府邸里仆役众多,压根就不会想到这股微弱的人气是来自我。”

卢希恩的起疑并不必费舍尔晚,自维克多·圣歌这个名字出现起,他就隐约感到自己的命运将会同这个名字纠缠。

“父亲沉迷与权术,母亲一心只想回复往昔的遵崇,从小到大,真正给我亲人感觉的,却是一个披着异母哥哥外皮的亡灵……”

早在七年前卢希恩就隐约感觉到了,只是他不肯承认。这次跟踪着维克多一同返回原只是担心他大开杀戒,除去以杜南为首的一群有关系着,没想到会听到他最不希望被证实的真相。

兄弟(二)

“不想解释点什么吗?”见维克多不答话,卢希恩扯出一个带着自嘲的苦笑:“还是说你连解释也不宵。”

“你一直在利用我们……是吧……为什么不说话?这不像你,敢于直言和承认不是你的风格吗?难道连这也是假的?你所有的一切,你在我面前,在父亲,在所有人面前所表现出的,全都是假的?!”

问到最后,卢希恩几乎是用吼的。

正如费舍尔所担心的那样,他很愤怒,但更多的是伤心。

这个披着兄长外衣的骗子骗取了他的信任,狠狠地践踏他内心对亲情的渴望。貌合神离的父母,为了利益而结合,他的出生与生命都只为了权势存在。维克多的出现就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漫无边际的黑暗,表面看似冷漠,却在不经意间处处以兄长的姿态为他出谋划策。从最初的厌恶、怀疑到后来的信任与尊敬,他已经完全将这个被世人害怕的亡灵当做亲人,甚至比父亲和母亲还要亲。

“哈哈……真是可笑……我真是愚蠢啊……”卢希恩不可抑止地哈哈笑。

果然还是被骗了,被他所表现出来的无欲所欺骗,竟然天真的以为他真的只是为了追求法术的极致才会放弃权势和感情。就算一切都是假的,亡灵本身没有感情这一点却是再真是不过,只要是有价值的,他都毫不犹豫地利用。

愤怒仿若冲天的烈焰,焚烧着卢希恩的理智。另一方面,悲伤又像寒冰,冻得他浑身发冷。两股感情交织在一起,让卢希恩生出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错觉。

“是真是假又如何?我是骗了你和所有人,那又如何?”

就在卢希恩因脑海中的意念而痛苦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维克多回答了,表情不是平时的淡漠,而是前所未见的倨傲,就像俯视臣子的君主,这是巫妖从未在卢希恩面前展现过的一面,真正属于维克多的性情。

繁杂的黑色法阵从脚下腾升而起,越变越大,很快就将整幢建筑笼罩,召唤出已许久不曾见过的黑色长镰,此时此刻,卢希恩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候,一切都仿佛回到原点。他就像是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

习惯性地往腰间一探,苦笑再次爬上嘴角。为了避开维克多的感知,卢希恩将玛拉之光留在辉光城。这难道就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命运?如果不是这样,感应到光明力量的维克多不至于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说出实情,他也会继续沉迷在谎言编织的虚妄之中。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杀了我,控制我?就像你过去所做的一样,使用你得意的亡灵法术占据这具只剩空壳的躯体,继续完成你的复仇大计?”没有放手一拼的唯一倚仗,卢希恩破釜沉舟地朝随时有可能发动攻击的卢希恩喊道:“来啊,杀了我!为什么不动,你也会迟疑?会犹豫?亡灵不是没有感情吗?”

“激怒我对你没有好处。”冰冷的嗓音里听不出任何异常,维克多定定地注视着卢希恩,看着他激动地大吼,就像无法对费舍尔动手一样,它也无法做出攻击。

是的,亡灵是没有感情,它也不该对这个喊了八年的“弟弟”有任何多余的、不应该存在的亲情,虽然他们之前确实存在血缘的关系。

费舍尔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真正关心伍德的人,他们名为师徒,实际上更像父子。在扮演伍德的同时,维克多也感受到了一份本不属于它的亲情。真诚、没有一点杂质,这和它生前所认知的世界略有不同。

圣歌族内,维克多是未来的族长,是内定的教皇继承人,甚至有可能继承诺丁的皇位,没有人敢,也没人愿意和它在礼貌的寒暄之外再做交流。身份铸起的疏离让维克多一度以为,这就是人类之间的相处模式。随着越来越了解它生前所未看过的人类世界,维克多悲哀地发现,它本该无欲的心竟然对此有了反应,身为死者的它,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一种不应有的奢望。

