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玫瑰之心
本章字数:108524 更新时间:2025-06-21 13:28:52

我所追求的,只有力量。权势、财富、家人,在它面前有如尘埃。

阴影之塔(一)

珂林·拜尔放低法杖,但没有离手。

他略带浑浊的目光扫了一眼在外面眺望的詹姆斯,比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能谈谈吗?”

[可以。]维克多抬脚向后一踢,缓缓合上的木门阻断了詹姆斯的视线。

“究竟是什么吸引一位亡灵法师不惜冒着被湮灭的风险,坚持要进入信奉中立的晶耀?”

[中立?把邪恶法师收拢麾下的学院也能算中立?]维克多不答反问。

“魔法协会不是圣殿同盟,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必须由像我这样的人去做。长老们他们除去眼中钉,而我则从中获取杀戮的快感,相互利用而已。”红袍法师答的也快:“倒是你,亡灵法师无论邪恶程度还是危险系数都要高过我。”

[这就是你所谓的‘谈谈’么?既然身为邪恶者,你不会热血到听从拉姆德的命令来进行无意义的挑衅吧?]

红袍法师没有答话,他的视线停在自己苍老的双手。思考了很久,久到连维克多都有些忍不住了,才又抬头,眼里满是破釜沉舟的决然。

“我想请你帮忙。”

[哦,这还真是出乎我的预料。]坦白的说,维克多不认为这话从一个邪恶法师嘴里说出来有多少可信度。

“这事说来话长。”

[时间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你说吧。]走到长桌对面坐下,维克多做好了秉烛夜谈的准备。

“我的修行遇到无法逾越的瓶颈,必须要某件东西才能有所突破。学院规定即便是外出也不能离开晶曜城的范围。要想离城必须有导师以上签署的通行证。而我所需要的东西却远在南方小郡。之前同意参加冒险者考试也只是原本的考场在南方,没想到公会临时更改了地点……”珂林的理由暂时找不到漏洞,不过巫妖还是抱着高度戒备。

[不能找到代替的物品吗?听说炼金室有很多免费的珍贵材料,兴许能找到合适的也不一定。]

“不!这里没有!”珂林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我的瓶颈是自身的道德。虽然成为邪恶法师多年,但我依然无法抛弃仅剩的良知与善意,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如果无法屏弃人道,我也无法获得更多的力量。”

[说到外出的话,我好象也在限制之内,你为什么如此笃定我能帮上忙?]詹姆斯的话犹在耳边回响,维克多并没有忘记晶曜学院这条苛刻的条规。

“呵呵……我不是第一个进入晶曜的邪恶法师,但你绝对是这个学院成立以来第一个亡灵法师。学院的魔法防壁只能对活物有效果,却不能阻止不死生物。”

听到这里,维克多已经明白了。就算没有通行证,它一样可以离开学院和这座城市。

[假如我帮你,可以得到什么好处?]善良之辈才会毫无回报的帮忙,巫妖当然不会白出力。

“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拉姆德的小秘密。”

邪恶法师开出的条件颇具诱惑力,维克多当然不希望有个位高权重的家伙天天对自己进行‘特殊关照’。

虽然自负能除去拉姆德,但他长老和协会代表的身份却很麻烦,随便杀掉的话有可能会引火烧身。如果能适当利用一些拉姆德的隐秘加以威胁,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你先详细讲要的东西在哪儿,是否成交视情况而定。]

“故事要从三十年前说起。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法师,与同村的女子组建了一个佣兵团,虽然人数不多,却在佣兵界混的小有名气。”长叹一声,珂林摸了摸自己满是皱纹的脸:“啊……年轻真好,我至今仍记得当年的事。潜入敌国窃取情报,探索远古时荒废的遗迹,解救被魔兽围困的小村庄……这些我都记得……”珂林的目光一下子变得迷茫起来,像是陷入了往昔的回忆之中。很快,这种正常人的情绪从他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不甘,甚至带了一点怨恨。

[切入重点吧,你不是前来乞求神祇宽恕的罪人,我也不是聆听祷告的牧师。]

珂林的沉默只保持了一小会:“不知道你对阴影之塔有多少了解?”

[阴影之塔?]维克多的知识里没有这样一座建筑。

“看来是没听说过了。那是一座位于塔兰南部平原托古斯遗迹的法师塔。由于太过危险,被冒险公会列入禁止进入禁地。传说它的主人是两百年前被教廷审判的亡灵法师斯潘塞,不但有各种珍贵魔法手稿,更有塞满实验室的珍贵材料以及数之不尽的各种珍宝。当然,我知道你对最后一项没有兴趣。”

[很遗憾,我对上述的三项都没兴趣。]维克多摇摇头。只是一些手稿和炼金材料,还不足以让它冒险外出,待在学院里至少可以避免教廷的骚扰。更何况,区区一名亡灵法师能有多少成就,比起幽影界的库藏,连小巫见大巫这样的词汇都觉得过于抬高他的身价。

“没想到‘亡灵之书’对你一点吸引力都没……”珂林低笑两声。

维克多收起眼里的轻慢之色。

亡灵之书?

的确听说过巫妖王在某次参与光暗战时将那本重要的典籍落在主物质界,但是几百年来多次入世始终没有找到,只怕真正的亡灵之书已经被教廷封在圣都,其他的都不过是谣传而已。

“不信吗……没办法,我也知道这确实很难让人信服。”珂林伸手解开系在腰上的魔法袋,从里面取出一个完全由黑色晶石制成的方匣。虽然用金银和各色宝石作装饰,但精巧的外观却无法掩饰由内部溢出的邪恶与死气。

“不如,由你亲自确认一下好了。”珂林将石匣在实木桌上一放,推向了双眼紧盯着它的维克多。

陷阱吗?

巫妖无法确定,这个用未知材料制成的石匣里确实有浓重的死亡气息,但……也不能因此就判定它无害。

求知欲、好奇与略微的自傲最后战胜了理智,它伸出手,轻轻按在石匣顶部。

“咔嚓!”一声轻响过后,具像化的黑色邪恶之息由开启的缝隙散出。石匣底放着一张黑色的羊皮纸,似乎是鲜血一样粘稠的液体依附在表面,依稀可以听到微弱的呻吟与哀号声,仿佛这张纸是具有生命的活物。

普通人看不懂的怪异符号在维克多眼里变成了真言,证实了这半截残片的确是属于亡者之书。

[说吧,该怎么做。]言下之意,是同意这笔交易了。

“嘿嘿,同阵营的就是好说话,比起无聊的善良之辈爽快多了。”珂林又递上一张老旧的地图:“这是我当年闯遗迹时的路线图,带着它走可以方便很多。亡灵之书归你,我只要第五层炼金室里那个女尸身上的一件东西。”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维克多接过地图,便扫了一眼,顿觉不是普通遗迹。通道密密麻麻宛如迷宫,如果不是用红线划出线路,绕是不死生物也得在里面逛上很久。

“玫瑰之心。”珂林用手比了比大小:“一块血红色的宝石,雕凿成玫瑰的形状。”

[只靠那个就能舍弃人道?]巫妖的视线从地图斜射到邪恶法师身上。

“它代表了我年轻时最温馨的一段记忆,为了追求力量,我必须亲手将它彻底摧毁,以显示背离人道的决心。”

[好,这事暂且不谈。根据你地图的标注,阴影之塔的所在地距离晶曜至少400公里,使用界门往返最快也要十二天,再加上探察的耽搁和不可预知的阻碍,我最少有十五天不在学院,你打算如何帮我隐瞒?别忘了,拉姆德正变着法子刁难我。]将地图塞进怀里,维克多提出了相应的要求,它可不认为战争系的导师会放任自己销声匿迹长达十五天之久。

“这点你不用担心,拉姆德要求我和你决斗,虽不能把你打死,但至少要让你稍微收敛一下嚣张的气焰。”申请早在得知新生入学的时候就已经递出,哪怕珂林和维克多现在进入竞技场,也不违反规定。

听了珂林的解释,维克多再一起次兴起了使用卢西恩留下的通信工具询问的念头。究竟这门德尔是怎么得罪拉姆德,让他不顾身份和危险,继给下马威后,又让专门眷养的邪恶法师找麻烦。

“哈……像他那种人,只要是比自己有才能的,一概看不顺眼。”珂林倒未往维克多的身世上想,贵族的私生子实在是太多了。

“正事说完了,也该有所行动了吧?”起身,拉开门,再一次作出邀请的姿势。在阳光的照耀下,琥珀色的双眸里闪过试探与兴奋。

[但愿我低调的输给你后,拉姆德能稍微减少对我的关照。]顷刻间明白珂林有意借决斗之名探察自己的实力,巫妖也不拒绝。

既然拉姆德这么希望它输得很难看,那作一场秀又有何妨。反正脸面这东西,它在很早以前已经就放弃。

阴影之塔(二)

詹姆斯一直守侯在门外,只是他又一次遗憾的证实,刚入学的新生没有像传说中那般具有实力。除了从泥砖房里隐约传来说话声,再没有别的响动。

正想着是否谣言夸大了事实的时候,门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血腥的红袍,然后是深沉的黑。两名‘邪恶’法师一前一后走出他们共有的宿舍。

正觉得奇怪的詹姆斯在他们走远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两人去的方向竟然是北方,那里只有竞技场啊。

“怎么站这里发呆?”

肩膀猛地被人一拍,战争系二十年也没毕业的雷特正打算去炼金室逛逛,却发现年级长独自站在路上发呆。

“有好戏看了!”詹姆斯兴奋的表情让雷特有些费解。

什么好戏?

“新生啊!今天刚入学的那家伙,他和珂林·拜尔一起去了竞技场!”尽管每人每月都有一次决斗的机会,但不是每次邀请都有答复,上次竞技场的使用日期是在半年前。虽说修行靠自身,但观看其他法师决斗也未尝不是增加见闻和战斗技巧的一种方式。

“哇~这么刺激?那小子不理睬阿米耶挑衅,却同意了珂林的邀请,果然是同属邪恶法师的缘故吗?”雷特对这则消息表示出了高度的关注。

“快走,晚了小心没位置。”詹姆斯撩起长袍下摆,向已经走远的两人追去。

“哎~帮忙占两个位置,我叫上小沃尔森就赶过去。”两位邪恶法师的决斗肯定很有意思,雷特急忙朝反方向跑。

沿途注意到两名‘邪恶’法师目的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纷纷奔走相告,被喻为本年度最精彩的一场比试就这么拉开序幕。

※※※

竞技场的守卫是一名人型魔像,巨大的身躯将合闭的大门完全遮挡住。

“停下……”生硬的语言在珂林踏入魔像的攻击区域后发出警告:“口令……说出通行口令……否则将视为藐视学院行为。”

“阴影。”珂林沙哑的嗓音将他自己申请的决斗口令念出,魔像在确认后挪动脚步,在震得地面颤动的步伐与轰隆开启的声响中,通往竞技场的通道开启了。

竞技场内部与其他斗兽场没有差别,圆形的观看席组成水波涟漪般的圆环,一圈套一圈,位于最中心的就是一块铺满白色细沙的场地,沙子与石板间隔了一条半人高的浅沟,里面灌满了黑色的液体,不时冒出几个粘稠的气泡。

“珂林·拜尔。”红袍法师平举双手,嵌满晶石的法杖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烁着诡秘的红芒。

[维克多·伍德。]巫妖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看台上,几位听到消息的长老也赶到了。对珂林的这么快就和新生较上劲的行为纷纷表示不满,他们都知道这位晶曜目前唯一的红袍是谁的走狗。

“哈哈~珂林果然手段非凡,这么快就把那小子约出来了。”拉姆德在褒扬完红袍法师之后,将炮口对准了自己的弟子阿米耶:“反倒是你这个笨蛋,连利用导师的身份诱他出手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成不了。”

一旁听训的阿米耶有苦难言,谁知道在学堂表现得软弱恭顺的新生会接下珂林的挑衅。

完成了互报名字的程序后,珂林向后退几步,以保持安全距离。反观维克多,它没有移动分毫,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红袍法师。

珂林首先发动攻击,他举起没有持法杖的左手,掌心泛起青紫色的光芒,十支魔法光球带着绚丽的残影射向敌人。

巫妖依然没动,做出了与珂林完全相同的动作,在光线的折射下,隐约可以周身浮动着某种类似结界的东西,但无法窥清全貌。

“镜返术!”

不少法师认出了维克多使用的法术,具有反射作用的中级法术,没想这青年一出手就将法术的等级由基础法术提高几个位阶。

发射到维克多身旁的魔法光弹像是撞到看不见的墙壁,纷纷折返,反攻法术的释放者——珂林·拜尔。

红袍法师又释放了一次同样的法术,将反射回来的魔法飞弹抵消。

塞伯利恩,到你出场了。

维克多心中默念,利用精神上的联结召唤新收的魔宠。

双头魔狼应召唤现身,人们看到的是一只不足膝盖高的狼崽,大小和普通的狗差不多。

魔宠吗?

珂林谨慎的观察维克多召出的双头狼。

虽然体积很小,但毕竟是魔兽。他决定先放个法术试探一下。

左手握成拳状,快速完成的法术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拳头冲向塞伯利恩。

魔狼发出低沉的咆哮,火属性的脑袋张口喷出一记炽热的火浪,将迎面而来的法术击破的同时,它的体形也发生了变化,由可爱的幼崽形象转换为真正的姿态。

十多米高的庞大身躯让围观的法师发出兴奋的议论。魔宠能力虽不能以大小论断,但对于魔兽来说,体形的大小意味着它们的生存时间,只有足够聪明、强壮的魔兽可以长到这个体积。

“哦……这可真是让我吃惊啊,我还以为你会召唤出一群骷髅或僵尸呢。”珂林挥挥法杖,开始准备更为复杂和强力的法术。

维克多没有回答,它指示塞伯利恩去吸引珂林的火力,一旦有机会就全力攻之。

“地狱的统治者,至于高的火焰之王,伟大的贝吉沙,您虔诚的仆人恳请您的庇护。”沙哑的嗓音在不算大的沙地上回响,巫妖微微皱眉,拢在袖中的双手交握在一起,它周身立刻亮起由密密麻麻的符文组成的圆型结界,一层套一层,足有五层之多,每个结界上下翻转,看得人眼花缭乱。

拉姆德支着下巴,看维克多的眼神渐冷。

能在这个年纪就掌握如此复杂的护身结界,的确不负天才之名。假以时日,必定成长为了不起的大法师。不行,我得在这小子羽翼渐丰前将他除去,否则他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卢西恩。

花费了三十年时间才爬到高位的拉姆德资质平庸,最痛恨的就是天赋异禀的所谓天才。维克多于他来说,已不仅是讨厌的私生子,而是变成了有可能危害到自身地位的眼中钉、肉中刺。

随着珂林法术施展完毕,他的身体“腾”地冒出一股黑烟。烟雾腾空后渐渐变形、变色,在扭曲的蠕动中化形为一个有着弯曲的长角的怪物,体积比战狼略大。具像化的热焰边缘变成一条条吐着信子的火蛇,观众席上的法师甚至可以听到它们发出的“咝咝”声。

尽管塞伯利恩呲着牙,弓起背,作出进攻姿态,却无法掩饰它眼里的惧意。

“臣服吧,在恶魔之王面前!”珂林放声狂笑,他所召唤出的幻影也有所行动,有力的臂膀一下就将魔狼压在沙地上,另一只则挥向维克多。

就在巫妖准备全力防御的时候,珂林再度高喊:“去吧,阴影才是你的归属!”

随着他话音结束,一道光由珂林的法杖射出,照在维克多身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黑袍的青年消失了。

主人一离场,魔狼的轮廓渐渐变淡,最后消失在空气中。同样的,被召唤出的魔王幻影也随着对手的离去而消失。

“拜尔,你对他做了什么?!”拉姆德站在看台上喝问。

“只不过施展了一个异界之门,将他放逐到下层世界而已。”珂林高举双手,显示自己是这场比试的胜利者。

“这个混蛋……”虽然不喜维克多,但拉姆德也不能在他刚抵达的第一天就去回禀公爵:“您的私生子在魔法学院发生了点‘小意外’,现今下落不明。”

“现在怎么办?”阿米耶问道。

“还能怎么样!去,给我联系门德尔大公。”狠狠瞪了一眼竞技场下方的珂林,拉姆德开始踌躇,一会魔法通信开启后自己该使用什么样的言辞比较不容易激起公爵的愤怒。

与他的郁闷相比,切诺显得十分高兴。

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的滋味怎么样?拉姆德啊拉姆德,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其他的长老虽然表示遗憾,下层世界虽是邪恶者的乐园,但那仅是针对强者的说法,无论种族还是信仰,没有力量者坠入那里只有死路一条。

同时长老扪对珂林·拜尔的忌惮又加深不少。虽说是不完全召唤,但仅凭能召唤恶魔王这一点,就显示出了他的危险程度较以往又增加了。

实际上,珂林撒了谎。

他并没有真的将维克多放逐到幽影界,而是把它传送到了晶曜学院南区最边缘的大墓地。那里埋葬着死在学院里的法师,浓重的死气足以掩盖巫妖身上散发的死气。而大墓地距离界门,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没花太多时间研究看不见的学院防壁,巫妖决定先用气化形态去碰碰运气,就不知结界只针对‘有生命体征的活物’,还是‘所有会活动的物体’。

感应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没有发现有生命体或是隐型的陷阱魔法之类的东西存在后,维克多将自己化成一团雾气。

气团缓缓浮起,眼看就要越过高墙,看不见的结界立刻做出反应。空气中‘劈啪’做响,无数股电流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巫妖不得不暂时退回,抛下伍德的肉体,改以虚影的形态触碰魔法防壁。这次没有任何反应,影子形态不受结界的限制,可如果离开太久,不但尸体容易腐烂,而且还可能被人发现。

思考片刻,维克多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用法术轰出一个半人深的方形坑,把它暂时不用的傀儡尸放进去,用冰封术暂时冻结后,又在上面加了几道致命的诅咒。

“塞伯利恩。”唤来魔狼,它下达命令:“我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在我返回之前,看守好这具尸体。杀了任何发现它的人。”

阴影之塔(三)

托古斯遗迹位于塔兰公国南方平原最边缘的区域,与泰阿森林刚好相反。

在大灾变之前,这片区域是古大陆卡萨冲积平原的一部分。在让整个主物质界都为之改变的巨大能量爆炸中,一部分陆地被海水淹没成,形成了如今的岛国缇迪斯。另一部分则受残余魔力的影响浮上天,成为漂浮大陆——西亚联盟。

作为曾经繁茂的都市遗址,托古斯在南方平原十分出名。这不仅仅是因为残留的大量石质建筑在一望无际的麦田中过于显眼,更因为遗迹附近无法栽种庄稼,导致大片大片的地段都浪费了。当地人称其为‘被诅咒的托古斯’,在不少村落以及城镇中都树有警示牌,提示干路的旅者和冒险者,不要轻易进入那片危险之地。

贝雷是距离托古斯最近的一个人类定居点,因为一则赏金任务,冒险着如潮水一般涌入这个只有百来人口的村子。

“这些家伙真讨厌,死了一批又一批都还不放弃。”

几个当地村民聚在村里唯一的酒馆边喝酒边闲谈。

“别提了,他们根本不管是否会打扰到平民百姓的生活,一听说有钱赚就蜂拥而至。昨天还有几个混蛋跑到我地里一通乱踩,今年的收成啊,完了……”

“就是,我昨天夜里睡得好好的,突然有几个佣兵跑到我房顶上打架,连烟囱都砍掉了。”

正说着,酒馆的木门被推开了。

“喂……你们小声点,别忘了这里也有不少外乡人。”正对着大门坐的村民看到走入酒馆的身影,急忙压低嗓音劝告:“瞧啊~又来一个……”

村民用不带善意的目光打量这名外来者,深黑色的长袍和并不强壮的体型,都很明确的表露来者不是干体力活的,除去腰上系着的几个巴掌大小的粗布口袋,再没有任何装饰。

其他冒险者扫了一眼之后,也将视线收了回去。

既不像佣兵,又不是法师,多半是路过的旅人吧。有这种想法的在酒馆内占了九成以上。

“要喝点什么吗,客人?”酒保露出招牌笑容,并作了一个邀请手势。他从身材判断这名旅人是一位男性,在赶了一整天的路之后,没可能不喝上一杯犒劳自己。

“不了,我只想打听点小道消息。”一只手从深黑长袍的里伸出,抛给了酒保一枚银币:“为何镇上有如此多的冒险者?”