这份认知也带来了恐惧,作为死者,一个命运不受自己主宰的亡魂,它不能也不该有这种愚蠢而天真的念头。一心夺回神位的席维格会降下怎样的惩罚?内心如此软弱的它,又怎能战胜妄想成神的阿尔贝雷希特达成自己的夙愿。

给予神选者的身份后,席维格仿佛陷入沉睡,已经多年没有出现。鲁玛的行为给维克多敲响警钟,圣歌对凡人来说代表着神遗之民,是尊贵的上古之血。可对真正神而言,不过是比凡人更便利更容易控制的一族。这或许是个警告,席维格随时都可以更换选民。

卢希恩不知道维克多内心的挣扎与矛盾,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维克多的目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向祖父复仇?”

“算是吧。”维克多可不想将自己的真正目的说出来。复仇是个不错的掩饰,在遭受了那样的苦难后,没有人会怀疑它的动机与复仇无关。

“不……你真正的目的不是复仇。”卢希恩原也以为维克多一步步接近祖父的目的是复仇,可维克多所表现出来的,又不仅仅只是为了复仇。

面对祖父时候,维克多或许有些偏激,但他的眼里没有复仇的疯狂,冷静有如坚冰,那不该是复仇者所有的眼神。

“即便真的存在复仇对象,那也不是祖父,你看他的目光里没有恨。”卢希恩坚定的认为,维克多只是用复仇来掩饰他真正的目的。

“哦……你观察的可真仔细。没错,我是不恨他。他不过是神的棋子,按照早已注定的命运成为将圣歌变为历史的终结者。我真正恨的是光神玛拉。”

卢希恩注意到维克多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对任何事都无所谓的态度,如血的双瞳里散发着不能释怀的怨愤。他的表情,眼神都在控诉,他恨这个被提起的名字。

“为什么?玛拉不是圣歌的祖先吗?”卢希恩不懂,生命之神是传说中创造圣歌的神祇,圣歌所有的荣耀皆来自这为光明神王。维克多为什么会恨他,恨意之深,超乎想象。

再一次,维克多陷入沉默。

“我恨他,恨他创造了圣歌。”如此简单的缘由无法说服卢希恩,维克多要的也许只是一个理由,让它存在下去的理由。

想问玛拉为什么要创造圣歌,想为他为什么不在悲剧发生前制止自己的后裔以如此悲屈的姿态退出历史,神不是能预知吗?为什么他看不到圣歌为了维持荣耀的而不顾一切乱伦,为什么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叫我如何不去想?叫我如何不去揣测?叫我如何不很?

“你要向阿尔贝雷希特复仇我不管,我只想知道一件事。维克多……那孩子是你杀的吗?”一直沉默的费舍尔突然开口。

“他的确是死在蓝蒂娅派去的杀手手里,我以虚体进入中层世界时恰好感应到他的怨气,这才尾随至布赫村。原本,我是想自己亲自动手的。”对费舍尔,维克多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初返物质界,费舍尔是唯一一个真心相待的人,他的关心和怜惜都源自真心。也正是因为这如此,维克多一度还羡慕过死去的伍德,至少他有一个真正关心爱护他的人。不像自己,身边围转的都是别有用心的人。

至于卢希恩,维克多总是忍不住拿他和阿尔贝雷希特做比较。同样是异母弟弟,同样有继承的纷争,同样是不可调和的关系。

维克多无数次在内心深处嘲笑与身份不符的圣骑士。尤其是他掩饰在平静下的嫉妒,都让维克多联想到阿尔贝雷希特。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局势的变化,阿尔贝雷希特的残影从卢希恩身上移除,相较之下,卢希恩要善良得多。维克多甚至发现,在某些方面卢希恩更像自己,都渴求一份不应奢求的亲情。

渐渐的,比较的对象从阿尔贝雷希特换成了自己。维克多悲哀地发现,若是将身份对调,现在的卢希恩就是当初的它。同样是一出生就被注定将来,同样是背负了族让和父亲的期许,同样有个无论头脑还是能力都卓越的兄弟。

“真是无意义的对话……”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份上,已经不容许维克多退缩:“选择你的未来吧,卢希恩。”

握紧手里的长镰,维克多下达最后通牒。

“生或死,做个选择吧。”

这次轮到卢希恩沉默了。

他该如何抉择,是选择前者,协助维克多继续扮演伍德,还是选择后者,向祖父揭露它的真正身份。

没有玛拉之光,卢希恩比谁都没明白自己不可能是维克多的对手。神选者除去本身的神恩与能力外,持有圣物也是决胜的关键因素之一。

缺失对亡灵的最强圣物,他没有任何胜算。

兄弟(三)

揣测卢希恩的心思对维克多来说轻而易举,他有要面对随时会遭到背叛的可能,原先还有“兄弟”这层血缘关系做维系,在知晓自己并非异母兄长伍德之后,卢希恩不可能还像过去那样赋予信任。

“虽然我给了你选择的权利,可你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卢希恩。你的祖父阿尔贝雷希特早在七年前就已经起疑,他两次亲临都是为了试探我是否就是被他逼上死路的异母兄弟。”

维克多的一席话让卢希恩万念俱灰。

如果真是这样,无论阵营之战的结果如何,祖父都不会允许维克多继续存在。连带的……门德尔一族也要遭殃。以祖父的性情,无论门德尔是否知晓维克多的真实身份都被一起清除。所谓的继承权不过是障眼法,他有更高的目标,只要能达成,一个帝位算得了什么。

“你总算肯正视阿尔贝雷希特刻意隐藏的野心了。”卢希恩快速变化的表情逃不过维克多的双眼,捕捉到他焦灼和无奈,维克多不打算给卢希恩更多的时间考虑:“既然你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么我就再问一次。卢希恩·门德尔,你是要放弃对命运的抗争,成为你祖父登上神坛的祭品呢?还是与我合作,为你和你的家族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长镰直指几步开外的卢希恩,维克多暗暗决定。若他还是犹豫不决,只能使用死灵法术控制卢希恩的灵魂。为了达成八十年来的夙愿,它不会为任何人或事停止对玛拉的复仇。

费舍尔紧张地将目光对准卢希恩,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老友一家出事,更不希望亲眼目睹卢希恩被杀的一幕。

“选择?呵呵……你根本就没有给我机会。从一开始,你就将我朝着和祖父对立的方向引导,不是吗,维克多·圣歌。”所有一切谜团和无法解释的疑惑在得知维克多的真正身份后都有了答案,为什么他对祖父的脾性了如指掌,为什么他知道那么多帝国辛秘,为什么他放弃向父亲复仇,为什么他会答应辅助门德尔一族,为什么本该恨异母弟弟的他会对自己表露出不该有的亲情。

因为他根本不是维克多·伍德,根本不是自己的兄长。只是一抹被历史遗忘的亡灵,只是一个心心念念要复仇的巫妖。

“那又如何,费尔南德斯何尝不是如此,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伍德,对他来说即便是最爱的女人所生的儿子,也只是助他和家族登上权利巅峰的棋子,包括你和蓝蒂娅。”

对于卢希恩的公爵父亲维克多从不正眼想看,就是因为他也是一个为了权势可以抛弃一切的人。

“没错,我的确从一开始就要让门德尔没有退路,让费尔南德斯即使知道我的身份也无法抽身,可你不一样,或许你不信,我一直都将你当做弟弟看待的,比起阿尔贝雷希特,我更希望你是我的弟弟。正直、善良,有人所应具备的美好品质,即使出身皇室也没有被权利蒙蔽双眼,这才是我对你另眼相看的原因。”卢希恩的一句大哥曾让维克多在心底深处涌动过感动,这是它曾经希望得到却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如果阿尔贝雷希特不是为了权势而灭掉圣歌,它愿意以继任族长和教皇的身份助他拓展疆土,巩固王位。

我果然不行呢……

他为了达成某个目的可以抛弃一切,亲情、帝国都是跳板。已是亡灵的我,却连最不该有的感情都没有抛弃。

【你若真的变成阿尔贝雷希特那样为了野心可以不顾一切的家伙,我会立刻抛弃你这个选民。】

脑海中突兀地想起一句话。

这……这是……席维格?!

多年不曾露面的前死神的声音让维克多丢下镰刀,双手抱头。它的一层举动让卢希恩和费舍尔均感到怪异。

神息,虽然很淡,但这的确是神息。

卢希恩感觉到维克多身上突然增加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神息,而且有增强的趋势。

“维……”费舍尔不放心地上前一,想探查已经屈膝半跪的维克多究竟怎么了。

“别靠近他!”有可能是神临……这状况比刚才还要危险,维克多尚可谈判,可对上神,卢希恩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筹码。

会是谁,死神曼格尔吗?在泰阿森林深处修建神殿的复仇之神西格?仰或是别的神祇?