“嘿~你还不知道吗?领主的高价委托,本郡的佣兵全来了。”当旅人靠近后,酒保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他有些费解的接过银币。

虽说塔兰在地理位置比较偏北,但现在可是夏季,怎么会突然觉得冷呢……

“悬赏?”又抛出一枚银币,容貌隐在兜帽下的男子对此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

“因为村子太小,没有冒险公会,你在这里看不到赏金告示,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大致的内容。领主大人年逾七旬,听说托古斯遗迹里有可以延缓生命的奇术后,他就在冒险公会里开出天价委托,承诺将分出一半的财产给能为他取回延缓生命奇术的冒险者。”

“愚蠢。神也会死,何况是人。”旅人冷笑一声,低沉的嗓音让距离最近的酒保冒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并不是因为对方的嗓子沙哑难听,相反,他的声线年轻而磁性,像极了经常在酒馆中弹唱爱情小调的吟游诗人,带着某种说不出的诱惑。

“是是是,我也这么认为。只是领主开出的佣金太高,冒险者经不住诱惑。他们也不想想,是去托古斯遗迹哎~那地方有去无回,几百来埋葬了不知多少人。”酒保连声附和的同时搓了搓双臂,他还是觉得很冷。

“托古斯遗迹?”旅者似没有听说过这地名。

“你不知道?很有名的,出了村往南走上五千步就能看到。不过你可不要好奇跑去看哦,死了我可不管。”觉得这年轻男子似乎对遗迹有很高的兴致,酒保连忙提醒他,每年因为好奇或走错路而死在托古斯的旅行者至少也是两位数。

“喂!”

一个很年轻的声音响起,旅人侧过头,看到一名看起来还未成年的少女。纤细的四肢和相对平坦的胸部都显示她的年纪比目测都要低一些。

“你……你在看什么地方啊?!”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从自己胸前扫过,少女恼羞成怒的挥动拳头:“小心我打断你的牙!”

“你喊住一个陌生人,就为了打断他的牙么?”旅人对这样的威胁也不生气。

“你是个法师吧?”少女双手环胸,颇有些自负的断言。

小姑娘的话让酒保和几名坐在附近的村民面露讶色。

这名旅行者的装束很普通,和他们见过的法师一点也不像。操法者们总像爆发户一样,在全身挂满了各种亮晶晶的宝石与金银。

“要不要加入我们的?正巧缺一名法师。”少女略微偏头,目光指向最角落的一桌,那里坐了三个人,个个双眼圆睁,显示出他们也很感到惊讶。

“艾露,不要胡闹!”战士装扮的中年男子站起身,走了过来:“抱歉,这孩子不太听话……”

“谁胡闹了!你们刚才还说他是一个法师,为什么……唔……松……手……”声音拔高的少女被一脸无奈的同伴悟住嘴,拖了回去。而顶替他们位置的是另一名女性,黑色的紧身衣裤和插在腰侧的短匕,很容易让人猜到她的职业——盗贼。

“你好,远方来的旅者。”嘴角有颗黑痣的女青年礼貌的问好并说明了来意。与之前的少女差不多,也是邀请入伙。

“晚上好,女士。”旅人站起身:“我不能答应你的邀请,因为我并不是法师。”

“怎么可能?我明明在你身上感应到了法师才有的魔力,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人少?不用担心,我们这个佣兵团可是郡里排名前五的队伍……唉,别走啊!”

眼看旅人走出酒馆,女游荡者无奈的耸耸肩:“我们还是再等等吧,队伍里没有法师很危险的。”

她的话一字不落的被刚离开的旅人听了去。

看来那则所谓的天价委托的确与珂林所说的阴影之塔有关。他可真会选时间,刚好和怕死的领主撞到一块去了。无论遗迹危险度有多高,有大量冒险者这点是错不了……

伪装成旅人的巫妖按照酒保所透露的信息继续南行,还没走出村子,就被人给拦下。

“我比那女人出更高的价格。”为首的男子伸手比了个数:“五百金币怎么样?”

这价格在偏远穷困的地方,足够买下半块领地。

“你们找错人了。”虽然影子的死气没有僵尸、骷髅那么明显,但只要碰上法师或牧师是无法掩饰的。为了避免无谓的麻烦,它只能选择耐心解释。

“别想骗我!你如果不是法师,雷娜那女人绝对不会和你搭话。”

“直觉有时候也会变成错觉。”说话间,又有几个人走了过来。维克多数了数,一共有四人,从脚步声可以辨别出他们不是普通村民。

果然,拐过墙角后,出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在酒馆里向自己搭话的那几名冒险者。

“抢人不太好吧,那个法师明明是我们先发现的。”之前曾邀请巫妖入伙的女游荡者双手插腰,一脸不爽的看着那群佣兵。

“他拒绝你了,雷娜。”清一色物理职业是佣兵迫切需要法师的原因。

“至少我们比你专业,丹尼尔。”四人冒险小队中战士的话立刻引得对手轰笑。

“我们人多。”

“人多有什么用?”年纪最小的艾露不满的撇撇嘴:“还不都是草包。”

“喂!管好她的嘴巴,否则别怪我以多欺少。”名叫丹尼尔的佣兵首领面露凶像,就在双方互不相让的时候,他们中意的‘法师’却瞅准机会,跃上一辆急驰而来的马车顶部,飞速的离开了即将成为殴斗场的街道。

“呃……”丹尼尔回头看了一眼同样惊讶的雷娜,眼里浮起嘲讽:“这种身手怎么可能是法师,你让我陪你一起丢脸。”

“不可能……”直觉告诉雷娜那名黑袍男子是法师,可法师绝不会拥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回去吧,领主的委托肯定会引来更多的法师。”战士霍克轻触雷娜的手肘。

“应该不会是错觉,那个人给我的感觉的确像法师啊……”经常和法师打交道,雷娜不认为自己的直觉出了问题。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废墟,说不定不要法师也可以完成任务。”艾露在一旁插嘴。

“别乱来,法师塔不比一般的遗迹,除了机关陷阱,还有各种危险的魔法阵与魔像,没有法师……不,应该说没有本领高强的法师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一直没有说话的游侠也发话了,而且还赞同雷娜的观点:“我也认为刚才那名男子应该是法师,他的气息与普通人有明显的不同。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他……没有呼吸。”

雷娜慎重的点点头,她之所以断定对方一定是法师,最主要的因素就是对方没有呼吸。经过训练,呼吸的节奏是可以调整的,但如果完全没有呼吸有,除了死人不作他想。

所以她敢肯定,这个把自己从头到尾都包裹在黑色里的男人,不但是个法师,还极有可能是邪恶法师。

五人之厅(上)

向南五千步只是大致的距离,其实根本不用走那么远,就已经可以感受到村民对“被诅咒的托古斯”的恐惧和描述有多贴切。

青绿的麦田尽头是寸草不生的黑色泥土,一脚踩下去,都可以腾起没过脚踝的腐尘。吸入肺部的空气带有大量的烟尘和霉味,除去坍塌的巨石显示出曾有智慧生物居住过,这片土地再也找不出任何具有生命的特征。

如今的托古斯遗迹到处都是冒险者,其中有以佣兵居多,法师在无头苍蝇般乱转的人群当中只占了极少数。他们几乎是在用掘地三尺的方法搜寻,不放过任何有可能隐藏奇术的地方。

维克多环视整个遗迹,没有发现任何能称得上‘塔’或是类似的建筑。它拿出了红袍法师赠与的地图,仔细观察后发现了初窥时被忽略的东西。

标有红色的箭头的图层是似乎是塔的内部,而最上方对于塔的具体位置只有简短的几句话。

[丰收之月第三个吉日,今天的亮度很好,是找到入口的最佳日子。]

后面虽然还写了几句,但字迹太过潦草,根本看不清楚到底记录的是什么,加上年代有点久变得更加模糊。

仔细辨别无果后,巫妖放弃从地图上寻找阴影之塔。

等等……阴影?

猛地,目的地的名字窜入脑海,维克多顿住脚步,抬头仰望天空。夕阳只在地平线上留下最后一点余辉,夜晚即将降临。

它决定暂时等一等,看自己刚才灵光乍现的想法是否正确。

在附近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也不管附近的冒险者投来的奇怪目光,就这么坐下了。

“喂~这地方很危险,要歇脚的话还是去附近的贝雷村。”偶有好心的冒险者还会提醒一下,但维克多已经进入冥想状态。见它没有回应,那些冒险者连连摇头,只得重新投入搜寻。

在夜晚彻底来临之前,大部分的冒险者都已离去。偶有几个人找到了数百年前的陶器,就算无法领取到高额佣金,那些残破不堪但仍算作古董的器物可以让他们小赚一笔。

冒险者的大量离去,不止是因为遗迹流传着各种各样可怕的传说,更因为这几天已经有好几名冒险者失踪了。所以他们都在太阳下山就后返回贝雷村,谁也不愿意在没有牧师陪伴的情况下,与亡灵近玩距离接触。

随着夜越来越深沉,整个遗迹更加静如死水。没有虫名鸟叫,万籁寂静的旷野里有种说不出的诡秘。

维克多睁眼时,清冷的月光照在黑色的地面上,渐渐的显露出了和白天不同的景象,依稀可以看出西面最平坦的那片空地上有个巨大的基座。

亮度很好果然是指月光或星光……

起身走向基座,维克多环绕着绕了两圈,没有找到入口。伸手轻触模糊到看不清的石质基座,不怎么光滑的表面有凹凸不平的纹路,仔细摸索后,可以辨别出大小不一的魔法密语。

由于损毁严重,只能大致拼凑出幽暗、影、黑、王、仆役等看似关联接却没有实际标注的词组。

咒语吗?还是一道机关?线索太少了……

苦苦思索没有答案的巫妖正考虑要不要施展一个法术轰掉基座,看是否会有新发现时,它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我怎么把这个忘了,中层世界的祈祷词和地下世界略有不同。

信心满满的维克多用它特殊的嗓音,以近似歌唱的语调缓缓唱出拼接完整的词句。

“幽暗最深邃的影,死亡与疫病的散播者,虚无之王,我是您忠实的仆役与崇拜者。”

基座在隆隆声中移动,露出了一个黝黑的洞口。石质的阶梯盘旋而下,延伸进深邃的幽暗之中。

目睹维克多进入地道,一直尾随的游侠杜南对躲在更远处的霍克招招手,示意他可以上前了。

“怎么样?”

战士的视力在夜晚没有游侠敏锐,他什么也看不到。

“找到入口了,那男子果然是名法师。虽然过去也有人发现过那个奇怪的基座,但他是第一个能开启地道的。嘿~等等!”杜南一把拉住欲上前看个究竟的同伴:“我们还是等雷娜的信号吧,她独自一人不容易被发现。”

“也好。”霍克先是一滞,随即想起了自己的装扮。虽然大部分都是皮甲,但重要的关节部位和胸腹可都是金属片,只要一走动就有无法掩盖的摩擦声,极易暴露位置。

没一会,基座方向亮起一道火光,只闪了两下就熄灭了。

“是信号!我们跟上去。”游侠眼尖的发现了雷娜惯用的信号。

待走到基座旁,两人才发现入口比他们想象中要普通得多。没有任何恐怖的装饰或图腾标记,就是黑黝黝的一道楼梯,也不知道通向何方。

“艾露呢?”拉下门面的黑色面巾,女游荡者担忧的问:“她肯定会跟来的。”

“我把她绑在旅馆的房间里了,这次的任务不同以往,带着她只会给我们添麻烦。”霍克对自己小妹颇为头疼。父母双亡后他身兼二职,虽做佣兵获得的酬劳可以解决温饱,但这样带着她到处乱跑也不是回事。身为佣兵,他知道自己总会有因任务死亡的一天,到那时谁来照顾这个莽撞的妹妹?

“下面的情况怎么样?”杜南知道雷娜肯定已经探过路。如果太危险的话,宁可放弃这次任务佣金也不冒失去生命的危险。

“还好,除去霉菌和青苔倒没有遇到机关,只是……”回想起刚才的踩点,雷娜有些犹豫。

“只是?”注意到她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劲,霍克停止思考艾露的事,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任务上。

“那个法师……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给我一种很……怎么说呢,很奇怪的感受,仿佛一直知道我的存在。”

做了三年的同伴,杜南深知雷娜的能力。虽是女性,但不失一位优秀的游荡者,实力在本郡也是有目共睹的。如果她产生这样感觉,就意味着那名黑袍法师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存在。如此一来,除了要小心塔里的陷阱外,还得提防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

“老规矩。”雷娜掏出一枚银币,握在手中:“进还是退。”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也各自陶出一枚银币。

三枚钱币同时抛向空中,又落回主人手中。摊开的手掌中,竟然出现了难得一致的正面。

“如果死在里面,也只能埋怨命运女神了。”霍克想起自己临走时还在房里留下了他们全部的后勤物品,其中就有自己多年积攒的积蓄,那几颗用命挣来劣质的宝石应该足够维持艾露的生活至成年。

深吸一口气,他紧随着已经进入地道的两位同伴的脚步,踏上了长满青苔的石梯。

※※※

维克多顺着阶梯走了一段路后,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镶嵌在墙壁里的晶石使得黑暗尽褪,足够的光亮也让随后赶到的三名冒险者觉察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宽阔的大堂。空荡荡的,除了墙上的发光的晶体,什么都没有。

路,再次中断了。

“虽然很冒昧,但我还是想邀请你加入。”雷娜看着不远处静立的背影,壮着胆子走上前,将酒馆里的提议又说了一便。

她又一次强调自己的专业终于得到沉浸在思考中巫妖的回复。

“对于你诚挚的邀请,我依然还是要说抱歉,因为我不和非专业人士合作。”

“诶?非专业人士……我们吗?”霍克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在本郡冒险者公会排名前五的队伍居然被称做不够专业,这法师傲慢的也有点过头了吧?

“仅是你们没有发现我的职业一点,就足以让我把你们划规在二流团队之列。”打量的目光注意到地板上有细小的凹槽,维克多俯下身,用手拂去岁月沉淀的灰尘。

和外面基座一样,隐晦的魔法秘语告知了这处封死的石室的来历与用途——五人之厅。

内部的腐蚀风化远没外面严重,巫妖很容易就读取了那一行字母的意思。

‘五’这个数字在宗教上有特殊的意义,历法规定每月三十天,除去代表创造之初二十种生命体的生灵日,剩余的五天分别是光明玛拉与黑暗卡拉的信仰日。

任何宗教性质的建筑无一例外的不能免俗的有一座附带与‘五’有关的房间,以表示对神灵的敬重与崇拜。

这下麻烦了……

抬起头,扫过脸上带着错愕、不满与深思的三名冒险着,算上他们也才四人,达不到五人的要求。

五人之厅,意味着必须要有五个人才能开启通向塔其他房间的通道。塔的主人若是邪恶法师,就意味着其余四个都是祭品,而如果是善良阵营则需要四名相同信仰的同盟才能开启。

如果这几个人死在祭祀通道里,后面又有什么变故的话,我可能短时间内无法赶回晶曜……审视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打量,维克多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在这里把三个炮灰一样的冒险者‘使用’掉。

五人之厅(下)

正在巫妖犹豫不定时,它觉察到正有一小群生命体朝基座方向靠近,竟然还有其他的冒险者留在遗迹。

“老大,这里有个地道!”

没过多久,上方传来兴奋的嗓音。

“点火,下去看看。”

“等等,下面的空气有点浑浊,我先释放一个清洁术。”女性偏柔的嗓音在陆续响起的火焰燃烧发出的“劈啪”声中不是很明显,但这并不影响维克多的听到她的发言,接下来它提出让了三人都惊愕的要求。

“要我加入你们的队伍也不难,把指挥权给我。”

“新加入者居然要求指挥权!我们是缺法师,不是缺领导者!再怎么心急也不会同意你的要求。”霍克立刻回绝。他们的团队虽然没有明确的分出谁是头领,但也不让一个新入伙的家伙就把指挥权夺过去。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一贯沉默的游侠开口。

“我的身份不适合到处招摇。”拉开黑色的外袍,显露出里面的着装,一直隐藏的容貌让三人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吃惊。

肤色仍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高和附身的傀儡尸差不多,不过在容貌上有者天翻地覆的变化。与靠近北陆的杂色不同,现在的维克多顶着一头苍金色的短发,瞳孔是很淡的浅蓝色。五官比例匀称到足以使用完美一词。如果不是肤色太白显得整体略有瑕疵的话,倒可以称之为美男子。

在依然深黑的服饰上,雷娜等人看到如血鲜红的圣徽——神职者才有的标记。

光明一系偏爱白色,只有邪恶者才喜着黑色。

雷娜、霍克与杜南面面相觑,虽早已猜到对方不是善良之辈,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一直以为是法师的男子竟然是名牧师,哦……更正一下,邪恶牧师。

“没有法师的话,牧师也是不错的选择。”雷娜用这个借口安慰自己和同伴。至少在对付亡灵时更有优势,而且还能解除中毒和疫病。

“你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在从十倒数至一之前还拿不定注意的话,我会放弃刚才的提议。”说完,维克多也不管对面的三人是什么想法就开始倒数:“十、九、八、七……”

“怎么办?”雷娜望向其余同伴。

“还是老规矩吧……”杜南也拿不了主意。

霍克点点头,除了扔钱币他也想不出别的方法。

三块银币弹起、落下,面色凝重的三人逐一打开手掌。这一次依然还是三个正面,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维克多,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心里蔓延。

这是否可以算做命运女神的喻示?

“一旦离开遗迹,我再不会与你们有任何瓜葛。索要指挥权也只是防止有人乱来,继而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那样一来不止你们会送命,也会耽搁我的时间。”把兜帽戴回,维克多向雷娜等人靠近了几步,顺着阶梯下来的人也在这时抵达大厅。

与贝雷村遇到的那伙佣兵不同,这一批人全副武装,制式武器与镀银半身甲说明他们并非普通的佣兵。维克多注意到身畔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后来者左胸的徽章上。

“你们认识?”

但愿不要是仇敌,否则它的加入就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了。

“领主的私兵……也就是我们这次来阴影之塔的那位委托人。”对巫妖好感度较高的雷娜解释。

“哦。”私兵啊……看来那个所谓的寻找奇术并不简单,恐怕有点内幕在里面。维克多的目光紧盯着被私兵护在当中的女子,那正是它忽然选择加入冒险着的缘由——一名牧师。

许久不曾用到这副皮相了,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

正想着,看起来像私兵首领的健硕男子对呆立一旁的冒险者下达了驱逐令。

霍克将目光投向维克多,在等他的指示。既然要指挥,那就拿点能让人信服的本领来。

“走。”巫妖率先走向阶梯,经过女牧师身边时,浓重的死气让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觉察到女牧师露出疑惑的目光,私兵首领把手搭到佩剑上。

“不……只是普通的冒险者,放他们走。”女牧师挡在首领面前,根据这几日的相处,她已经可以猜出这个只知道杀人的家伙脑袋里在想什么。

举手制止跃跃欲试的手下,目送四名冒险者离开后,首领从喉咙里蹦出几个字:“记住你的任务,朵拉牧师。如果你让我失望的话,留在贝雷的那些小孩可就……”说完,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脖颈划过,做出一个智慧生物都能看懂手势。

名为朵拉的女性忧虑的目光越过私兵首领,投射到地面隐约可见的魔法密语上。

五人之厅……难怪那几名冒险着走得如此干脆。

“我需要四个人。”指着大厅的四个角落,她下达指示:“只有这样才能开启通往其他房间的通道。”

“希望你不要玩小花招,要知道我手上还有七名人质。”首领一击掌,立刻有几个士兵出列,按照女牧师所说的方位站好。

蹲下身,朵拉将手放在维克多之前曾触摸过的地方,口中轻念道:“大地的女神,请聆听我的祷告,以您无上的神力,破除禁锢在这邪恶之地的封印。”

咔嚓!