【作为神祇,我需要的不一定是虔诚无比的信徒,但绝不是一个窥视神座的选民。】

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由圣物构成的躯体内肆无忌惮的四处游走,让维克多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痛楚。作为巫妖,作为没有真正身体的亡魂,它不该有这种感觉的。

正在维克多准备运用全部力量对抗这股由身体侵入它精神的神力时,它又消弭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席……”维克多正要询问缘由,却发现自己不是以精神和席维格对话,卢希恩和费舍尔都眼神怪异地看着自己。

“那是神力吧,你果然不仅仅像你所表现的那样只是普通的牧师,而是神选者!”起先,卢希恩还认为维克多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神力是因为牧师的缘故,没想到他会错的如此离谱。

身为圣歌即使堕落为堕灵,也不会屈居牧师之职,那一族是天生的祭祀,是最好的神选者。

“啊……暴露了呢,没办法,既然你已经看到了,那我就不妨直说好了。我是复仇之神西格的选民,也是他的大祭祀。”拾起掉落的长镰,维克多大方地透露它一直隐藏的另一个身份,只有极少少数人知晓的秘密。

“可……泰阿森林里的……”费舍尔被搞迷糊了,如果维克多是西格的祭祀与神选者,那么藏匿在泰阿森林深处的那个年轻人又是什么身份?

“鲁玛么……哼哼……”提到鲁玛,维克多发出一连串让费舍尔毛骨悚然的笑声:“很快,他将什么也不是。”

一只手伸到眼前,还保持半跪姿态的维克多缓缓抬头,卢希恩向它伸出右臂。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你不是忌讳我亡灵和黑暗一族的身份吗?”维克多早摸清了卢希恩的心思,他担心的是与亡灵合作即使在与阿尔贝雷希特的争权中胜出,也会被玛拉惩处,毕竟自己的目的就是向玛拉复仇。

“西格是新神,虽然力量是黑暗系,但在教会的分界里,它却被划归中立。”其实卢希恩在得知维克多是复仇之神的神选者反而松了口气,至少他们现在不是敌对关系。

“原来如此……”席维格的目的首先是夺回属于自己的神格,击败曼格尔,继续盟友的它不但与魔神塞勒斯托结盟,还与教会搭上了。如此看来,与黑暗精灵和亡灵的接触的确是鲁玛的个人之举。这样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席维格会突然现身,他对这位名义上的大祭祀很是不满,竟然违背他的意愿,与死敌勾搭上了。

哼哼~叫我怎么说你呢,鲁玛。虽然时间让你从一个愣头小子变成一教之长,但你的头脑还是和过去一样简单,连所侍之神的真正身份都没弄清楚,就妄想顶替我这个神祇亲选的神选者下手,活该你被抛弃。

“那么你是打算与我合作了?”握住伸出的手,维克多为不用杀死卢希恩而庆幸,对于这个喊了八年的“弟弟”,他总是有点感情的。

“要缔结契约吗……”卢希恩偏头看了一眼身侧的费舍尔,向他投去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没有利益上的冲突,按照维克多的脾性,他是不会杀自己的。

“也好,仅凭口头的约定,你我都无法放心。”说完,维克多念出席维格化身复仇之神所取神名,以神选者的身份率先宣誓。卢希恩则以玛拉圣骑士的身份答应了临时同盟。

“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卢希恩没有遗漏刚才维克多那一串充满杀意的笑声。

“自然是去找让我跑了一趟北方的元凶,就在刚才,西格亲自下达了对他的处分。”现在,维克多能感觉到体内奔涌的力量,这该算是席维格的赏赐吧,在对付阿尔贝雷希特之前,就用鲁玛来试刀好了,看看席维格究竟给了什么样的能力。

刚踏进直接传送泰阿森林的传送法阵,肩头覆上一只带着温度的手。

“我和你一起去。”

“只是简单的清理门户。”

“在外人眼里,我们是兄弟,我怎么可能坐视你以身犯险。”

卢希恩的话让维克多一呆,随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的确,在外人眼里,我们的确是一对关系融洽的兄弟。不过,话可要说在前头,你可别拖我的后腿。”

“没有玛拉之光,我还是圣骑士。”握紧替换掉圣物的普通武器,卢希恩自信满满。

看着二人消失在传送法阵里,费舍尔费舍尔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没想到事情会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他还担心卢希恩和维克多拼个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