随着女牧师话音结束,空气中响起某种物体破裂的声音。

首领拔出武器,谨慎地环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整个大厅静得只剩下长短不一的呼吸声,就在众人都以为没有什么变故的时候,站在角落的四名士兵脚下的石砖突然裂开,他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掉了下去,惨叫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说过别玩小花招!”一把揪起半蹲姿态的朵拉,首领表情凶恶的低喝。

“要想进入邪恶法师的五人之厅,这是唯一的方法!”女牧师的回答让首领微滞,他松开手冷笑两声:“你真不该当牧师,论心狠手辣一点不亚于强盗,这么容易就报销了我四个部下。”

“彼此彼此,你不也杀了四个手无寸铁的村民。”朵拉抿着唇,毫不示弱的回瞪。

在轰隆声与微微的震动中,大厅中央的地面出现一条漆黑的通道,几个探头张望士兵急忙退回。从下方吹出的风除了一股冷到骨子里的寒意外,还带着令人作呕的腐烂味。

※※※

“你欠我们一个解释。”

才一呼吸到新鲜空气,霍克就把心中的不快吐出。

“首先在数量上,你们不是对手。即使平均战斗能力超过那群士兵,依然不能扭转你们的劣势。你们不也是知道寡不敌众的道理,才很配合的跟我一起上来了,不是吗?”维克多应霍克的要求作出解释。

“好了,霍克,别纠结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杜南只想知道为什么维克多走得如此干脆,连象征性的抗议都没有。这名牧师给他很强的感觉,邪恶之人通常都比较喜欢惹事,刚才他还担心是否会和私兵起冲突呢。

“下面那间石室是五人之厅,你们懂我的意思吧。”维克多也不过多解释,只抛出这么两句话,三人脸色同时一变。他们知道什么是五人之厅,有无数冒险者都死在这个著名的宗教机关上。

“如果不想死在无聊的陷阱上,请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准确按照我的指示去做。”维克多继续讲解:“那名牧师隶属中立的阵营大地女神,虽不像光明神那么痛恨像我这样的邪恶者,但也不会对我有好感。”

“这就是你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寡言的杜南总是能准确的找到问题的核心。

“自然,我不希望在一个未知区域里同时提防两伙人。而且有些机关只靠我一人无法逾越,适当的合作是聪明人最好的选择。”

“好了,聪明人,你是不是该再解释一下我们现在该干什么,就这样聊天到天亮?”霍克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讨厌新入伙的牧师,虽然牧师本身是难以让人讨厌的职业。

“聊天时间已经结束。诸位,是打起精神干活的时候了。”维克多低头向下望,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那群私兵应该成功开启五人之厅的通道。

“我不认为他们会笨到不派人驻守在出口处。”好不容易在这个小郡拼到前五的头衔,雷娜不想轻易放弃。可与领主的私兵作对的话……

“那是我的问题了,你们不用担心。”拢了拢宽大的长袖,维克多自信的语气让另外三人同时叹气。

果然,队伍里多了一个邪恶的家伙就是不一样。以往遇到这种事,他们都是选择退让的。

“既然接下来要相处上一段时间,那我们还是彼此介绍一下吧。你可以叫我雷娜。”虽然表示出不在意的样子,但女盗贼者还是希望能以这种方式套出牧师的姓名,没准是什么名人呢。

“杜南。”简洁的发言向来是游侠的习惯。

“我叫霍克。”战士几乎是用鼻音完成的介绍。

巫妖背转过身,踏出了返回的第一步。

“维克多。”

低沉的声线在空旷的空间里久久回荡。

倒垂之域

当维克多一行人返回大厅,原本占满石室的私兵只余下五人守在一处向下延伸的地道旁。

“该你上了,聪明人。”

霍克知道激怒队伍里唯一能治疗的牧师很不明智,但他就是忍不住挑衅的念头。

“霍克……”杜南按住他的肩,用眼神示意不要得罪维克多。

雷娜站在巫妖身后,早做好助它对付那五名私兵的准备。

“站住!”

其中一人低喝,并拔出长剑作出威吓:“退回去,否则别怪我们……”话未说完,他看到身黑袍的男子举起手,从指尖冒出一小团青白色的火焰。仅是几秒的时间,就由拳头大小膨胀成一个有着狰狞面孔的骷髅头。

“呀哈哈哈~~~”

颌骨不停的颤动发出刺耳怪笑,具化的幽魂像一只发现猎物的野兽,径直扑向已经面色惨白的私兵。

长剑在空中胡乱挥舞,无法对幽魂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意识到普通的武器无法威胁到发出怪笑的东西,这几名私兵顾不上自己的职责,纷纷跑下阶梯寻求大部队的庇护。

“止步。”

喊住本想追踪而上的雷娜,维克多将手按在地道右侧的石板上,一种含糊而无法听懂的语言立时在整间石室回响,让三名临时同伴顿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祈祷似的低喃刚结束,地板裂开了,出现了另一条通道。

“这是……”杜南谨慎的走到新出现的地道旁,虽然也透着森冷的寒意,但这一条没有腐臭味,甚至能闻到混杂在空气里的药草香。

难道……

“私兵走的那条是陷阱。五人之厅虽能吓住胆小的普通冒险者,却无法阻止知道破解之法的操法者,唯有懂得死灵术的人才能开启正确的通路。”

“所以邪恶法师准备了一条假的通道,将闯入者引进早已设置好的陷阱?”雷娜接上维克多没说明的后续。

“那些人怎么办?”霍克探头望了一眼传出腐气的地道,如果是陷阱的话,那他们岂不是……

“我们没空关心别人的死活。”取出一枚铜币,维克多轻声念着咒文,顷刻间,这枚很普通的货币耀起了比火把还明亮的光芒。

巫妖松开手,没有依托的铜币依然浮在空中,然后随着它手挥动的方式,朝下一拐,钻进漆黑的地道。

啪!

没过太久,地道里突然传出一声闷响。维克多转过头,望向站在身侧的战士:“接下来该你上场了。”

“什么!我?”霍克虽然知道那声奇怪的响声意味着下面有陷阱或机关之类的东西,但他没想到拥有临时指挥权的邪恶牧师居然让自己打头阵,通常这种工作都是由盗贼来完成吧。

“啊~抱歉,恕我没说明,雷娜小姐虽然是拆卸陷阱的专家,不过下面的玩意却不是她的力量能对付的对象,必须要身强力壮的人才行,比如……你这样的体格。”维克多边说边用手指在霍克的额头、双手、胸、背等几个地方轻触,战士身上陆续亮起白、红、黄等几种不同颜色的光,巴掌大小的符文印在古铜色的皮肤上,使霍克看起来有点像崇拜图腾的原始部落战士。

“魔像吗?或者是某种怪物?”杜南猜测。

“一具还能行动的石魔像。如果是生物的话,根本不会理会没有生命的移动物,只有顽固执行毁灭命令的魔像才会破坏那枚不具有任何威胁或捕猎意义的钱币。”为霍克施加了蛮力术、元素护盾等法术后,维克多又在战士抽出的双手巨剑上轻轻一抹,赤红的火焰立刻溢满整个剑身,使这把武器看起来就像一根燃烧的铁条。

双手握剑的霍克明显感受到了这个法术的威力,他眼中的不满很快在职业的惯性下转换为勇往直前的坚毅。发出一声充满爆发力的低喝后,战士无畏地走下地道。

维克多对自己加了一个法术,黑色的可视符文环绕全身,仿若一块左右移动的小盾牌。

杜南从箭袋里抽出两支箭搭在弦上,准备随时给与最前方的战友支援。

雷娜拔出插在腰侧的单刃匕首,走在最后的她俨然负责断后。

这支临时拼凑在一起的队伍终于开始正式的冒险,只是他们似乎都忘了,这处名为“阴影”的古遗迹在建筑学上被人称之为——塔。

※※※

邦!邦!邦!

沉重的声响在狭窄而漆黑的空间里回荡,加重了三名冒险者心头的沉重和烦闷感,对于未知的事物,人类总是充满畏惧。

向下延伸道路似乎没有尽头,无论怎么走,前方都总是一道接一道的石质阶梯。最让他们担心的是,每踏出一步都会产生一种怪异的眩晕感,既像行走在一根细如拇指的绳索,又仿佛在攀爬陡峭的悬崖。

随着地道的深入,气温渐渐转低。肺部呼出的气息变成了微白的雾气,入侵的寒意让手脚都有些发麻,霍克回头望了一眼雷娜,她摇摇头,表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小心!”

视力较战士强的游侠低声示警,他话音才落,一具两人高的石制兽型塑像从黑暗中现身。看到以霍克为首的人类后,它用晶石装饰的双眼腾地亮起,用与身高和材质不符的迅捷速度奔跑起来。

霍克握紧手里的武器,凭着多年近战肉搏的感觉向前跨出两步,双手巨剑猛力横劈,火红的刃身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半圆后砍向进入攻击范围的魔像。尖锐的刮擦声十分刺耳,附魔过的武器比平日来得锋利,轻易地就切开了坚硬如石的魔像表面。胸腹部被切开一条口子的魔像没有停止行动,不过它高举的利爪刚移至霍克头顶,游侠杜南的攻击就到了。

哚!哚!

连续两箭,射在相对脆弱的关节处,被法师附过低级法术的箭头击穿了手肘和手臂的连接点。失了一条胳膊的魔像不知放弃,它迅速举起另一条嵌有锋利毒爪的手臂猛力挥下,霍克及时举剑招架,不料魔像突然向前倾,整个身体的重量顿时压在战士身上。

“呃!这、这家伙好重,快帮我……”霍克有点吃不消了,他拼尽身的力量才能勉强抗住。

雷娜正想上前帮忙,维克多一抬手,肉眼看不见的风刃切开空气,重重地劈在魔像脖颈处。“哐啷”一声,凶恶狰狞的脑袋从巨大的身躯上滚落,重重砸在石质的地板上。接下来又是几道风刃将称得上结实的四肢斩断,魔像终于停止攻击,不过倒地的它仍维持着攻击时的姿态。

“呼……得救了……”不用回头,霍克也知道关键时候救了他的人是谁,只是谢谢二字始终说不出口。

邦!邦!邦!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霍克刚松懈的来的表情一滞。

怎么还有?这里到底有多少魔像?

维克多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还想抱怨的霍克噤声。

又一个会移动的兽型出现了,不过它的外表与躺在地上的那具略有不同,巨大的身躯在漆黑的环境里闪烁着诡秘的暗红色。

霍克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他看到的这个怪东西。上半身是人,哦……不,应该说是类人才对。除去脑袋上长一对大犄角,这家伙还有两对强健的臂膀,每只手里都握有一把锋利的武器。如果上半身勉强还可以算作人型,下半身可就完全是怪物了。像蜘蛛一样强而有力的八只步足,每挪动一步,都会发出硬邦邦的金属声。

霍克本能想后退,以拉开自己同这个奇怪东西的距离,但理智告诉他,在这时候移动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也就在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维克多动了。

再次举手,掌心朝向右测的黑暗,在他身后的游侠只听到一连窜快速的低喃,然后就见牧师将手猛地收成拳状,极像是握住了什么东西似的。

咔……咔……咔……

比魔像轻了很多的移动声响起,听起来还不止一个。阻挡在冒险者一行人面前的奇怪魔像转过头,面像传出声音的方向。

好机会!

霍克正要举剑劈砍,肩膀突然一冷,来自身后的力量按住了他即将发动的攻势。眼角一斜,看到搭在肩上的是一只苍白的手掌。

“嗖!”地一声,形状奇怪的魔像整个身躯突然向右滑去,速度快得让霍克倒抽一口冷气。

好家伙,这速度和笨重的外表一点也不搭。如果我刚才攻击它……

知道冒然动手根本讨不到任何便宜后,霍克多维克多的敌意再次削减。无论是否邪恶,至少他已经帮过自己两次。

[待着别动,也不要说话,这家伙的判断能力很差,分不清活物与死物的区别,它只会攻击会动的东西。我会想办法对付它,在这期间你们要做的只有等,胡乱行动和个人英雄主义除了死亡不会带给你们任何结果。]三名冒险者同时看到牧师掏出一截短棍在空气里迅速写下一段发光的文字,然后用手迅速打散。

在霍克、杜南以及雷娜的注视下,维克多的身体突然浮起,然后倒转过来,变成了头上脚下的姿态。他们还没来得及表示惊讶,它就朝魔像所在的方向缓缓飘行,渐渐从能见到的视野域里消失。

故人

没过多久,一道红芒亮起来。先是像一个被点燃的火把,那团不太明亮的光没保持太久就黯淡下去,仿佛有人吹了一口气将它熄灭。也就在这道光消失的一瞬间,无数个相似的红色光点亮了起来,它们同时发出的光耀眼到想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三名冒险者不得不闭眼的程度。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随之而来的是地动山摇般的晃动。

“发生什么事了?”霍克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雷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惊讶。霍克急忙睁眼,映入他双瞳的不再是幽深无底的黑,身体右侧方燃烧着一个巨大的火球,从体型的大小判断,似乎是刚才那个形态怪异的魔像。

“你真迟钝。”杜南强迫性地扭过霍克还在看火球的脑袋:“好好看看四周。”

顺着同伴指引的方向望去,霍克惊讶到忘记说话的地步了。

歪歪斜斜的阶梯浮在半空中,就仿佛飘散在大海中的船只碎片,很难相信他们之前就是踩着看起来承受不了一个成年人重量的阶梯走了很久。

黑色的空间飘浮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腐朽的木质桌椅,有封皮颜色各异的书籍,甚至还有几具干瘪的人类尸体。然而这些都不是让人目瞪口呆的主要原因,所有的物体都呈现出倒置的形态才最叫三名冒险者费解,完全颠覆了他们所拥有的常识。

“这里的东西怎么都是倒着的?”霍克无法理解,既然已经倒置,为什么不会会坠到地底?

“我们也是倒着的,霍克。”杜南对同伴的话做了纠正,他指了指脚下。当然,即便是三人中阅历最多的游侠,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他们能倒垂着而不掉下去。

“这是法师制造出的魔法领域。只要你们还踩在那条由施展过法术的阶梯上,就可以如履平地的行走。”维克多的嗓音从下方传来:“这片区域连接着虚空,不想掉到奇怪的地方就不要乱动。”

“奇怪的地方?”雷娜不太明白牧师为什么要使用这样的形容词。

“这里有两个出口,一个是通往更深的塔内部,另一个,则接通了位于下层空间的幽坠海。换句话说,就是恶魔和亡灵的大本营。”魔像燃烧的火光渐渐淡了,维克多没空给他们逐一解释:“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们连一半的路程都没完成。”

“走吧,要问什么也别在这种奇怪的地方问。”杜南制止了一脸费解的霍克,他识趣的闭上嘴,继续前进。

或许是受刚才‘会掉到奇怪的地方’说辞的影响,三人的步伐都不约而同地有所放缓。

当他们再次看到维克多时,心细的游侠很快发现邪恶牧师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还是那身黑袍,还是那副冷冰冰的面孔,但……总有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觉察到游侠的注视,背对的维克多微微侧头,浅蓝色的眸子汇在一个焦点上:“好奇心会杀死猫。”

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话让杜南立刻收回视线,冷汗淋漓的手握紧手里的长弓。

是的,好奇心会带来杀身之祸。无论这人的目的是什么,哪怕现在的身份是‘同伴’都不会改变一个事实——他是一个邪恶者。

沉默降临,冒险小队在维克多的带领下继续前进,阶梯在不知不觉到了尽头。

※※※

一扇普普通通的门矗在阶梯尽头,木制的,看起来有些年代。

维克多伸手,刚放到生锈的铜把手上,灰色的幽魂立刻从门缝里钻出,做出各种狰狞地表情。霍克吓了一跳,待他后退了几步后才发现幽魂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只是重复着那几个表情。

“幻觉而已,不用放在心上。”扭动把手,猛地一拉,门开了。呈现在三人眼里的景象也不再是表情狰狞的凶恶幽魂,而是一个砖砌的长长通道,普通到和外面奇怪的空间完全不搭调。

“这次还是我先走吧。”雷娜主动请缨,维克多没有反对,侧过身,示意她上前。霍克退到最后,与雷娜换了位置。

轻盈的脚步试探性的踏上最靠近木门的一块石砖,很稳,不像有陷阱。雷娜继续往前挪,与她大约间隔了十步的距离后,维克多动了,沿着雷娜走过的地方。因为要留意脚下,杜南注意到牧师和雷娜的步伐不同处。盗贼就像一只敏捷的豹子,虽然落点都很轻,但每一步都稳重而谨慎,牧师的双脚隐蔽在长长的黑袍下,看不清步伐,却给人一种奇异的感受,整个人轻飘飘的,就仿佛没有用脚行走。

“有血腥味!”

雷娜停止前进,还没等转过头往发问接下来该如何,维克多已越过她朝前走去。

“小心啊……”不敢冒然加速,雷娜只得一步步移动。

速度上的差距很快便将冒险者三人远远甩在身后,微弯的通道突然一转,到头了。又是一道门,只不过这次是锈迹斑斑的铁门。

大门附近蜷缩着一个让维克多眼熟的身形,满是血污的面庞并不影响巫妖忆起他的身份。在冒险者考试时见过,名叫凯梅尔的五人佣兵队首领。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咦?居然有人赶在我们前面……”霍克的大嗓门在通道里回响。

“还活着……快救他!”雷娜从还有起伏的胸口看出倒伏在铁门旁的男子还有生命的迹象。

三双眼睛盯在维克多身上,可它却迟迟没有动静。

“咳……”听到人声,凯梅尔睁开模糊的视线,映入眼帘的是四名着装各异的人类。

是人……还好……不是那个家伙……

意识到自己支撑不了太久,他试图翻动身体。

“别动!”杜南抢上前,从背包里掏出具有治疗作用的药水。正要打开瓶塞,凯梅尔摇摇头,掀开裹在身上的斗篷,他的双腿自膝盖以下已被齐齐切断,大面积溃烂的伤口正是血腥味的来源。

“不……不要浪费药水了,我活不了多久。”

“别说话。”雷娜在凯梅尔身畔蹲下,低声劝道:“至少不要增加自己的痛苦。”

凯梅尔摇摇头,时间不多,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忽然,他的视线被站在最后的一人吸引。虽然视线模糊到只能勉强分辨出大致的轮廓,但凯梅尔还是看到了维克多的脸,他浑浊的眼突然冒出水光,表情也由虚弱变成无法抑制的激动。

“阁下……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

阁下?

这个词再度引得雷娜三人面面相觑。

称一名邪恶牧师为阁下?

“卢……”人名刚念了一个音,听出他指的是卢西恩后,维克多俯下身,将冰冷的手指压在他干裂的唇上。

“不要说话,你现在很虚弱。”

“不!我活不了,请您务必……咳咳!”咳嗽声打断了凯梅尔的话,杜南收起治疗药水,把还余有一半的水壶凑到凯梅尔嘴边。

稍微润了润喉咙的凯梅尔长喘了一口,他一把抓住维克多没有温度的手臂:“阁下,我的三个同伴还在里面,他们、他们为了让我和法师脱身被陷阱困住了。求您去救他们吧,我知道您一定可以的。而且……”这时,凯梅尔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变得仿如蚊蝇般微弱。

维克多将头低下,凯梅尔用只有他才听得见的嗓音说道:“我们在里面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戴利德说只要把那个献给教廷,就可以获得大笔的封赏,没想到他却抛下我们独自使用传送卷轴跑了。萨兰、埃文和波里亚恩还在里面……您如果答应我救他们,我就告诉你戴利德的去向以及我们最后歇脚的地方……”

“我答应你。以我所信仰之神的名义,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同伴。”说着,维克多还举手发誓,得到保证的凯梅尔扬起一个安心的笑容。

“我们最后的休息点是在贝雷村的橡树旅店,那混蛋带着卵跑了……我们可以放弃发现它的荣耀与封赏,但务必请您救助我那几个亲如兄弟的同伴……我……我……”心理上一松懈,苦苦坚持到现在的凯梅尔头一偏,断气了。

“他说什么了?”听不到说话的霍克伸长脖子,刚好看到凯梅尔死去的一幕。

“与你们无关。”

用染了凯梅尔血液的大拇指在他额头正中划了一竖,维克多的举动让杜南微微皱眉。

果然是邪恶牧师,阁下一词只怕是将他错认了。

这个动作是死亡教派的牧师才会使用的仪式,代表死后开启第三只灵眼,可以看到灵魂所聚集的死者之城。

“你们也听到了,里面有很厉害的机关,接下来是准备一起进去拖我的后腿呢?还是在这里等我清理干净?”完成简单的仪式后,维克多站直身体,将手搭在铁把手上。

凯梅尔口中的‘卵’似乎是某种很重要的东西,这队伍里的法师虽然位阶不高,但从他坚持要把卵送到教廷来看,必定是黑暗系的物品,没准和亡者之书有关,绝不能放任相关的信息流出去。

至此,巫妖已起了杀心。而浑然不知的三人还在为是否一起进去在争论不休。

从私心上来说,维克多希望这群冒险者选择后者,那样可以给自己充裕的时间去搜寻和珂林做交易的玫瑰之心。如果他们执意要一起进去,那它就不得不在这里把三人灭口。

“还是用老规矩决定吧。”

争论无果,雷娜坚持进去,霍克想留在外面,而杜南则不发表意见,最后还是得靠丢硬币决定。

诡异的是,这一次三枚银币全是反面。

瞥见结果,巫妖探察的目光把三名普通的冒险者轮番打量了一遍。明明没有感应到任何魔法气息,也没有坚定的信仰,他们居然每次都有如此好的运气。

“哦耶~留在外面,哈哈~”霍克大笑,他还没活够呢。

“你自己小心,我们在外面做接应。”雷娜向维克多点点头。

目送巫妖的身影消失在铁门内,杜南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开始有些后悔,牧师浅蓝色的眼就像两颗晶莹的水晶,不带一丝情感。这样的人通常心狠手辣,说不定在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就会把他们三人抛在遗迹里等死,又或者……亲自动手灭口。

“我觉得还是离开的好。”

“为什么?那牧师的目标显然和我们不同,他应该不会对我们不利才是。”杜南的担忧雷娜原先也考虑过,但她总认为自己的队伍和维克多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应该不会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别被他的表象欺骗了,雷娜。”觉察到雷娜对邪恶牧师的好感,游侠摇摇头。

这种好感来源于人类对美丽难以抗拒的奇妙心态。虽然雷娜早过了做白日梦的年纪,但不可否认名叫维克多的男子的确有一张容易吸引异性的面孔。

突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砖道另一头传来,三名冒险者立刻戒备起来。

“果然……”名为朵拉的女祭司眉头微皱,从通道的拐弯处走出,面带担忧的望着如临大敌的三人。

“进去了吗?那个巫妖。”

巫妖?

不详的预感终于成真,冒险三人组在交流目光中看到了同伴的惊恐。

卡莲

没有不知休眠的魔像,没有致命的魔法陷阱,铁门后面什么也没有。这只是一个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卧室,除了北面摆放着一张单人木床,其余空间全被与房间等高的成排书柜占据。当然,这种说法的前提是建立在它们还竖着的时候,眼下这些大木柜无一例外的翻倒,零碎的手抄卷轴与残破的书籍散了一地。

木床上的织物早已腐烂变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具呈石化状的人类尸体背向着门的方向,倒卧在床的边缘,从手里握着条形木棒的形态来看,这大概就是法师塔的主人——亡灵法师斯潘塞。

刚一接触到尸体,看起来很坚硬的表面立刻大块大块地剥落,最后散成一堆灰烬。

圣光审判……

维克多收手,没有继续调查斯潘塞的尸体。

圣光审判是为了制裁邪恶者而创建的特殊法术,不仅是肉体,就连灵魂都会被这种由神祇处获得的能量焚烧成灰烬。仅对肉体和灵魂的残酷度来讲,它与邪恶法术无异。所以教廷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是不会使用这个法术。

由此维克多推断斯潘塞即便没有持有亡者之书,也是犯下了无可饶恕的重罪,才被教廷秘密处决在他自己的法师塔里。

但……只是这样而已?修建在古遗迹地下的法师塔,在通过一个个机关后,就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翻出手绘地图,上面标注卧室并不是最低层,正下方还有一个体积差不多的房间。

凌乱的卧室里再其他通道没有或机关,维克多仔细搜寻,终于在一个倒翻的腐朽书柜旁发现了一处血痕。

还很新鲜……

用手一按,残留的粘稠告知了答案。为了防止触到可能存在的机关,它化作一团烟雾从架子与书籍的缝隙钻入。

狭窄的通道仅供一人通过,石质的墙壁上有无数道刮痕,从角度和轮廓来看,应该是大型的双手剑或长枪一类的武器。让人无法理解的是,狭小的空间完全没有如何挥动大型武器的足够宽度,不应该出现那样的痕迹。

“呼……呼……”

一深一浅的呼吸从前方传来,维克多放弃研究刻痕。当旋转式的秘道在转过最后一道弯,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摆满了各种炼金器皿与材料的房间,这里应该就是珂林提到过的第五层炼金室。

一个在外形归属于人类的生物正俯身趴在由石头凿雕成的炼金台上摆弄着什么,在他脚边对放一堆碎肉,从部分带着衣料的碎片上可以看出,那些鲜血淋漓的肉块曾经属于人类。

维克多保持雾状形态接近,当它飘到炼金台的正上方,赫然发现上面摆放一具由至少两名以上人类拼接而成的人形。过度的惊骇虽让表情有些变形,却依然可以辨认出头颅的主人——是曾在前往达沃村的路上向自己挑衅的其中一名佣兵,记得名字好象是叫萨兰。

感应到维克多的贴近,发似枯草的人类转过身,当他看到飘浮在身后的白色物体后怪叫着将尸体抛出。血水顺着身上尚未完全缝合的伤口溢出,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浓烈到足以让正常人眩晕呕吐的地步。

尽管面部被凌乱的长发遮住,但从沙哑的嗓音可以听出这是一个女人,她发出近似咆哮质问。

“你是谁?!”

由雾气汇聚成影,不再使用高级变形术来遮挡非人类外表,巫妖呈现出了真正的姿态。维克多的注意力很快被女子挂在胸前的一条银链坠饰牢牢吸引,那是一颗状酷似玫瑰的晶石。

玫瑰之心!那不就是珂林想要的东西吗?

“我是受珂林的委托,前来替他取一件多年前遗漏在这里器物。”维克多记得红袍法师让自己跑一趟托古斯,目的是从第五层炼金室的女尸身上取回玫瑰之心。

女尸?眼前这个怎么看都是活人,除去从佣兵身上沾染到血腥,半点死亡的气息都没有。

“珂林?那个叛徒,他居然还活着?”女子的情绪较之前更为激动,她一步步后退,赤裸的双脚满是黑色的赃污,身上的剩余的衣服也看不出究竟是红还是黑,整个人状若疯子,嘴里一直念叨着珂林的名。

“你和他是一伙的……你们是一伙的……不!你就是他,是珂林·拜尔那个无耻小人!”神经质的语言嘎然而止,她的四肢突然拉伸、变形,成为锋利与柔韧兼具的双刃,以诡异的角度猛地斩向维克多。

虚影形态的移动速度较傀儡尸要快得多,巫妖很轻易就躲过了迎头劈下的斩击,它回望了一眼刚才站的位置,石质的砖块已经被劈出一道肘长的深坑。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

不喜欢接近战的维克多尽量想稳住情绪和精神都失衡的目标人物,只可惜它的劝说没有任何作用,反而激怒了对方。

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同时,应该是人类的女子再次变形,浑身冒出无数根尖如利刃的针刺,远远望去就好像一头刺猬。

“杀了你!杀了你!不但背叛了我对你的信任,就连弗兰克也不放过……死吧,无耻的背叛者!”女子疯狂的怒吼与身上的长刺一并发出,以奇快的速度将猝不及防的维克多钉在墙壁上。

刚想以气化的方式挣脱压制,维克多发现一股陌生的力量正顺着被伸长的尖刺末端进入自己虚化的形体。

虚影是不该有触感的,但维克多还是感觉到了惊人的热量。被尖刺穿透的地方开始溶解,它这才意识到这名外表拥有人型的女人远比想象中的棘手。

如果在完全消融前无法挣脱,就必须花上数天重新凝聚一个新的形体。意识到情况有点糟糕的巫妖立刻启用另一项能力。

“原谅我,我只是无法战胜对魔法的渴望……原谅我。这些年来,一直未忘过你……”带着魅惑的声线让女子停下脚步,被迷惑的她身体微晃,似想起了过去的记忆,身体外露的尖刺渐渐消褪。

“珂林?”

试探性的,带着期盼与痛苦的呼唤,神秘女子从狂暴状态恢复过来。

“是的……是我……因为无法忘记自己的罪孽,所以我来了……希望你能原谅我。”由于所知有限,维克多只能从珂林的对话和神秘女人的只言片语中判断他们俩过去曾是恋人。因为某些原因,被珂林抛弃在这个遗迹里。

“不!你一定又在骗我,当初你也是这样说的……可结果呢?你把我骗到这里,不但让我陪上整个佣兵团,还用我们才刚满周岁的孩子做献祭,叫我如何信你?”刚平复的精神再度暴走,更多的尖刺扎进维克多的虚体,它放弃劝诱改以全力反扑,属于巫妖特有的吞噬灵魂能力也在移动的一瞬发动。

被维克多致命的双手触到后,女子捂着头仓皇急退,生命力从她体内飞速流逝。张着嘴,低喃了几句后,失了灵魂的肉体砰然倒地,皮肤、肌肉、骨骼迅速腐朽,最后只剩下一堆白色的灰烬,以及一颗晶莹剔透玫瑰状水晶。

维克多挪动仅剩的上半身,拣起了雕凿成玫瑰花瓣形状的坠饰。

这种石头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玫瑰石。原本只是一种罕见的矿石,因独特的外形酷似玫瑰而得名,成为结婚典礼上最常见的信物,喻意和象征爱情。

珂林想凭它就脱离人道?未免太天真了……

作为放弃生命强制转化成亡灵的巫妖,维克多深知放弃一段温馨或充满美好的记忆并不能真正切断源于本性的善。要想彻底背离人道,仅只有憎恨、愤怒、哀怨、嫉妒这些负面情绪是不够的,唯有狠得下心割舍一切的人,才能突破善与恶的分界线。

一如自己当年的决定。

放弃家族的荣耀,放弃侍神祭祀的血统,放弃恩师,放弃父母,舍弃了作为人所有的一切。为的……不过是想摆脱在高塔囚禁终老的人生,摆脱背负在身上的沉沉负担,摆脱那以折磨自己为乐的亲人。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维克多很快就发现,它的危机并没有因为那名神秘女子的死亡而解除。侵蚀身体的热度还在继续攀升,仿佛置身于火海之中,滚烫的高温舔舐着残存的形体,将之一点点吞噬。而比这更糟糕的是,炼金室突然剧烈的晃动起来,坚固的砖石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沙砾不断滑落。

意识到塔要塌了,维克多顶着溶解带来的痛苦强行扩张感知,但回应它的只有很浅的恶念,历经两百年就快消弭的邪恶绝不会是亡者之书。

“那三个蠢货……”维克多能猜出塔塌陷的原因。

没有傀儡尸的遮掩,被女牧师看穿身份已在意料之中,原本没期待能隐瞒住,但那三名冒险者如此干脆的把对他们有救命之恩的自己抛下,让原本就不打算让他们活太久的巫妖更加坚定灭了口的念头。

让维克多恼怒的不止是三名冒险者的背弃,还有带着‘卵’逃走的法师。就算影子状态,想要从塌陷的建筑返回地面至少也得花上一整晚,到那时戴利德早跑的没影了。

“祈祷自己能逃得更远一点吧,雷娜、霍克、杜南……等我脱离的时候,就是你们的死期。”

在最后的一点意识和虚影被不知明的力量吞噬前,维克多念出邪恶的诅咒,正协助女牧师封死地道的三名冒险者同时感到一阵阴寒。

“不用怕,它伤害不到你们。邪恶的灵魂无法通过这道与大地契约的封印,让一个巫妖变成善良生物比湮灭它们更加困难。”

朵拉站在基座正上方,她的脚走每一步,通过神术印在基石上的咒文就发出一次闪光。

“但愿如此……”杜南忧虑地凝视着渐渐发白的天际。他心里明白,曾化身为邪恶牧师的巫妖从遗迹中脱身的那一刻,就是他们的死期。

圣歌(一)

“艾露?你在哪儿,艾露?”

当霍克急匆匆地赶回贝雷村时,发现被自己绑在橡树旅馆二楼的妹妹不见了,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该死!偏偏在这个时候她玩失踪……”

“冷静点,霍克,艾露不会跑远,她知道我们会回来。看,东西都在这儿。”指着放在墙角的背包,雷娜安抚同伴。

“也许……我是说有可能,她会不会跑去托古斯遗迹了?”杜南最担心的还是这个可能性,如果小姑娘真的不顾劝告去遗迹的话……

虽然阴影之塔的出口暂时被封住了,但也正是因为大地的封印使得亡灵法师原有的法术失效。那座位于地下的塔不再只有夜晚才能看见,女牧师说了,巫妖只是不能从里面开启地道,如果有不信仰黑暗的人类从外面开启……后果将不堪设想。

想起它冷冰冰的视线,游侠不禁打了个冷颤。他们只是普通的冒险者,作为法师进阶的巫妖要弄死他们易如反掌。

“我得回去找她。”不想撇下妹妹一个人离开,霍克转身就走,雷娜急忙拽住他的手臂。

“别乱来,现在回去不明智。”

“难道你要我丢下艾露一个人逃?她已经失去父母了,如果连我都不管她的死活……我……”霍克激动得脸都涨红了。

“你有什么打算?”雷娜将目光转向杜南,在没有首领的情况下,游侠就是他们团队的智囊。

“分头走。东、西、北,我们各朝一个方向逃跑,巫妖即使从遗迹逃出来,也不可能同时击杀我们三个。”

杜南的建议让人无法反驳,这对他们而言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我还是决定去找艾露,你们先走,可能的话,我会帮你们拖延一下时间。”霍克返身折回,从堆放行李的地方取走了属于自己的包裹:“如果还能再见的话,就在晶曜的妖精酒吧碰头吧。”

“时间呢?”雷娜没有再做劝说,霍克将目光投向杜南,游侠耸耸肩。

“以一个月为期限吧,如果我们都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祝好运。”挥挥手,战士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返回才刚逃离的托古斯遗迹。

“你的打算呢?”雷娜有些伤感,他们的三人小队成立时间虽然不长,却已经相处出感情。虽然知道总会有各奔东西的一天,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北。”杜南已有决定,北上去晶曜,然后乘驮鸟去圣塞凡缇斯。再怎么厉害的巫妖也不敢跑到教廷总部撒野,短时间内保住性命是没问题的。

“嘿~那我只好把东面留给霍克了。”拢了拢及肩的头发,雷娜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旅人常用的灰斗篷披上。

看着窗外弥漫着晨雾的街道,游侠低叹。

也许,再不会见面了吧……

※※※

“霍克是个大笨蛋……”

寒意颇重的托古斯行走一个瘦小的人影。

艾露磨断绳索的时候天都快亮了,等她顺着路跑到被视为禁地的古迹时,正好和霍克一行人错开。

“这么好玩的地方居然不带我来。”无视阴森诡秘的气氛,小姑娘独自走在只剩残岩断壁的废墟里,也不知道害怕,手里提着一把有她肘长的短剑防身,殊不知这样的凡器在遇上厉害点的野兽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砰!

一声闷响从南面传来。

“什么声音……”艾露停下脚步,也不是完全的没有戒备。只是这几年一直和兄长到处跑,看惯了一般的冒险和委托,她的胆子比一般人要大得多,当然,莽撞的程度也超出常人的范围。

砰!

又一声,似乎是从地下传来,有点像敲击声。

没有多做考虑,小姑娘朝发声处奔去。很快,一个黑色的石质台阶映入她的眼帘,闷响就是由下面传出来。

“雷娜!杜南!快把这该死的地道打开!”

“霍克哥?”熟悉的嗓音让不敢靠近的艾露放弃警戒。

“艾露,是你吗?”

“是的。你怎么了?杜南哥呢,还有雷娜姐?”

“我不小心踩中机关,撤离的时候我走最后被关下面了,他们两个说去找人帮忙,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也想帮忙,可是……”一听到兄长被关在下面,艾露着急死了。

“你仔细找找,说不定外面有机关可以打开这该死的石头。”

“喔……好、好的。”艾露趴在基座上寻找,类似机关的东西一个也没看到,倒是发现黑色的石头上布满了黄褐色的纹路,很像神殿里的装饰画。

“没有机关,只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是的,我看到一些奇怪的图案,有点像神殿里的壁画。”

“艾露,那个就是机关,把它破坏了我就能出来,雷娜和杜南这两个笨蛋,早说过一定要找法师的,连这么简单的机关都要找人帮忙。”

“霍克哥,你从不骂人蠢货的。你通常只会说笨蛋……”觉得兄长的语气有些奇怪,艾露先用脚在石板上蹭了蹭,纹路依然清晰,她改用短剑去划。

“啊……我是气晕了,你都不知道这下面有多难受,又闷又臭。”

刚刮出一条细痕,空气中就响起了奇怪“沙沙”的声音。

“快把咒文弄掉,艾露,我快窒息了!”兄长的求救让艾露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没一会功夫,女牧师用法术刻在基座上的封印被破坏了一个角。

巨大的基座在剧烈爆炸中被整个掀起,站在上面的艾露被弹起老高后又重重的摔落地面,她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势,一双眼死死的盯着烟尘弥漫的基座。

“呀!?”

快得看不清楚形态的黑影从灰尘中闪出,一下就掐住了艾露纤细的脖颈,将她从有些潮湿的地面提起。

“看我捉到了什么,一只自投罗网的羔羊。”

“咳……你……你是谁?我哥呢?”黑色的长袍衬得没有血色的皮肤更加苍白,艾露瞪着掐住自己脖子的男子。

“小艾露,我要感谢你把我从下面释放出来。来,我们去找霍克哥。”完全陌生的面孔说着属于兄长的声音,艾露再怎么无知,也知道她放出来的根本不是霍克。

※※※

当霍克返回托古斯遗迹时,看到已经被破坏的基座,他顿时觉得自己掉进一个冰窟窿,全身都冷。

“艾、艾露……”

对亲人的感情战胜了恐惧,霍克开始呼唤失踪的妹妹,空旷的荒野里除了他焦急的呼喊再没有任何声响。

霍克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巫妖逃脱后必然先会去找他们的晦气,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回贝雷村。如果艾露被巫妖捉出了,它极有可能暂时不杀她,好引诱自己出现。

怎么办?

论实力我不如巫妖,独自一人回去不但有可能救不了艾露,还会把命给搭上。

女牧师朵拉的面孔就像一道惊雷划过霍克的大脑。

对了……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就算胜不了,至少她也该知道巫妖的弱点吧。

想到这里,霍克拔脚朝贝雷村外的大地女神殿狂奔。

圣歌(二)

戴利德躺在橡树旅店二楼一处单间的地上,目光死死的盯着不远处一颗足有半人高的肉球,这便是他不惜抛弃同伴从阴影之塔带走的‘卵’。

布满表面的小刺会刺破皮肤吸食血液,戴利德因为本身有伤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失血,等他回到旅店后才发现兜里的卵变大了不少,黏呼呼的,用手一摸全是血。

发现不对劲的法师正想丢下这枚奇怪的卵,身体却不受控制的一头载倒。从昏迷中醒来后,原本鸡蛋大小的东西就变得有酒桶粗。像血管一样的恶心触手一头扎进体内,一头连接着卵,正源源不断地输送者血液。

失血和全身麻痹让戴利得悔不当初,如果不是一时贪欲爆发,也不会抛下队友导致现在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吱嘎……”

从里面反锁的房门开了,不能动弹的戴利德惊得头皮发麻。

他一开始希望来的是凯梅尔等人,但这念头刚起,又怕遭到逃出队友的斥责或报复。然后戴利德开始幻想进入房间的是前来整理房间的旅店主,只是这种想法又被迅速否决,因为他担心店主会把这枚怪异却宝贵的卵破坏掉,毕竟它的外形并不讨喜。

带着重重顾虑,他转动僵硬的脖颈。可映入眼帘的既不是同伴也不是店主,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肤色苍白的青年面无表情的将门合上,戴利德注意到他手里还拖着一个外表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女,充满恐惧和不甘的表情让戴利德求救的心“呼”一下沉了下去。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出去!这是我的房间……”顾不上趴在地上的姿态有多尴尬,戴利德挪动左手,法杖还没有脱手,勉强可以发出储存在里面的飞弹法术。

“这是凯梅尔花了5个银币租下的,你只占了其中的五份之一。”才带着艾露返回贝雷村,维克多立刻觉察到了从这间旅店散发出的邪恶之气,搜寻的结果让它很意外,戴利德居然还没有逃走。

团长的名字变成一把巨锤,重重砸在戴利德后脑勺上。

这人知道团长的名字……他和团长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人呢?”

“明明是你把他抛在阴影之塔里,现在居然反过来问我他的下落,不觉得可笑吗?”

“你……你到底是谁?”话说到这份上,戴利德没法再继续保持冷静。

“我接了他的委托,前来取回被你独吞的东西……啊,原来在这儿。”视线落在肉球上,维克多仔细打量这枚更像砰砰之跳心脏的卵。

一股躁动不安的狂乱之气盘踞在房间里,空气中充斥着黑暗能量,看来不是个普通的卵呢。

“别、别过来……”麻痹感尚未消除,戴利德只能虚张声势。不到紧要关头,他是不会把仅剩的魔法使用掉。

“别担心,我对你没有兴趣。”

维克多竖起食指,指向像颗心脏一样“嘭嘭”跳动的肉球,注意到它举动的戴利德急忙大喊。

“不!不要碰它!”

“难道你对里面的东西不好奇吗?说不定会跑出一个吃人的怪物。”

“那是我的……”妄图做最后挣扎的戴利德举起法杖,储存在里面的法术立刻化作几枚光弹飞向几步开外的维克多。

被下了沉默咒的艾露无法说话,只能瞪大双眼看着发生的一切。在空中划出圆弧的魔法没有击中擒住自己的家伙,还反弹回去将躺在地上的男子打得连声痛呼。这样的结果让艾露刚衍生出的希望又一次落空,她本以为可以在这俩人争斗的时候乘乱逃走。

将法术反射回施法者后,维克多的风刃击中了像活物的卵,厚厚的肉壁被砍出一道深深的血槽,喷涌而出的鲜血将趴在地上的戴利德染成血人。

等了好一会,除了不停向外流的鲜血,再没出现其他的东西。

维克多有些失望,就在它打算把这个空有邪气的东西削成肉沫时,发出去的第二波风刃被弹开,卵蠕动了几下后突然爆开,距离最近的戴利德再次遭殃,他被巨大的冲击力吹飞,从破损的窗户直接摔在坚硬的街道让这名法师当场毙命。

戴利德的尸体吸引了不少村民和冒险者的围观,甚至有胆大的冒险者直接冲进旅馆看个究竟。

除了张开结界的维克多与因此而受到庇护的艾露,房间内所有东西都在爆炸的冲击下面目全非。

卵消失了,代替它位置的是一名身高近两米的类人生物,不但头上长着两个弯曲的犄角,在背后还有一对类似蝙蝠的肉翅。

“哦呀~这可真是……让我吃了一惊。”维克多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生物,这姿态完全符合与亡灵同样著名的黑暗一族——恶魔。

略显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全身被血浸染的恶魔睁开赤红的双瞳:“看看我遇到了什么,一个亡灵?等等……你这家伙的脸我认识……阿尔贝雷希特?”

带着戏谑的音调很快转为真正的惊讶。

“你认错人了,恶魔。”维克多轻松的表情撤去。虽然它的存在早已被从历史上抹掉,但这并不代表它乐于看到别人把自己与那个人搞混。

“唔……仔细一看的确和阿尔贝雷希特有明显的差别,但这并不能否定最初的判断,我能感受烙在灵魂里的力量。你,是圣歌一族吧?”恶魔咧着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维克多松开抓住艾露的手,在她额间一点,小姑娘立刻昏倒在地。因为暂时还有用,它不准备让她死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巫妖召出附带即死诅咒的死亡镰刀,已做好大战一场的准备。

反观恶魔,他非但没有摆出战斗的姿态,仍专注地打量眼前的亡灵。血色双瞳充满算计的精光,这让维克多非常不爽,它讨厌这种眼神,像极了它最痛恨的那个人。

“要不要与我合作呢,维克多·圣歌?”

代表死亡的黑镰在话音结束的瞬间抛出,恶魔微微侧身,闪过了迅如闪电的一击。

“嘿~别这么紧张,我没有恶意。就只是想单纯的找个合作伙伴而已。”发现激怒了未来的合作伙伴,恶魔做了一个表示歉意的动作,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诚意。

“我不认为这话从一个恶魔嘴里说出来有多少可信度。”维克多并不接受恶魔的提议。

“我知道这种想法很荒谬,但如果说我们有非合作不可的理由,你信吗?我亲爱的表弟。”

乍一听到‘表弟’这个词汇,维克多差点没忍住将手里的黑镰再次甩出。

本以为这不过是恶魔的诡计,当他吐出舌,熟悉的印记进入视线,维克多强行遏止住正准备发出的第二次攻击。

被赐福的舌,赞美神的声音,圣歌一族世代继承的职权,侍神者的荣耀……记忆的片段逐一掠过,让灵魂产生被敲击的钝痛。

沉默了许久,它才作出答复。

“圣歌已经灭族了。”

圈套!这肯定是圈套,维克多告戒自己。

“是啊,侍神的一族已经成为历史,你和我是圣歌最后的血脉。”恶魔没有放弃劝说。

“不要随便给我安头衔,什么最后的血脉……圣歌的姓氏与荣耀我在八十年前就已经放弃了。”这次,再没有什么理由阻止它把这个满嘴谎言的恶魔劈成两半。

“嘿~嘿~嘿~巫妖脾气这么暴躁可不好啊~”上半身突然向后一仰,躲过了横扫的巨镰。身体柔韧度惊人的恶魔不依靠双手支撑恢复站立姿态,语气仍旧带着调侃:“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吗?我身为恶魔,居然会如此清楚一个不死生物的过往?”

“我不相信恶魔,尤其是像你这样既狡猾又废话连篇的家伙。”速度拼不过,维克多改用法术。简短的咒文完成后,苍白的双手缠上如蛇的黑色闪电,不时发出骇人的“劈啪”声。

站在破损的窗户旁的恶魔连连摇头:“我已经在竭力忍耐了,不要再继续勾引我的战斗欲望啊……”

带着低笑的言语加速了维克多的攻击,死亡的诅咒与黑色闪电同时发出,势要夺取他的性命。

恶魔突然伏下身,几乎是贴着地面滑到维克多身侧,他举起长满利爪子的右手,在巫妖身上开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黑色的死气从伤口处源源不断的冒出。

维克多低头看了一眼由腹部延伸到肩头的伤痕,极度的震惊让它没有作出应有的回击。

实体?

不置信的伸手摸了摸伤口,没有流血,但感触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怎么可能?!

我的形体不是在八十年前就已经……

不,那不是重点。在阴影之塔时还是影子状态的,怎么会突然变成实体了?

维克多后退几步,紧贴着墙壁。努力回想,却找不到半点关于身体由虚变实的记忆。

帕格洛特说过得割下舌头就可以脱离圣歌的束缚,然后……然后……怎么想不起来了……

“如何,改变注意了吗?”恶魔的低语在催促:“虽然从内心来说我非常希望和你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但为了将来,我必须把合作放在首位。”

“我从不与来历不明的家伙合作。”混乱当中,维克多抛出一句。它准备先应付完这家伙再考虑形态和记忆的问题,恶魔的实力一点也不亚于拥有圣物的卢西恩,在这时候分神只会给他制造进攻的机会。

“我一直想作自我介绍,无奈你总不肯给机会。”意识到可以不用武力谈判,恶魔后退几步,拉开与维克多的距离:“克莱因·扎伊尔。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克莱因·圣歌。”

“扎伊尔?”维克多没忘记在它认识的人当中有一位也叫这个姓氏,霜狼——拜勒·扎伊尔。

“我有一部分黑暗精灵血统,有个黑暗精灵的姓也很正常吧。不过……最好换个地方再谈,以我们现在的形态不适合再继续下去。”恶魔指了指窗外越来越大的喧嚣:“不说话就是表示同意了,附近还有个地方充满邪气,挺适合隐藏的。先走一步啦,维克多小弟。”

说完,恶魔经由窗户翻上屋顶,几下纵跳就跑的没影了。

走廊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维克多收起巨镰,拎起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事的艾露,效仿恶魔从窗户一跃而出。不顾街道人围观者的惊呼,也不顾正朝旅店赶来的民兵,紧随着恶魔的气息在屋顶上飞奔。

真疯狂,我居然还有个恶魔亲戚……

维克多自嘲。

它记得自己进入中层世界的目的,也记得自己为何会身处距离晶曜数百公里的南方小村贝雷,却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重新获得实体。

在转化为亡灵的时候就以影子的形态存在,按照帕格洛特的解释,在转化为堕灵的过程中,肉体因为背弃神灵被烧毁了。

冥思苦想,它始终记不起缺失的记忆。无论是刚转化为亡灵的初期,又或是在阴影之塔塌陷之前经历的……

圣歌(三)

民兵已被远远抛在身后,追踪着恶魔的气息,它来到一处废弃的仓库,血腥与邪恶之气正从紧闭的门窗中溢出。

手臂粗的铁链在蛮力的拉扯下彻底变形,先行一步的恶魔用粗暴的手法打开封闭的仓库大门。

单看这间仓库的表面,很难相信它的内部会是一个祭祀场所。血腥味浓到令人作呕地步,铺在地上的干草已被鲜血浸成深褐色,几具僵硬的尸体倒伏在角落里,仓库最中间置放着一尊被鲜血黏覆的兽形石像,浓重的邪恶气息就由这里发出。

“来的真快,烦人的家伙们甩掉了吧?”

恶魔举起放在石像旁一只装满水的木桶,把身上的血迹冲刷干净。使劲甩了甩黏在脖颈上的湿发,除去鲜血与肉沫后,这个名叫克莱因的恶魔和维克多有着极为相似的五官。

“你到底是谁?我可不记得有个叫克莱因的表兄。”看着那张与自己相似度极高的面孔,维克多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确实存在某种程度的血缘关系。

圣歌一族在大灾变之后为了保持血统,在族内实行近亲通婚,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产生大量的畸形儿与死婴,使原本就不够兴盛的族人数量大幅锐减。到它这一代,已经到了快灭族的地步。

“我的母亲叫阿西娜,你多少有点印象吧。”拂开遮在面部湿漉漉的头发,恶魔说出一个人名。

“阿西娜……的确,圣歌族内是有这么一个人。”阿西娜与维克多的母亲是双胞姐妹,只看血缘的话,他们两个还是表兄弟。

关于这位姨母,维克多是听说过的。族内流传着她在成年后就与一名黑暗精灵私奔的传闻,这虽然可以解释克莱因自夸有黑暗精灵血统,却无法说通他为什么会有变成恶魔。

“没必要纠结于血统吧。你都可以成为巫妖,为什么我不能是恶魔?还是,你更喜欢这个姿态……”

在一阵暗红色的光芒中,克莱因的形态发生了变化。背上的双翼和双角相继隐去,赤红色的发色也转换成黑暗精灵特有的银白,唯一不变的只有黝黑的肤色和布满全身的猩红色印记。不过,即使没了恶魔形态的狂野桀骜,不会减少融在骨子里的张扬,精灵精致的五官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具视觉冲击感。

“言归正传,我有两个问题需要你解答。第一,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第二,你为什么要跟我合作?”觉得自己也过于纠结血统了,维克多把谈话的重心引回旅店里被中断话题。

“呜喔~这个问题我得好好想想,如果不仔细斟酌一下用辞,我怕你会忍不住把那丑陋的镰刀拿出来。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战斗欲望唉,火力全开的话,只怕这个小村会从地图上消失呢。”

“你再胡扯,我真的会忍不住动手。”自觉耐心不错的维克多有些忍受不了。早听说过恶魔话多,没想到居然这么唠叨。

“别激动嘛,忍耐也是体现力量的一种。还说你也有弱者生性急噪的通病?”走到堆放死尸体的角落里,克莱因扯下其中一具尸体的衣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见大小合适也不管是否染了奇怪的气味就穿上。

“我的耐心有限,恶魔。”拒绝使用带有血缘关系的姓名,维克多已下决定,如果他再胡扯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就把刚才因为分神而没完成的战斗继续下去。

“因为我们都有相同的目的呢,维克多表弟。从伟大、邪恶、不可战胜的恶魔王阁下那里,我听说在幽影界有我的另一位血亲。因为是纯血,所以受到了帕格洛特大人的特别照顾。”

“别以为我听不懂你的变相挖苦。”如果不是因为亡灵没有血液,维克多坚信它一定会听到自己血管爆裂的声音。

“哦呀,生气了?”再剥下一条裤子,终于不赤身裸体的克莱因朝维克多走来,嘴角上挑成挑衅和嘲讽的角度:“这样可不行啊,既然是亡灵,就要清心寡欲,随便一激就发怒的脾性可是无法胜任我搭档一职。”

“你废话了半天,我一句有用的都没听到。”

“啊~抱歉,职业习惯。”抢在维克多彻底爆发前,克莱因终于说出了能让它消火的信息:“会找上你,因为我们都是堕灵。”

“什么意思?”维克多最费解的不是他知道自己圣歌的身份,而是他从什么渠道知道自己进入中层世界一事。

“圣歌只是形式,是凡人在对侍神一族的曲解下诞生的称谓。久而久之,就连人类之外的生物都习惯了这种叫法。于是,它变成了我们一族的姓氏。当隶属光明一方的圣歌改变信仰,侍奉了黑暗的神灵后,通常会获得一个新的名字——堕灵。就是字意上的意思,堕落的灵魂。”

“我看你罗嗦的习惯是改不了。”将依然昏迷的艾露丢在赃污的地上,维克多再次召出死亡巨镰。它要让这个爱唠叨的家伙知道,废话太多也会带来杀身之祸。

“嘿~嘿~嘿~我说过不要激动。”身体向后一倾,滑出好几步的克莱因晃动食指抗议:“要打架的话至少让我说完。”

“闭嘴!”

无法再忍受的维克多甩动巨镰尾端的长链,要把以速度见长的恶魔拦截在自己攻击范围的边缘。

“堕灵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不是死在原先信仰的光明神手上,也会在物尽其用后被转侍的黑暗神处决。”利用极快的移动速度躲过维克多的攻击,克莱因跃到雕像头顶:“我是为了战斗而返回这个世界,你呢?维克多,你又是为了什么到这个一度被你放弃的世界?”

恶魔的话让维克多怔住了。

为什么?

我只是为了汲取更多的知识,只是为了完成巫妖王交付的任务……

“我呢,大致上有和你差不多的经历。嘿~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本恶魔与你可是有天壤之别。用恶魔王的话来说,我是一头只专注于自己欲望的野兽,虽然不太好掌握却不用担心背叛,因为在所有神祇当中,他最能满足我的欲望。而你呢,你的欲望是什么?”

我的欲望?

克莱因的话让维克多的思绪更加混乱。

我的欲望是什么?

知识?

不……不仅是这么简单。

“思考并不能给你答案。”从石像上跃下,恶魔再次伸出手:“合作吧,你寻找自身存在的答案,而我追寻我生存的意义。这便是我找上你的目的,我们有同样的血统,同样的际遇,同样的目标。”

“世上不会有完全相同的灵魂……”维克多顽固的反驳:“更不会有什么相同的际遇和目标。”

知道想凭几句话不可能说服维克多,克莱因亮出了他的底牌。

“你一定很奇怪我不仅知道你的身份,而且还知道你潜伏的目的吧。其实呢,我们两个这次会离开地下世界,起因是恶魔王与巫妖王的一则赌约,他们打赌看谁派出的探子潜伏得最久、获得的资料更多,作为拥有圣歌血统的你我自然就成为了首选。反正到最后也要被毁掉,不如不痛痛快快的在这世界里闹腾一次,好歹也要在历史上留下点痕迹吧。

不觉得遗憾吗?理想也好,怨念也好,什么都没有完成,就这样被时间碾压成历史的尘埃。恶魔王让我入世,只是想借助者我堕灵的身份尽可能的替他收集情报,顺便赢得那无聊的赌约。可我偏偏生性桀骜,不喜照着别人给我铺好的路走下去,任务也好、赌约也好,都会完成,只不过要按照我的喜好来做。”嘴角扬着张扬的笑,恶魔脸上的表情让巫妖怎么看都不顺眼,那种让它生厌的感觉叫活着。

“我们只是尽可能的活下去,谁说灵魂没有生命。有思想,就活着。”克莱因再一次伸出邀约的手:“你还在犹豫什么,维克多小弟。”

瞪着那支黝黑的大手,维克多想拒绝却找不到理由。

“好罢,在利益没有冲突之前,我们暂时是盟友。”

同意的话音才落,恶魔立刻提出了新的要求。

“既然是盟友,分享情报是最低要求。作为一个浑身上下没一点人气的亡灵,你另外一个假身份是什么?”

“塔兰大公的私生子。”

“噗……哈哈~抱歉,实在是太好笑了,我忍不住。”恶魔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还故意笑得很夸张:“维克多啊维克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还给自己找一个与生前如此相似的替身?”

“只是偶然。”渐渐对克莱因夸张言辞有了免疫,维克多拂开搭在肩头的手:“距离大战还有十年时间,你有什么打算?”

“既然你已经找到了大公私生子这么有份量的身份,我当然是跟你混啦。嘿~别瞪我,既然能活到现在,说明大公有心栽培自己的私生子。就你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一点也不适合往政治方面发展。这样好了,我们搞个组织,类似佣兵团之类的,混出点名头后就可以接近掌握各国命脉的大贵族,十年的时间足够发展了。”

克莱因的想法与维克多在很大程度上相同,只不过它的出发点是魔法协会。

“分头吧,我这边已经开始接触魔法协会了。你那么喜欢佣兵,干脆直接以佣兵工会为起点。”

“唔……这样也不错,只是单干的话……我怕发展太慢。而且,光明阵营那边可是盯得很紧,如果没人做内应,我们两个都很危险”就算是可以改变容貌,克莱因也不会头脑发热的跑去光明阵营潜伏。

“内应你不用担心,塔兰大公另一个儿子就在教廷,职位不低,勉强可以把他视做我们的眼线。”

“有没搞错,你名义上的弟弟就算不知道你顶替真正的兄长,至少也会觉察到你不是活人吧?”克莱因对此深表怀疑。

“嗯,他知道。”对于卢西恩,维克多也挺费解。

仅凭包庇一个亡灵,就足够被教会除名了。可那小子不但没有丧失圣力,还可以使用圣物,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内幕……

“太假了吧……”目光转到倒伏在地上的人类少女,克莱因指着她问道:“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诱饵,他的兄长以及另外两个同伙已经知道我巫妖的身份,我准备利她将另外三人引出来灭口。”贝雷村没有发现三名冒险者,维克多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已经逃了,只是不知为什么没有带上艾露。

“这样啊……建一个佣兵团只有一个人显然是不够的,反正他们知道你巫妖的身份,不如吸收那三个倒霉蛋吧。”克莱因认为就这么杀了太可惜,适当的恐惧和利益诱惑,这三个人可以成为掩饰身份的最佳棋子。

“这三个家伙既然能无视我对他们的救名之恩,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背弃,我的处境已经够微妙了,不想在身边养随时会带来危机的白眼狼。况且,他们太弱了。”巫妖的思维方式很顽固,敌人就都该除掉。

“劝说之类的活儿教给我吧。活物都怕死,巫妖的身份当然让他们本能的选择自保。再说了,你原本就有灭口的想法吧,我才不信你会放任他们离开。”从短暂的相处,克莱因就摸清了维克多的大致脾性。

维克多没有反驳,它确实有在利用完之后就灭口的想法。

“根据我对人类的了解呢……这小姑娘的兄长一定会回来找他的可爱的小妹妹。只要找到了其中一个,另外两个还跑得了吗。”恶魔抱起陷入昏迷的艾露,让维克多留在仓库等他的好消息:“你如果实在闲得无聊,可以去寻这间仓库主人的晦气,顺便从他那里搜刮一些钱财,建佣兵团可是要一笔不小的费用呢。”

克莱因离去后,维克多开始整理在这片刻时间所获取的信息。

虽司神职却从未履行过牧师应有的义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记忆里最多的就是万骨塔里堆积如山的书籍、手稿。除此以外,几乎没有同其他巫妖有实质性的交流,万骨塔内看不到时间的流逝,它只是呆坐了几天,历史的书页就翻过了八十年。

你的欲望是什么?

恶魔的话犹如在耳边回响,维克多强忍着连接不上和模糊与空缺的巨大痛苦翻查记忆,在前生与死亡的边缘找到了濒死一刻绝望的呼喊,想起了遗忘已久的真正愿望。

一切光和生命起源的玛拉啊,为何要创造出这受神眷顾的一族?又为何要抛弃冠有被赐福之名的眷族?

欲望(一)

“嘿~你醒啦。”

艾露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不是肢体冰冷的黑袍法师,而是另一个人,温热的手掌让她生出了一种安心,是活人。

本能驱使艾露张口,直到嘴唇动了几下都有没有声音,她才想起自己被法师捉到的时候下了不能说话的咒语。

“你家人呢?”故意将小姑娘弄醒的克莱因开始了哄骗的第一步。

艾露左顾右盼,发现还在贝雷村,只是不见了黑袍法师的踪迹。一摸腰侧,兄长给自己防身的武器已不翼而飞,只余下一截剑柄。由于口不能言,她只好握着剑柄在湿软的地面上写字。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法师?]

“没有。”裹着从尸体身上剥下的斗篷,恶魔连连摇头,说起谎来眼都不眨。

[那你怎么发现我的?]

“你躺在地上啊。”

[你能送我村外的神殿吗?]吃过一次亏的艾露决定去神殿求助,那里至少比村里其他地方都来得安全。

“能帮助一位女士是我的荣幸,不过你知道去神殿的路吗?”神殿?感知没发现,应该是中立神吧。克莱因决定去那里逛逛,没准这小姑娘的哥哥也在。

[是的,我知道路,请务必帮忙送我去神殿,我受伤了。]经历过被邪恶的黑袍法师抓住的事件后,艾露学乖了,不再使用以往咄咄逼人的态度。只是她没想到这位待人亲切的好心人与她认为的坏人压根就是一伙的。

路过挂有啤酒招牌的小酒馆,里面一如往常的坐满了冒险者。吧台附近,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向酒保询问什么。

目光一接触到熟悉的背影,艾露立刻激动得抓紧抱着她行走的男子的手臂。

“熟人吗?”

连连点头,一想到马上可以和兄长团聚,她眼眶都红了。

“艾露!”

注意到酒保怪异的眼神,霍克猛地转头,本以为会看到巫妖的他却发现妹妹安然无恙。不过这种欣慰很快就被不安取代,他望着将全身罩在斗篷里的男子,手不由得摸向背负在后的双手剑。

哑着声叫了几句,艾露刚想扑向兄长寻求安慰,却被一只大手牢牢箍住。

“你妹妹受伤了,我想她需要到附近的神殿治疗。”

“我会带她去的,首先,你放开他。”霍克不是瞎子,他看出艾露受制于那名身材与自己一样高大的男子。

“啊~抱歉。我的目的也是去神殿,但我的容貌不能轻易见到牧师,所以想请你们帮忙。尤其在有一位伤员的情况下……”

霍克不敢冒险,他谨慎地走出酒馆,狭窄的空间不适合战斗,艾露还在对方手上。

“村外面说吧,我不想引起骚乱。”克莱因说的越神秘,霍克就越紧张。他害怕,这副外表和声音都是巫妖假装。

跟随着挟持妹妹的人向村外走,霍克心里紧张极了。

去神殿求助,女牧师说她在神殿外的庇护能力大大减弱,无法同时兼顾神殿里的孤儿和自己。为了艾露,霍克不得不返回贝雷村,正巧遇上了恶魔克莱因。

眼看渐渐走到无人地带,克莱因褪去遮住面容的兜帽,露出了属于精灵的面孔。

虽然不是巫妖,但黝黑的皮肤与银发依然具有同样的惊悚效果。霍克大叫一声,抽出双手巨剑。

“放开我妹妹!”

“你如果足够聪明就不要大声吼叫。”克莱因可不会把这个壮汉放在眼里,不过显然他比维克多要有耐心得多,不会因为对方的不合作而起杀心。

“你想做什么?巫妖呢?”神似的五官足够霍克胡乱猜想了。

“只是想和你做一个交易。哦~放下你手里的武器,我比较容易激动,一激动这手就有点不听使唤,你也不想看到小姑娘年纪轻轻就身首异处吧?”变戏法似的,将从艾露处取得的短剑在小姑娘脖颈处晃了晃,让霍克更深刻明白他乱来的结果。

“不要伤害她。”尽管明白黑暗精灵的话没有任何可信度,但霍克还是放低双手剑。

“很好,我比较喜欢肯配合的人类。”见威胁有效果,克莱因开始了他诱骗的第二步:“我和巫妖不同,我比较喜欢找人合作,它因为不死生物的特性,总想杀死见他真面目的人。嘿,别紧张,我已经说服那家伙了。可以不杀你们灭口,但前提是,你们得加入我们的佣兵团。”

“什么?”这说法太荒谬了,霍克简直怀疑自己是否产生幻觉。

“你没听错,我正式邀请你和你的同伴加入我的团队。”克莱因挤出一个诚恳的表情。

“这实在让人无法接受,更不要说相信了……”这是实话,霍克搞不懂为什么一个黑暗精灵会跑来邀请自己入伙,而且他还是想杀自己灭口的巫妖的同伴。

“理由有很多唉,一时也无法解释清楚,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同意,我们从此是朋友。二,不同意,然后死在这里。哦~当然,还有你的小妹妹。”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克莱因还特地用短剑划过艾露的胳膊,随之出现血痕彻底摧毁了霍克的理智。

“不!别伤害他,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用血签下这份灵魂契约,以证明你们不会背叛。”将短剑插回剑鞘,克莱因用空出的手指在空气中连续点了几下,一道复杂的咒文立刻浮现。

霍克将信将疑的遵照恶魔的指示割破手指,带血的手掌刚触到咒文,他立即感到一阵巨痛,仿佛整个手臂都被野兽噬咬住。

“欢迎加入,我是团长克莱因。”微笑的恶魔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

当克莱因带着两个新入伙的同伴返回那间仓库时,维克多依然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态,似乎陷入了恒古的思考当中。

“那位就是副团长啦。”习惯自说自话的恶魔大步走到维克多身旁,用手在它晃眼前晃了晃;“回魂啦~诶!有没搞错,我离开这么长时间,你居然没去敲诈这间仓库的主人,怎么说也得弄点离开的路费吧。”

“闭嘴。”巫妖解除呆滞状态。

“看来你想明白了呢。”注意到维克多的目光不再呆板,克莱因赞许的点点头。

死脑筋的家伙终于想通了……

“人给你找来了,接下来怎么办你来决定吧。”指着表情僵硬的兄妹二人,克莱因把麻烦推给维克多。

“我对活物没有尊敬或怜悯。不灭口,是因为让你们活下来比死更有利用的价值。任何试图背叛的行为都会遭至死亡,懂我的意思吗?”巫妖显然不懂得如何运用自己优势,一味的威胁让一旁的克莱因听得连连摇头。

“还是我来吧。”恶魔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决心修正新同伴对将来的绝望认知:“首先,我和巫妖是邪恶者,我们不会遵守世俗的教条与规范,也就是你们认知中的道德准则。我和他的行为准则完全出于自身的意愿和喜恶。

不要以为所有的邪恶者就一定要大肆杀戮,将所有非我族类全部杀光。就像人类会针对某一个种族做研究一样,我和巫妖也不过是进入人类社会对你们进行观察。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我和他都需要真正的人类做掩饰,因为外表很容易暴露。说这么直白,应该能明白吧?”

霍克微晃僵硬的颈椎表示听懂。

“冒险者嘛,过的都是刀头舐血的生活,应该不会计较在大把大把赚钱的过程中,合作者是好人还是坏人吧?你们呢,继续做你们的佣兵。我和这个叫维克多的巫妖呢,继续我们的研究,各取所需。”见霍克没有什么表示,克莱因抛给维克多一个得意的眼神:“看,他们完全理解了呢。接下来该你总结一下后面的安排了。”

“还有两个人,得在他们跑去神殿揭发我的存在之前找到。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别怪我采取湮灭证据的措施。”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另外两人已经暴露巫妖的身份和行踪,那他们只有死路一条。略微停顿后,维克多表明它没有多余的时间给克莱因帮忙,佣兵团的组建完全得靠他自己:“有一点我得说明,我目前的身份是晶曜学院的旁听生,没有多余的时间扑在你的佣兵团里。”

它现在最担心的不是傀儡尸的保管问题,而是它被珂林放逐的消息会让门德尔做出什么样的回应。

“首都啊……不错不错,符合我的标准。”恶魔抚着下巴,仿佛陷入了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之中。

艾露投给霍克一个担忧的眼神,作为兄长的他也只能长叹一声。这世上这么多人,这么倒霉的事居然就让他们碰上了。

“对了,那个女牧师……”维克多没忘记在阴影之塔有一面之缘的那名牧师,她也算知情人,要不要处理掉呢?

“不要总想着用杀人来解决问题,你们亡灵就是太嗜杀才连带破坏了恶魔的名声。”克莱因总是一逮到机会就调侃维克多。

“恶魔杀的人不比亡灵少。”对于他的挖苦,巫妖选择漠视。

“那个……没有必要赶尽杀绝吧。”霍克想了想,终于还是选择表达自己的观点。

“看,二对一,你输了。”克莱因勾住霍克的肩,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嗓音说道:“干的好,发工钱的时候我给你加薪。”

“这个问题依然由我来解决,维克多小弟,既然你着急赶回晶曜,不如我们分头行动好了。喂~那里有什么好的联络地点?”克莱因前面几句是对维克多说,最后两句是问因为‘加薪’一词而呆滞的霍克。

“啊?妖精酒吧。我和雷娜、杜南说好了,以一个月为期限,在那里碰头。”前提是我们能逃掉,最后一句噎在霍克的喉咙里,显然他没能跑掉。

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但愿雷娜和杜南没有泄露巫妖的踪迹,他实在不愿看到朋友丧命。

“一举两得啊。就这样说定了吧,你先回晶曜处理你没处理完的事。我呢,陪他去找另外两个有可能还在附近转悠的下属,顺便让那位牧师忘了你们偶遇的事实。一个月后,晶曜见。”维克多在恶魔信誓旦旦的保证中离去,虽然它在贝雷只待了两天,但算上使用界门的时间,距离十五天的期限已经过半,是时候返回晶曜了。

欲望(二)

“朵拉牧师,那些家伙好象是领主大人的私兵……”民兵头领远远观望守在神殿外的两名身着半身铠的士兵,脸色颇为难看。

继橡树旅店发生神秘死亡的事件后,大地神殿的女牧师也找上他,要求解救被一伙不明身份人氏绑架的孤儿。

“你打算袖手旁观吗?”朵拉冷静的发问。

“这……”民兵头领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救人吧,和领主作对没什么好下场。

不救吧,村子的收成以后都还得倚靠这位牧师的祈福。

“不是我不救,而是……领主大人的私兵是出了名的跋扈,要是他们把这事上报给领主,我们这小村就可完了。”

“算了,我就知道你们没那胆。”朵拉正准备返回贝雷村去请几个有胆量的冒险者,就见刚才找过自己的战士又折回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和他身材差不多魁梧的男子。

“朵拉牧师,我们可以帮你从领主的私兵手里救出那些孤儿。”霍克说明来意。如果不是因为被巫妖追杀,他和雷娜肯定会接下这笔可以小赚一笔的委托,神殿一向出手阔绰,哪怕是找找东西的简单任务也可以得到比贵族更多的佣金。

“哦,你想要多少酬金?”朵拉打量的目光盯在克莱因身上,虽然没有之前的巫妖那么夸张,但这个人身上也有邪恶之气。

“分文不取,但前提是……你得再帮忙把那个封印……嗯,重新加固一遍。相比活人,我比较害怕地底下那位。”

“可以。”一听这条件,朵拉立刻同意。

一个不费多少力气的封印换七条人命,值得。

“那……团长?”见牧师同意了,霍克转头望向克莱因。

“你留在这里。”一是嫌霍克碍事,二是要他看好牧师。克莱因交代完,就钻入齐腰高的灌木丛中,身影很快与四周的黑暗融合到一起。

“黑暗精灵……”眯起眼,瞪着克莱因消失的方向,朵拉的戒备略微松懈。

近几百年,黑暗精灵不断渗入南陆,有些偏远的地方甚至出现了黑暗精灵的据点,她对这一族的厌恶远没有巫妖没有那么多。

※※※

神殿很小,无论是建筑格式的分布还是墙壁上的绘画与浮雕都透着那么一股子乡土气息。和大城市恢宏的建筑一比,不仅是简陋这个词汇就能概括。

两个站岗的领主私兵根本没有觉察到危险的逼近。

一阵微风拂过枝头,带来了淡淡的血腥味,站在左侧的私兵带着诧异的表情偏头。

电光火石的一瞬,快得让人无法反应的攻击在被觉察到之前就已经结束。

直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右边的私兵才惊觉同伴被割断了喉咙。惊叫尚未出口,一只微温的手堵住即将宣泄而出的恐惧。

眨眼之间,地上已经躺了两具尸体。

远远观望的民兵个个呆若木鸡,几乎连呼吸都忘了。

朵拉眉头紧皱,刚迈动一只脚,站在身后的霍克立刻出声。

“牧师,你这时候进去不但救不了人,反而会害了他们。”

理智拉住另一只脚,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移动半步。

紧挨着大门的窗户木闩被挑开,一道黑影迅速钻入,又将半敞的窗户合上,动作一气呵成,仿佛那扇窗户从未开启过。

幽静的神殿大堂不时传出几声呼喝,伴随着孩子的哭泣。

恶魔在阴影中潜行,无声无息。在血腥味穿透紧闭的大门前就把大堂上的一切收入眼底。

“好像有什么声音……”

门外两名同伴倒地的声响引起了看守人质的三名私兵警觉。

“去看看。”

似乎是小头目的络腮胡朝身边个头最矮的一人努努嘴,示意他去查看外面发生什么事。

身穿皮甲的小个子踮着脚尖前进,就在他把眼睛凑到钥匙孔的时候,躲藏在阴影中的克莱因瞅准机会出击。飞出的短剑直接射穿发号施令者的口腔,将他整个人钉在刷着灰浆的墙壁上。

“操……”紧挨着络腮胡的私兵近距离目睹了同伴的死亡,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头一脸。惊愕之余,他只来得及骂了一声,保持着惊愕表情的上半部头颅伴随着一道白色微光脱离身体,咒骂与奇怪的水声惊动了正试图通过钥匙孔向外观望的小个子,他刚转过头,就对上一双如血鲜红的竖瞳。

“咔哧。”

很干脆的一声骨骼断裂,结束了最后一名绑匪的生命。他临死前的挣扎推开了紧闭的大门,然后缓缓软到在同伴的血泊中。

裹着一块廉价的灰布斗篷,克莱因迈着如猫般的轻盈步伐返回。

霍克瞪大双眼,仿佛第一次看到这名恶魔。

与之前罗嗦的话唠印象不同,染上鲜血的他仿佛变了一个人,散发出与巫妖同样危险的气息。

如果说其他的黑暗精灵是如豹的优雅与迅捷,那眼前的这位就有着如同狮子一样狂野和霸气,浓烈的杀意仿佛具象化似的扑面而来,让人呼吸为之一窒。

“你不该当着孩童的面作出血腥的杀戮举动。”明知对方不会把自己的话当回事,朵拉仍忍不住斥责。

“温室里的花朵经不住风霜,蒙上双眼遮住耳朵只会让他们夭折得更快,不如早早面对残酷的现实,这样或许还活得长久些。”对于女牧师的责骂,克莱因不以为然。视线扫过仍处于呆滞状态的民兵与霍克,作出邀请姿态:“任务已完成,请遵守约定。”

※※※

白天的托古斯遗迹依然热闹,随处可见冒险者的身影。

亦步亦趋的尾随着昂首阔步走在最前方的克莱因,霍克的情绪随着与阴影之塔的接近而逐渐焦灼起来。

“团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基座已经被破坏,女牧师一看岂不是知道巫妖已近从里面逃了吗?

“我自有办法。”隐藏在斗篷里的是看不到的自信。

很快,黑色的基座就进入视线,一部分冒险者围在地道口,面对着黑黝黝的楼梯没一个敢做先行者。

“我就知道会这样……”注意到冒险者的存在,朵拉的表情由平静转为焦急,就在加快脚步越过克莱因时,突然袭来的眩晕感让她四肢发软,向后倒的身躯被人接住。

温热的气息顺着脖颈向上爬,引得头皮一阵发麻,不用看朵拉也知道从后面抱住自己的家伙是谁,她恼怒的低喝:“放开我。”

“如果不是我好心扶你一把,你可就不会有这么足的精神和我大小声了。”

“撒手!”感觉到原本抵在后背的手开始往腰侧移动,朵拉又惊又怒,正准备施展神术震慑对方,不料行为放浪的黑暗精灵抢先一步,微冰的唇与带着淡淡血腥味的舌把真言连同思绪一同搅乱。

霍克吃惊的张大嘴。

这、这家伙也太大胆了吧,居然调戏牧师?!

惊讶之余赶紧观望四周,没发现有人关注他们。刚放下的一颗心却随着“砰”的一声再度提起。

朵拉软倒在地,双眼圆睁,维持着震惊的表情。

“你把她怎么了?”以为克莱因把牧师杀了,霍克急忙跑上前,一探鼻息,居然还有气。

还活着……这家伙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眼角的余光瞥向克莱因,却发现做饕足状舔着唇的舌头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怪异的图纹,正准备细看,血红的眼带着警告的寒意切了过来。

“巫妖有说过规则,不想死就不要管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

霍克急忙转移视线,心里暗暗腹诽,果然是怪物,就连舌头也与人类完全不同。

“唔……”捂着额,女牧师呻吟着坐直身体,茫然的目光望向身畔之人。

“我这是怎么了?”

“牧师……你没事吧……”感觉到如刀的目光落到身上,霍克把解说权交给克莱因。

“封印,你忘了吗。”

“可是……孩子们……领主的私兵……”记忆有些错乱,朵拉捂着额。

她记得领主的私兵闯入神殿,以她收养的几名孤儿做要挟,如果不帮他们进入由神殿负责看守的阴影之塔,就杀掉七名人质。

“不用担心,私兵已经由我解决了。”扶起依旧一脸迷茫女牧师,几缕从斗篷中滑出的银发让朵拉缩回手,后退几大步。

黑暗精灵?

她打量着既陌生又熟悉的男性,想不起究竟何时见过对方。

“你不记得了吗?我接下了帮你赶走领主私兵已经护送你到阴影之塔的任务,报酬是十枚金币。”

“我不记得了。”冷着脸,朵拉再后退几步:“不要靠近我,你这个邪恶的家伙。”

“那可真是遗憾,既然你不肯付钱,那我们只好在这里分手了。”用耸肩表达出自己的遗憾后,克莱因朝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的霍克打了一个响指:“走了,这女人太吝啬,没钱赚。”

“团、团长……她怎么突然忘记了……”小跑着跟上转身离开的克莱因,霍克不时回头瞄一眼低头沉思的女牧师,等话说出口他才恍然大悟。

这就是克莱因对巫妖承诺的由他搞定女牧师吗?但是……仅从保密度来看,灭口不是更安全?

“呵呵……”仿佛是看透了霍克的心事,克莱因突然回头:“这是我的特殊能力,她不再是威胁,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成为挡箭牌。”

特殊能力?

看着恢复了痞子表情的克莱因,霍克有些摸不着头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接下来,去找我另外两个仆人吧!”

郁闷感压下了刚升起的疑惑,霍克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由最初邀请时的朋友,被迫答应的同伴再次降级为仆人。等月亮升起的时候,这称谓会不会变成奴隶啊……

欲望(三)

从贝雷村起程,利用界门在各地持续进行空间跳跃,在这期间维克多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等它抵达首都晶曜时,与恶魔克莱因分开已有六天。

街道上的行人大量锐减,十步一岗、十步一哨的严肃气氛与离开时大相径庭。整个城市仿佛陷入一种一触即发的状态,偶有行人经过也神色匆匆。

“发生什么事了?”维克多走向目不斜视的界门岗哨,站岗的守卫居然还是上次来时看小报的那一轮。

“你还不知道吗?帝国皇太子刚于昨天莅临,大公宣布全城进入一级戒备。”左边的守卫答话,这次他很规规矩矩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

“天快黑了,外乡人,速度找间旅店投宿吧,夜里宵禁的。”右边的守卫好心的提醒:“凡是天黑后在街上溜达的一律视做刺客,不想在晶曜的地下水牢里蹲上半月,就不要在这里磨蹭时间了。”

点头致谢,快速离开界门,维克多前脚刚走,两名守卫就开始闲谈起来。

“喂~你有没有觉得这家伙有点像上次的那个年轻人?”

“什么年轻人?”

“就是大公给他上一任新情人买项链那天来的那个,你忘了?就是长着两个脑袋的狗……”

“啊!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确实有点像。不是面孔,而是他们的气质,冷冷的,就好象冬天的寒气,他经过时四肢都忍不住发颤呢。”

说话声被抛在身后,维克多好似一条鱼,在如珊瑚礁般建筑密集的小巷中穿梭、游弋,逐一避开一批接一批的巡逻卫兵。

当它站在晶曜学院高高的围墙外,天已经全黑。

为谨慎起见,维克多先放了一个感知法术,确定数百米内都没有人时,它才给自己施展了一个浮空术,缓缓浮到围墙上方。

因为已经不是虚体,它不得不做好穿越防壁失败的可能。想当初,伍德的尸体也没有通过学院的魔法结界,它不确定自己的实体是否能通过。

傀儡尸经过特殊魔法处理,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保持最大程度的不腐,算起来应该是一个新鲜的肉体。而遗失了达八十年的本体,则要归类为完全的死尸了吧。

试探的手指仿佛进入到禁止的水面,浓浓的压迫感集中在与结界接触的部分。

没有引发电流,维克多又把试探的部位延伸到整个手臂,除去最初的压迫,再没有其他异样。

接下来是另一只手、头、躯干、脚……当全身都进入达数米厚的魔法防壁后,原本平静的结界突然骚乱起来。无数雷光汇集成了一张电网,将维克多紧紧裹住。

陷阱!

这个念头兴起的一瞬,维克多以身体硬吃了一记连珠闪电。足够强韧的亡灵之躯挡下了能将普通人烤成灰烬的电击。

“塞伯利恩。”

魔宠没有回应,朝十多日前亲自埋尸的地方望去,一个黝黑的方形洞口正张着嘴嘲笑。

“珂林·拜尔……”

巫妖的眼里闪过危险的光芒,借着夜色,它朝着宿舍区所在的南面急而奔去。

确定没有任何陷阱,维克多推开宿舍木门。红袍法师还和上次进入这间泥砖房一样,端坐在条型长桌旁,手里拽着镶有红宝石的法杖。

“夜安,曼格尔的使徒。”睁开眼,珂林面带笑容的问候,长桌上,放置着依然被冰块封住的伍德尸身。

“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做错误的挑衅,这可不符合一个邪恶法师的原则。”仔细观察后确定傀儡尸没有被破坏,维克多拿出在阴影之塔获得的水晶项链。既然连伍德的尸体都弄到手了,它也没有心情继续伪装不能说话。

“我也是好心帮你,阿米耶那家伙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跑去大墓地一连刨了几天的死人。”不用往下说,珂林的意思也表达的很清楚了。

他起初只是好奇,还以为阿米耶在大目的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等掘到伍德的尸体,珂林这才发现传闻中的私生子只是一个空空的躯壳,从遗留在尸体上面的气息他感受到神术特有的气息,这才确定自己的室友是一个司牧师之职的巫妖。

“哦~看来我还得谢谢你了?”

“我的目的是成为亡灵法师,信奉死神的牧师的帮忙必然是不可缺少的。”同时兼职巫妖与死亡牧师的亡灵数量极其稀少,这些受神宠爱的信徒不会轻易离开苍白之城,珂林认为自己运气绝佳,能在决心成为亡灵法师时遇上。

“哼,要我帮你执行转化议式吗?的确,由牧师来做确实可以的大大提高成功率,但这次你想用什么来交换?”听出珂林想让自己帮忙转化,维克多思绪一转,一个计划瞬间成型。

“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都可以舍弃。”珂林激动的起身,维克多的语气给了他极大的希望。

“连妻儿都能狠心祭祀的人,确实什么都可以放弃。”维克多的讽刺让珂林面色一僵,但它说这话的目的不是出于打击的目的:“那么,我要你的信仰。无论你成为亡灵法师的目的是获得一具经得住时间碾压的躯体继续研究,或是别的什么目的,总之我要你转投死神的麾下。只有这样,我才会为你实施转化仪式。”

“好……”珂林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同意了维克多的要求。背弃魔法之神虽然会让他丧失相应的法术控制与使用能力,但追随另一位神祇也会给他带来新的力量。

只要能获得力量,渠道和方法都可以不计。

“那么,可以把我的衣服还给我吗?”指了指被冰封住的尸体,就算不能穿,维克多也不会这件重要的衣服也要放在自己的橱柜里。

“自然。”珂林向后退了几步,维克多走上前做详细的检查,就在这时,门突然被猛拍了几下,随后一个有点熟悉的嗓音传进来。

“不好了,珂林,公爵大人亲临学院,看样子是来寻你的晦气。”

珂林光动嘴,没有出声,从他口形辨别出[是阿米耶]四个字后,维克多给珂林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去缠住阿米耶。

“慌什么?不就是个异界传送门吗,每年在决斗中落败而死的法师至少有两位数,他堂堂公爵难道还想凭这个治我的罪?”珂林以自己平常的语气答话,未料门外面的阿米耶说出了让维克多也惊讶的话。

“不仅是大公,皇太子殿下也到了,说要感谢在冒险者考试中曾救过他一命的维克多·伍德。拉姆德导师让我提前过来给你提个醒,让你谨慎发言。”

“谨慎……哼……”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珂林却不宵拉姆德的小人作风。

“你先去,我随后就到。等应付完这两位贵宾再商讨转化的事。”维克多让珂林先走一步。现在对来说头等大事是如何藏好伍德的尸体,如果再落入别人的手里,好不容易获得的捷径就要彻底断裂。

祖父(一)

诺丁帝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在外人眼中看来荣耀无比的光环,对佩雷尔而言却是个沉重的负担。他很清楚自己能排在第一,仅只是因为他是皇后所生的嫡子。皇帝布雷特宠爱的,一直是比晚自己一年出生的弟弟,帝国第二顺位继承的穆塔。

作为政治婚姻的产物,所拥最高的继承权,身份、地位都仅次于座在皇帝宝座上的父亲。可相应的,也失去了父子与兄弟应有的亲情,甚至连母爱……都没有得到过。

母亲对他而言,只是一副挂在宗族纪念堂里的壁画,浓墨重彩的色泽和精细勾勒的线条无法增加亲切感,那张如精灵美丽的脸和其他的壁画一样,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她只是一副画,不曾给予过任何温暖,镌刻了母亲名词的,一副画。

在幼年时便去世的迪缇斯公主没有给儿子留下任何东西,诺大的太子宫除了一问一答的死板仆役就只剩下盘绕着古老殿堂的深寒。

每次独处,他总是会在房间里点起无数魔晶灯,虽然被父亲斥责为软弱的表现,只有佩雷尔才知道,他不是怕黑,只是想让自己不被寂寞会深宫的寒冷吞噬。

“殿下……”

侍卫长萨拉奇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已经是第三胎了,与穆塔殿下相比,作为第一顺位的皇太子结婚两年却没有诞下任何子嗣,这让一向看皇帝脸色行事的元老院再次提出变更继承的议案。

对皇族来说,放在首位的不是征战也不是经济,而是生命的延续。作为当世最古老的血统之一,诺丁在获得让常人羡慕的神眷同时,也付出了早亡的代价。除了被世人称为铁血大帝的阿尔贝雷希特,历代皇帝没有一个活过六十,现任皇帝布雷特已经到了在位的极限,原本他就过于偏爱穆塔殿下,娜雅皇子妃的再次怀孕让佩雷尔殿下的继承权越发岌岌可危。

这次的紧急会议,说不定就是为了变更继承权而召开。皇太子不受宠的消息在国内已不是秘密,一直没有废除还是因为他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之子。

“什么都不用说了,萨拉奇。”知道年轻又有点莽撞的侍卫长关心自己的处境,佩雷尔苦笑。当初力排众议选择这么一个无论性格还是身手都不够成熟的少年,只是想从他身上汲取一点点热量,属于正常人应有的温暖。

从怀中掏出数年前就写好的推荐信,递给一脸费解的萨拉奇。

“假如皇帝陛下在接下来的朝议上宣布变更继承权,你就拿着这封信立刻去圣凡塞缇斯找卢西恩,他会看在过去的交情上收留你的。”

“殿下?!”听懂佩雷尔话中的暗示,萨拉奇不顾身份,一把扯住侍奉了三年的主人:“您不要这么悲观,说不定……皇帝陛下他只是、只是……”

“这就是身在帝王家的悲哀,你跟了我三,辛苦了。”没有一个足够强势的母亲,没有国内军阀豪门的支持,上至皇帝,下至群臣,没有一个看好他。支撑着他维持第一继承权至今的,只不过是古老帝国的传统。失势……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推开议会厅,里面早已站满了当朝大臣与国内权贵,感受着齐刷刷落到身上的视线,佩雷尔不由自嘲。

这一天,不但他已经等了很久,恐怕也是很多人等了很久吧……

“还是一如既往的胡闹!”

在场唯一坐着的,当然只有帝国的皇帝。年逾五十的布雷特不耐烦的语气让佩雷尔前进的脚步微微一顿,已经习以为常的佩雷尔压下心里冒出的悲戚感,和往常一样站到皇帝右手方。

很快,这个位置也将不属于我了。

他在心里想。

比皇太子略低的位置站着这次议会的主角——穆塔皇子。与异母兄长的冷静与漠然相比,自幼受宠的第二皇子此刻是满面红光,平时的虚伪的恭敬早已抛到脑后。他瞥了一眼即将成为历史的第一顺位,得意的表情毫不收敛。

“马上就二十的人了,总像长不大的孩子,没空帮我分担处理政务,却有空跑去与平民厮混。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我这个父亲?你还记得自己是皇太子的吗?要是遇上刺客怎么办?遇上不知天高地厚的绑匪怎么办?你把帝国的脸面置于何地?”

连珠炮似的斥骂让佩雷尔的头越垂越低,他在心里喟叹,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您从来不肯给我机会。以避嫌为理由,皇太子不得私下接见大臣,穆塔却能公开代批简单的公文,父亲啊,你根本就没给过我展示能力的机会。

战士在上战场前,就被指挥官勒令不许靠近前线,这让战士如何表现自己的英勇?

“鉴于你一再放任自己,我与大臣商议后决定……”皇帝正要宣布废除第一顺位继承权,紧闭的议会厅大门被粗暴的推开了。

穆塔怒目而视,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打断如此重要的时刻。

平静的等待宣读,佩雷尔用眼角一瞥,意外的发现门外站着的人不止有萨拉奇,还有他唯一的幕僚——书记官赫尔曼。

他怎么会在这里……

正觉得奇怪,推门者未等宣召,就匆匆忙忙地跑进议会厅。

“陛下,不好了!”丹泽尔神情慌张的高呼,他是负责整个皇宫安全的禁军头领,亦是皇帝的侍卫长。

皇帝很生气,不过他没有忽略跟随了自己二十年的侍卫长苍白的脸色,招手示意他到身边细说。

百官与贵族都拉长耳朵,试图听清丹泽尔究竟说了什么,只可惜声音太小,就连距离皇帝最近的佩雷尔也只听到两个字——小产。

“啪!”

一个重重的巴掌拍在丹泽尔脸颊上。

“你是干什么吃的?!这种事怎么可能在皇宫里发生?”布雷特大怒,一脚将侍卫长踹倒。

觉得皇帝的怒气与自己有关,穆塔急忙发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都退下,今日的议会到此结束。”接下来的话题不适合再大臣与贵族讨论,布雷特一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当议会厅的大门再度关上,皇帝一把揪住丹泽尔的衣领喝问:“为什么娜雅皇子妃会小产!”

“什么,小产?”穆塔一下血色全无,激动的也上前揪住年纪几乎比自己大一倍的侍卫长:“究竟怎么回事?”

他的继承权可是建立在子嗣的基础上,若非佩雷尔没有一直没有诞下继承人,只凭皇帝的宠爱无法逾越祖宗规制。

“我要知道具体的原因。”瞪了一眼依旧低头的佩雷尔,布雷特尽量不去迁怒于他,因为皇帝知道长子还没有胆做这样的事。

“医师的诊断出来了……说是吃了能堕胎的药物……”丹泽尔牙齿打颤,这并不是他与手下的防护工作不到位,而是……根本防不住啊。

“谁?这皇宫之中,谁敢这样做?”皇帝怒极,明眼人都知道他有意传位给穆塔,谁敢下这样的黑手。

“娜雅小产前吃过什么?”穆塔目眦欲裂,如果下药者站在他面前肯定已经被撕得粉碎。

“一杯……茶。”

穆塔还在质问茶水是从哪儿来的,布雷特却松开手,跌坐回宽大的皇帝宝座。

为了保证胎儿能安全降生,他不仅派重兵看守,还特地从圣凡塞缇斯请了圣光祭司来祈福,饮食则是由从皇子时期就跟随自己的侍女负责,能透过如此严密防线给儿媳喝下掺了堕胎药的茶水,整个皇宫……不,整个诺丁只有一人。

“叩!叩!”敲门声在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议会厅格外响。

“阿尔贝雷特陛下召见佩雷尔殿下。”一个女声透过严实的木门,传入父子三人耳中。

佩雷尔脚步虚浮的跟在传令女官身后,父亲铁青的脸色与弟弟苍白的面容交织在一起,让他有些眩晕,直到赫尔曼提醒才发现自己已站在皇宫至高点的彩虹宫大门前。

“阿尔贝雷希特陛下就在里面,前面是神域,只有被召见者才能进入,恕我不能再为您带路。”女官欠身微躬。

混混沌沌的点头,佩雷尔独自一人推开被标注为神的领域的殿门。所有退位的皇帝都被视为神仆,即使只有几月的寿命也必须到这座宫殿修养。

“赫尔曼,是不是你……”萨拉奇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书记官的瞪视。

“不是我。”

“既然不是你,那还会有谁帮助殿下……”萨拉奇虽然性格莽撞,但这不代表他连国内的局势也搞不清楚。

因为不受宠爱的缘故,大臣和贵族也都疏远本该是帝国未来统治者的佩雷尔,加上一直没有生下子嗣,就连原本站在皇太子一方的迪缇斯公国立场也没有了以往的坚定。除了迪缇斯出身的赫尔曼,还会有谁冒着得罪皇帝和未来新帝的风险,把退位多年的阿尔贝雷希特大帝请出来?

“听说阿尔贝雷希特陛下今天破例召见了门德尔公爵,或许是他出的主意吧。”

“什么,塔兰大公……竟然是他……”萨拉奇显然没想到帮忙的人会是塔兰大公。

那个裙带公爵?卢西恩是仅次于穆塔殿下的皇位争夺者,他居然肯帮助佩雷尔殿下……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与其胡思乱想,还是老老实实等结果吧。”赫尔曼把目光从缓缓合闭的殿门移到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

这帝国的天,要变了呢……

祖父(二)

佩雷尔低着头,不敢乱瞄,脚下的光可鉴人地板映出他局促而紧张的表情。

彩虹宫的材质是坚硬的魔晶石,从墙壁到廊柱,乃至整个宫殿都是半透明的。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是一座精巧的塔楼式建筑。当然,使用魔精石建造主要是用来防御,只有禁咒级别的魔法才能洞穿这座高塔的防壁。

巨大的空间里没有多余的家具,只有一张盖有重重白色纱帐的大床,透过水晶反射出的光亮,隐约可见上面躺着一个人影。

“过来。”

苍老却有力的嗓音一点也不像垂死之人。

“阿尔贝雷希特陛下,您突然传召,不知道有什么吩咐?”遵照命令移至床前,佩雷尔单膝跪地,向帝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帝王致意。

“叫我祖父就可以了。”

略显不悦的嗓音只略压低声调,佩雷尔立刻觉得有股无形的压力从帐内向外扩张。

“这次唤你来,只是想问一些该问的问题。”略微停顿后,隐在沙帐内的先代皇帝接下来的话让佩雷尔冷汗直冒:“马上就到继承帝位的年纪,你,做好准备没有?”

“祖父……我……”

“问你什么就答什么,支支吾吾的,没有半点男子气概。”

“祖父,孙儿还没有做好准备。”

“荒唐!”一声低喝,让佩雷尔伏下身,他感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垂暮的老人,而是一头反怒的巨龙。

“布雷特也真不象话……”话说了一半,就没了后文。佩雷尔伏在地上,等待着祖父的训斥。

“听说你去参加冒险者考试?”过了很久,再次开口的阿尔贝雷希特突然话题一转,不谈继承之事。

“是、是的……”对于祖父为何知道自己微服参加的疑惑,佩雷尔问不出口。他现在头脑一片空白,只能是问一句答一句。

“可有发现什么奇特的人?那考试虽然无聊,但却不失挖掘人材的一个方法。我在位期间的几位能臣就是通过冒险者考试发现的。”

“有是有……不过他……行事比较乖张。”想起祖父的忌讳,佩雷尔没有把无舌者一词说出。

“只要是人材,先笼络了再做仔细的筛选和培养。你如果早几年出去,又何必落到如今的地步。”

“我……”佩雷尔语带哽咽,祖父果然知道他的处境。若不是对继位没了信心,他怎敢冒着被暗杀的危险私自外出。历代皇帝除了征战期间,所有的人生基本上都是在皇宫中度过。

“父亲比较中意穆塔,我自觉在各项才能都不如他……”

“连你都对自己都没信心,让我怎么说服大臣与贵族?”沙帐内伸出一只手,白皙得可以看见皮肤下的血管,轻轻拍在佩雷尔头上。

“祖父?”空享了十九年皇太子头衔的佩雷尔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自己听错了。

“布雷尔年纪大了,脑子也点糊涂了,是时候该来这彩虹宫陪我聊聊天了。穆塔那孩子,出身有些不干净,不适合作为一国之君。维因,就这么写吧。”说到最后两句,沙帐后突然传出“叮叮当当”声响,佩雷尔用眼角偷偷窥视,只见一双赤脚从身旁走过,由脚掌的大小来看,应该是女性。

“我累了,你下去吧。”抚在头上的手掌缩了回去:“只有牢牢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人材,在别人手里就是带毒的匕首,随时会给你致命一击。”

顺着来时之路退回,直到大门关闭,佩雷尔才抬起一直低垂的脑袋。

“殿下!”萨拉奇欢呼一声,既然主子平安出来了,那就是说……阿尔贝雷希特陛下有意庇护他。

“赫尔曼,替我准备一下行程,我要即刻起程前往塔兰。”

“殿下,恕我直言,现在国内局势不稳,又是非常时期,您这时候出去只怕……”

“我必须去!”塔兰大公虽然一向被世人戏称为裙带公爵,但卢西恩却是教廷内定的下届教皇候选人中呼声最高的。虽然对自己和穆塔都具有一定的威胁性,但如果支持他登上教皇宝座的话,势必也能获得他的助力。

教廷与帝国向来都是唇齿相依的关系,越早争取到卢西恩的支持,就越早能站稳脚跟。而要获得门德尔鼎立支持,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他那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入手。

看着由晴朗变得阴霾的天空,承诺过不泄露维克多身份的佩雷尔露出今天第一个微笑。

※※※

“阁下,人带到了。”

阿米耶的去而复返让沉浸在回忆里的佩雷尔从走神状态恢复过来。偌大接见厅里除去他与门德尔,只有院长培罗和魔法协会这一届的代表拉姆德。

大厅中央,身着红袍的老者年纪与拉姆德不相上下,表情倨傲。

阿米耶把人带到场就躲到拉姆德身后,以防被一脸盛怒的公爵殃及。

“珂林·拜尔,听说你把我推荐入学的维克多·伍德弄到异界去了?”

塔兰大公保养极好,虽已是五十多的年纪,外表却只像四十出头。第一次见到他本人的邪恶法师忽然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不顾公爵夫人的公主头衔也要和这位有妇之夫厮混。

不过想归想,他还是按照维克多要求的,尽量拖延时间。

“公爵大人,法师在决斗中发生意外很正常。”

“正常?”费尔南德斯站起身,阴郁的表情让一旁的拉姆德不停地给站在下方的珂林使眼色。

“那么学院因此损失一位高阶法师也属于正常的范畴了?”

公爵上扬的语调让一直没有发言的培罗开口了。

“大公阁下,这次的事件虽说是因为一次不恰当的决斗引起的,但您因此而迁怒学院也不合适吧?”

“不合适?我把这个年轻人送入晶矅的目的是将他培养成才,而不是给你们当免费的实验活靶!”围着珂林转了两圈,费尔南德斯的目光如同捕猎中的毒蛇,恶狠狠的紧盯着气定神闲的邪恶法师。

“是啊,我也认为伍德极具天赋,稍作培养必定会成为名留史册的大法师。”佩雷尔火上浇油的一句肯定让拉姆德再也坐不住。

“殿下!大公!这只是意外!谁也不愿见到这样的事发生。对魔法界来说,伍德的死也是不小的损失。况且决斗是法师之间的比试,不能和学院扯到一块。”

“我什么时候说过他已经死了。”听到拉姆德急于和自己撇清关系,珂林冷哼一声。

“你的意思是……他还活着?”虽然在米维拉就已经知道伍德已经是亡灵,佩雷尔不够充实的魔法知识还不足已让他了解,一个异界传送对完全的亡灵来说只不过是回趟家那么轻松。

“吱嘎……”

接见厅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用漆黑长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走了进来。

[抱歉,我来晚了。]即使看不到容貌,但在空中快速书写的文字已经足够说明来人的身份。

“维克多……”费尔南德斯快步走上前,状似亲昵的搭住肩膀,感受到刺骨的寒冷,他这才松了口气。

拉姆德的双眼都从眼眶里快凸出来了,他仔细看了看与大公并肩而立的男子,那层若由似无的死气变得更为浓郁。

[托拜尔先生的福,在幽坠海游弋了一圈,见识了不少新鲜事物。]简短的三句话,算是交代了失踪十多天的经历。

“伍德。”佩雷尔不高不低的声音阻止了拉姆德即将出口的询问:“很欣慰还能见到你。”

[这是我的荣幸,佩雷尔殿下。]

无可挑剔的贵族礼仪让站立一旁的费尔南德斯暗暗点头,心想长子并非如他所说的没有兴趣,无论是姿态还是言辞都掌握得恰到好处,显然是用心学过。

“咳……既然伍德没事,大公您之前说的惩罚一事就免了吧。”拉姆德瞅准时机插了一句,结果接到了三双眼睛的同时瞪视。

“院长,听说伍德是旁听生。”门德尔直接忽略拉姆德的请求,他的话让爱找茬的协会代表心里刚压下的不安再度攀升。

拉姆德不过是仰仗着诺丁公主撑腰才能在协会的选举中屡屡获胜,如果连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佩雷尔都看好维克多·伍德,那他再继续找这名亡灵法师的麻烦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在怎么有名无实,好歹也是一国皇子。

“因为伍德是费舍尔的爱徒,我觉得他作为旁听生没有任何不妥,既然公爵大人责难,莫非您没有让这名年轻人继承炼金总长的意向?”培罗很少说话,但每次发言都能切中要害。

“这个嘛……要看维克多个人的意思了。他曾表示过喜欢研究法术,所以我才送他来晶曜。”费尔南德斯转移话题的功力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所有的矛头顿时指向事件的主角——维克多。

[我想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单从表面看,维克多显然是打算放弃炼金总长的位置,没人能同时兼任炼金与魔法协会高层的职务,选择其中一个,就意味着必须放弃另一个。

“既然是旁听生,那就把伍德借给我好了。”佩雷尔突然语出惊人。

“殿下?”由于来的匆忙,费尔南德斯也没有细问佩雷尔的目的,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都被长子失踪分散了。

“我个人很欣赏伍德,虽然是无舌者,却坚持不懈的在学习魔法的道路上前进,仅这点就值得钦佩,完全符合祖父吸纳人才的标准。”

不知是阿尔贝雷希特的名号还是佩雷尔故意表现出热情的影响,接见厅陷入沉默,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

[殿下所谓的借是什么意思?]首先打破局面的还是维克多,舌棍在空气中书写出肯定的问句。

“冒险者自由与刺激的生活比任何贵族活动都更吸引我,只可惜因为身份特殊,我几乎没有出宫的机会。”话虽不多,但已足够所有人想明白他话中的暗示了。

“一个集合了各种职业的团队,四处游历的冒险不论是当作茶余饭后的消遣还是排解无聊都很适合,但……皇帝不会同意的。”门德尔可不认为布雷特会放任他从来不喜欢的儿子这样做。

“祖父已经同意了。”

七个字所代表的远比字面要多得多。

维克多上前几步,握住他的手,以额头轻抵。

简单而庄重的礼仪,无论平民或贵族都通用,它代表了宣誓效忠。

[维克多·伍德,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皇帝

“不打算做点解释吗?”

费尔南德斯眉头紧皱,望着几步开外的维克多,想当然,一向寡言的巫妖只回敬他漠然的目光。

恭送帝国皇子离去后,培罗、拉姆德以及珂林都识相的退出,把接见室让给了父子俩。施加在这个房间外面的特殊法术拥有绝佳的隔音效果,可以保证在里面的谈话不会被其他人听到。

“在米维拉时我就说过,你要成为卢西恩的左膀右臂,成为他称帝的助力。为了减低舆论对你的暴光度,我不惜冒着得罪妻子的风险,把所有的焦点集中到自己身上。可你倒好,在我费心费力的把你弄进学院的第一天就玩失踪!”公爵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盛怒。

他自毁形象,为的还不是让民众与贵族注目的焦点不要放在私生子这个话题上,但这个不争气的家伙白费了他一片苦心。

“辛苦你了,父亲。”

“混帐!这是你对我应有的态度?!”费尔南德斯真想冲上去扇两个耳光,可他还是忍住了。首先长子已不是普通人,而且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

“我对您已经很客气了。反正没有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您又何必在这些旁枝末节上计较。”维克多见招拆招,它才不信门德尔会真的关心自己的儿子,无论是卢西恩还是伍德,对他而言不过是达成理想的工具。

“你既然能和卢西恩战成平手,为什么会输给刚才那名法师,我可不认为他的实力比圣骑士还强。”费尔南德斯在维克多进入晶曜后就起程前往诺丁,目的正是阻止皇帝变更继承权。这样做无非是想为卢西恩争取机会,只要佩雷尔还坐在第一的位置上,皇帝和第二皇子就只忙于撤消他名正言顺的第一顺位。

而且,费尔南德斯此举意在试探退位多年的阿尔贝雷希特,如果他衰老到已经无力插手皇族事务,那他也没有必要再把佩雷尔当挡箭牌用。

“这显然是父亲的错,拉姆德根本不给你这位大公面子。为了避免他以后继续找我麻烦,我与珂林·拜尔做了一个交易,我帮他转化为亡灵法师,他告诉我拉姆德的一些见不得人的小秘密。传送门不过是个障眼法,在此期间,我离开晶曜去了南方的托古斯。”注意到公爵探究的目光,维克多继续解释:“父亲,要达成你的愿望,只靠人类的力量显然是不够的。或许我该这样说,只依靠您这些年来的暗中运作是不够的。”

“你的意思是……”费尔南德斯有点不懂这个儿子了,他口中的只依靠‘人类’指的是什么。

“神祇的力量。马上就是百年一次的光暗之争了,阿尔贝雷希特不会放过这个最后彰显他不可战胜的机会。史上最伟大的帝王若没有经历过最能体现神力的战争,岂不是憾事?”

一语惊醒梦中人,费尔南德斯“蹭”的从椅子上了站来。

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什么都算计好的塔兰大公,惟独没有算到这一点。

不论是诺丁的皇室还是贵族门阀,显然没有人认为阿尔贝雷希特能活到一百岁,即便他是史上最强的皇帝。

“卢西恩拥有玛拉之光难道从来没有让您联想到其他两件圣物?”见费尔南德斯露出疑惑的表情,维克多干脆点透:“排名第三的太阳之心虽然不像前两位拥有恐怖的攻击和预言能力,却可以延缓持有者的寿命。就算玛拉的庇护不会让他长生不死,但多活几十年却是没有问题。”

“不……这不可能……”费尔南德斯喃喃自语。

历史上可没有退位后再重新登基的皇帝,如果阿尔贝雷希特真放不下权位,又何必传位给现在的皇帝布雷特。

“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我比你更了解他……维克多在心里补完:“您难道忘了您是因为什么才娶到诺丁的公主?”

失势……

费尔南德斯当然知道,正是因为在争权过程中输给了同一个母亲所生的兄长,所以诺丁的公主才选择远嫁西亚小国避难,彻底远离帝国的政治中心。

“既然是深得大帝宠爱的公主,为何会在争权过程中输给哥哥。她当时的情况可是和现在的佩雷尔与穆塔完全相同,那时候的阿尔贝雷希特可没有一个无论军功还是威信都压过自己的父亲,夏菲特只是亲王,而且在阿尔贝雷希特成年后就亡故了。”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费尔南德斯再也沉不住气。

如果真如维克多所言,阿尔贝雷希特有意在十年后亲率大军参战,那不论是佩雷尔还是穆塔都没有希望成为新帝。

“史上最强的皇帝,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都配得上他的称号——铁血大帝。您明白我的意思吧,父亲。和您相比,他更狠更绝。您去辉光城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不但暴露了自己的野心,也给了阿尔贝雷希特一个绝佳的掩饰。不论是皇室还是平民百姓,都只记得是听了您的建议,阿尔贝雷希特才插手这次的储君之争。试想,如果排名前三的继承人先后亡故,而他们的子嗣又没有成长到能够治理帝国的年纪,这时候会是谁掌权呢,布雷特?蓝蒂娅?对某些人而言,血脉不过是自己的延续,是传承的象征。阿尔贝雷希特,您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感受是什么呢?他是皇帝,诺丁的皇帝。”

费尔南德斯看着剥丝抽茧般为自己解释的长子,内心纠结无比。

他发现这个从一开始就被自己抛弃的孩子有比魔法还强的天赋——对大局的正确捕捉。只可惜……维克多没有足以支撑他迈上帝位的血统。

血色佣兵(一)

“既然你认为阿尔贝雷希特会自己复位,选择亲征光暗战,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费尔南德斯觉得长子对此已想好了策略,否则也不会选择在这时候宣布他的发现。

“韬光养晦的政策对铁血大帝无效,他不会因为你表示不会成为他的绊脚石就手下留情,现在要做的是卢西恩尽快上位,好争取足以对等的地位。”

“上位?”费尔南德斯脸色有些沉,该不会是……

“卢西恩现在只是副团长吧,要想对抗诺丁帝国,必须把唇齿相依又同时是光暗战中另一个主力握在手中。”

“不行,贵族必须在二十岁成婚,否则就视放弃继承权。同样的,教会成员一旦年满二十岁就算终身皈依。你已经是亡灵,难道要连我最后的血脉也要断掉吗?”费尔南德斯绝对不同意卢西恩往教皇发展,他要的庇护不仅是一代人,无论是和帝国的联姻还是家族中出一个教皇,都不能永久的改变塔兰的地位。只有一个强大的君主,把这个王国变成像诺丁那样强大的王国才可以避免被吞并的命运。

“您还真是墨守陈规,既然连阿尔贝雷希特都可以复位,推后几年结婚又有什么不可以?况且,我从未说过要让他坐上教皇的宝座,我们还得靠另一位冠有圣歌头衔的陛下君权神授呢。”

“好吧,这些可以从长计议,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当着晶曜院长的面向佩雷尔效忠。”费尔南德斯最后还想问的,是维克多为什么要在外人面前向佩雷尔效忠。他是自己私生子的事在贵族中已不是秘密,这样做不是公开表示,塔兰公国站到第一皇子的阵营吗?

“笼络和收集消息都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与渠道吧,打着皇太子手下的旗号更容易接近这些所谓的名门望族。”一口气解释了很多,巫妖也有点不耐烦了:“您还是先回去安抚公主吧,顺便给卢西恩捎个口信,让他多注意一下教廷的举动,别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兄长列入到重点铲除的名单当中。”

目送塔兰大公离开,维克多开始考虑该如何妥善的处理伍德的尸体,既要保持不腐,又不被人发现。

※※※

从贝雷往西就桑德坦——塔兰六个行政省之一。领主大人那则同找到延缓寿命奇药者均分一半财产的委托就是在这里发布。

雷娜没有选择躲到偏僻的乡下或无人的荒野,而是进入本省最大的城市,主要是想借稠密的人口掩盖自己的气息。

作为一名盗贼,她很清楚手段高明的游侠能很轻易靠一个人独特的气味实施追踪。同样的,操法者借助着神秘的魔法力量,也可以从气息上追踪到一个人的行踪,更何况是一个巫妖。

和游侠的考虑不同,雷娜认为从灭口的角度上出发,巫妖肯定会先选最近和最远的下手,她躲在人口稠密的郡省应该可以暂时逃过追杀吧。

可惜,这种设想很快就被事实推翻了。

冒险公会的任务大厅里,一个熟悉的人影让女盗贼双目圆睁。

“霍克!你怎么会在这里?”

高个子战士在人群里转身,脸上愁云惨淡,看得雷娜心里直打鼓。

该不会是他已经被巫妖抓到了,然后……不!霍克不会是出卖朋友的人。

“那家伙呢?”

压低嗓音,即便是身处拥挤的人群,提到巫妖,雷娜依然会止不住的冒鸡皮疙瘩。

“我就在来跟你说这事的,这里不方便谈话,我们换个地方。”

“好……”

半犹豫半猜忌,雷娜跟随着霍克离开冒险公会,看他径直走向街对面的酒馆,盗贼暗暗松了口气。巫妖不会在那种地方动手的,如果被教会盯上,首先完蛋的会是它自己。

因为领主的委托,桑德坦多了很多专程从外地赶来外乡人,以佣兵为主要成员的冒险者把距离冒险公会最大的一间酒馆占得满满的。

然而霍克的目的不是人声鼎沸的酒馆,而是隔壁的漆黑小巷,巷子口站着一个让人忌惮的家伙。散发着酸腐味的衣服不是敬而远之的原因,浓烈的血腥味和一头银灿灿的长发才是害怕的根本。

虽说北方的兽人和黑暗精灵经常南下,甚至有的和人类组建佣兵团,但像这样明目张胆跑到人类居住的城市里摆酷的家伙还是很少,非常少。

雷娜靠近酒馆,一眼就看到了惹眼的黑暗精灵。

“霍克……你这是……”

“雷娜,我加入他的佣兵团了。”霍克踌躇了很久,想不出比这更合适的说辞。

“哈?”雷娜一时没反应过来。

“由我来说吧。”靠墙闭着眼小憩的黑暗精灵抬起头,红色的双瞳让盗贼心头突地一跳,她似乎感觉到一阵风吹过,冷飕飕的。

“雷娜!霍克!你们……”

从身后传来的熟悉的嗓音分散了盗贼的注意力,她一侧头,就看到说要北上的游侠,在他身旁站着小姑娘艾露。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也可以开始谈正事了。”克莱因犀利的双眼一眯,嘴角的笑容不变,可他的声音却充满了威胁性:“不要有逃跑的想法,我能追上你们第一次,就能追上第二次。”

“我在两天之前刚和朋友组建成了一个佣兵团,原本以我和他的能力足够支撑这个团队,但考虑到一些不确定因素,我说服了我的这位朋友,让他放弃追杀你们……嗯~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吧?”

听到黑暗精灵提及追杀,雷娜和杜南就明白他说的朋友是谁了——那个关在托古斯遗迹的巫妖!

“雷娜……”霍克担忧的嗓音让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的女盗贼猛然警醒。

“入伙是吧……”

“我喜欢识时务的人。”黑暗精灵点头,一双眼却瞟向没有发言的杜南。

“不论是你还是你的朋友,都没有足够的信用。”觉察到四双眼睛都搭在自己身上,游侠开口。

“这么说你选择拒绝了?”听了杜南的回答,黑暗精灵松开了环抱在胸前的双手,比一般精灵高得多的身躯升腾起无形的压力。

游侠本能地将手摸向佩在腰上的短匕,这么近的距离无法使用长弓。但他同时也知道,和以速度见长的黑暗精灵做近距离接触完全是自杀。

“杜南哥!”意识到可能有不好的事发生,艾露紧张的拽出了杜南的斗篷。

“放心,我技术很好,保证一击毙命,不会让他有任何痛感。”仿佛嫌自己的容貌不够具有威慑,以黑暗精灵容貌活动的恶魔露齿一笑,把其他四人的惊悚感觉推升到顶点。

“等等!”

霍克壮起胆替游侠辩解。

“团长,杜克只是还不了解……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说服他?”

“可以,你有两分钟的时间。”伸出两个指头,克莱因开出的时间让霍克原本欣喜的脸一下就跨了下来,他压根就没有口材方面的天赋。

“杜克,你一向是我们之中最冷静的,为什么这么不理智?”雷娜不愿目睹相处了三年的朋友血溅当场。

“我只是不想物尽其用后再被灭口,反正都要死,不如在被他们逼迫干坏事之前死的名誉一点。”游侠有自己的道德低线,在他看来,黑暗精灵和巫妖的组合只是出于某种邪恶目的,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一分钟已经过了。”晃了晃食指,克莱因提醒他们,时间已经过半。

“活下去有什么不对?”不会劝戒的霍克走上前,直视杜南的双眼:“那些以武勇而出名国王也不过是高级侩子手,杀的人不比邪恶的巫妖少,看看史书对他们的评价吧,神佑者!神眷者!为什么我们就不可能为了保住性命而与黑暗为伍?”

游侠低头,看得出他很犹豫。

“这世上大奸大恶的人那么多,也不见他们受到了什么惩罚,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杜南。”雷娜的劝告近一步瓦解了游侠仅剩不多的坚持。

“我更正一点,你们这算不上与黑暗为伍,我和巫妖只是借你们掩饰身份的而已,顶多算相互利用。顺便提醒一下,时间到了。”克莱因的话让霍克与雷娜面色一白。

“你就不怕我们这几个棋子日后找机会干掉你和巫妖吗?”即使面对死亡,杜克依然保持着一贯的冷静。

“弱肉强食是自然界的规律,我和巫妖都不会反对你们为自己的命运而抗争,那是你们的权利。只是……和不与他作对就能活命的巫妖不同,我有个非常不好的习惯,不论是人还是物,如果没有利用价值,对我而言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对于游侠的质问,克莱因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手指凌空一点,红色的符咒立时浮起:“没意见的话就签契约吧,哦~这不是要你们献出灵魂,只是保证你们不泄露我和巫妖身份的一个小小保障。如果有人嘴巴不牢靠的话,可是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于是,三个不想死却苦于无奈得不同意入伙的冒险者,连同一个附带的蹩脚后勤加入到克莱因与维克多的佣兵团队。

血色佣兵(二)

与桑德坦相比,首都晶曜在建筑风格与人口都有着天壤之别。最初的村落和与魔法相关的各类店铺形成了如今的贵族区域,再向外扩张的则规划为平民居住点。尤其是在最近二十年,两个区域之间的差距越发明显。

传送界门矗立在与城市同名的魔法学院附近,只要一出传送点,就能看到耸立着无数尖塔的建筑群。高魔化使这座城市即使远在数公里之外也能看到璀璨如星的光芒。

喜好在上班时间看小报的守卫迪卡依旧劣习不改。久而久之,和他一同值班的守卫都习惯了这位同事开小差的行为。

“啧啧~看看我们塔兰大公,今天又上头条了。真不知道诺丁的公主怎么能忍受得了这样的丈夫,情人十天一换。”

“闭嘴吧你。”另一位守卫埃文已经选择无视迪卡的行为了,但无奈边看边发牢骚的迪卡总不忘荼毒一下自己的同事。

“嗡~嗡~”

界门闪起传送时特有的光亮,迪卡赶紧收起印刷粗劣的小报,恢复成站岗的姿态。

五个高矮不一的身影从界门走出,两女三男。

“界门这东西真好用,只可惜太贵了。”大嗓门的男子一副战士打扮,背上背着一把双重巨剑。

“霍克,别废话,小心别人嘲笑你土包子。”一身黑的女子皱着眉,略显低沉的女声带着不赞同。

好臭,什么味?

迪卡捏住鼻子,朝那群传来异味的人望去,很意外的发现其中居然有一个黑暗精灵,非但不掩饰自己的种族,而且奇怪的臭味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团长,接下来怎么办?”粗线条的霍克在这一路上都担任沟通的角色。

“先找维克多吧,他有个便宜老爸。”克莱因视线一转,瞥向探头探脑的迪卡。

“门卫,跟你打听个事。晶曜学院在哪儿?”

恶魔的提问让两名守卫同时一滞,然后齐齐举手,指着附近高耸的建筑。

“这么近?”克莱因眯眼一看,建筑表面折射出像水晶般的色泽,远远望去,就仿佛是由整块晶石雕凿而成。

迪卡给同事使了个眼色,乘着给他这群乡下人解说学院大门方向的时候,埃文将手按到岗位旁的一块巴掌大的魔晶石上。那是专门用来报警的传讯水晶,只有在可疑人物进入时才会开启。

自南北战争后,南陆也开始出现黑暗精灵的混血儿,但像他这样不做任何掩饰的,还真是第一个。至少是在迪卡和埃文当任守卫以来的第一个。

“呵~谢了。”听明白大门的方向后,克莱因突然转头,冲埃文一笑,立刻让这名年轻的守卫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等他反应过来,黑暗精灵已经带着几名同伴走远。

“你刚发什么呆呢?”迪卡凑到跟前,冲表情呆滞的埃文摇摇手。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那家伙的眼睛有点古怪。”回过神来的埃文按了按“突突”狂跳的太阳穴。随即想到了他觉得奇怪的地方,红眼……不是半精灵!

“刚才那个……”

“你才发现啊?是纯血,我还以为你已经注意到了呢。不过这些真正的地下住民跑到晶曜干什么,还带着一群像是雇佣兵的人类。”迪卡看着已经转过街角的一伙人连连摇头。

这年头,连黑暗精灵都可以名目张当的走在南陆的街头了,要在八十年前南北战争时期,早被城卫队当作间谍逮捕了。

“团长……”雷娜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提问。

“有话就说。”

“你现在的举动,让我根本感觉不到我们三个入伙对你所谓的‘掩饰’有任何助力。”口口声声要借他们来掩饰自己的身份,却总是暴露他那惹眼的外表,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在掩饰这一点上我没有撒谎,至于我要掩饰的是什么,你们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克莱因的容貌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就连霜狼都没敢像他这样出现在公开场合。

“可是……”雷娜想细问,却被杜南阻止了。他搭住女盗贼的肩,面色凝重的摇头。知道的太多的确对他们没好处。

“止步。”学院守卫路拿斯举起带着白手套的双手,老远他就看到一身不合适宜的克莱因。

那身可是农民干农活时的打扮,一个黑暗精灵会去种地?鬼都不信。

“劳烦你帮个忙……我们找一个叫维克多·伍德的法师。”霍克说明来意。

“伍德?”这个姓氏不但在晶曜少见,就连整个塔兰也不多。路拿斯当然一下就想起这名字的主人是谁,晶曜新来的插班生。

“我建议你们到附近的小酒馆坐坐,学院的通报程序非常严格,等他本人接到通知已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霍克,你留下。其他人跟我先去佣兵公会报名吧。”

被点名的倒霉战士只能顶着酷暑,留在学院门口和路拿斯大眼瞪小眼。

“团长,你真的准备在这里报名?”雷娜不想打击心高气傲的黑暗精灵,佣兵的等级很严格,越大的城市越难申请。像他这样敏感的身份,别说是申请个新的佣兵团,不被当作可以份子关起来已经不错了。

“虽然时隔八十年没干这行了,但我的资格应该还没注销……嗯……那时候的头衔是什么来着,我想想……”

看着走在前面喃喃自语的团长大人,杜南和雷娜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一开始他们被这家伙冷酷的一面吓到了,接下来几天他们终于领教到霍克口中的‘话痨’是什么意思了。没人和他搭话也会自己嘀咕半天,看来是有自言自语的习惯。

“艾露,怎么不说话?”注意到同行的小姑娘一直不吭声,雷娜摸摸她的头。

“雷娜姐,我们是不是要去见那个巫妖……”

“嘘!”急忙捂住口无遮拦的艾露,雷娜慎重的告戒她:“这里不比乡下,一不小心会惹麻烦的。你可以叫他维克多,也可以叫他法师,但是那个词千万不可以在外人面前说出来,知道吗?”

点点头,艾露扫了一眼四周不时射来好奇目光的路人,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默状态。

在杜南接连向几个路人打听之后,他们没花太大的气力就找到了与魔法学院毗邻的佣兵工会。

交叉的双剑是千百年不曾变的标志,克莱因凝视者挂在大门上的铁制徽章,冷哼一声,提脚走入人潮涌动的大厅。

“喂~喂~喂,看那家伙!”

“纯血唉,比霜狼还嚣张……”

“他该不会是来接任务的吧?”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响起,克莱因视若无睹,径直走到接待台。接到通报的副会长鲁尼亲自出马,接待了这名特殊的访客。

“怎么称呼?”

“克莱因。”

“那……克莱因先生,不知道你来佣兵工会有什么事。”这么白痴的对话内容平时打死他也不会说,但面对着那双有点晃眼的红瞳,副会长大人觉得自己的呼吸有点急,总有种想拔剑的冲动。

“突然觉得很无聊,想做做老本行。”

要在平时,这样的言行算得上是挑衅佣兵工会了,但看在他身份特殊的情况上,鲁尼决定不予计较。

“你以前干过佣兵这行?”

“唔……时间不长,十多年吧。虽然闲置了很多年,不过我的档案应该还有保留。”说着,克莱因抛出一块有点变型的银质徽章,虽然表面的花纹磨损有些严重,但依然可以看出铭刻在上面的数字。

鲁尼接过后面色微变,向身旁带着好奇表情的女接待员低语了几句。很快,转身离去的年轻女子带回了一本老旧的典籍。

翻开佣兵登记册,鲁尼逐一核对,终于在八十年前的旧档找到了完全相同的一组数字。

克莱因,自由佣兵。在级别的地方,画了五把剑的图标。

这家伙居然是一级佣兵……

鲁尼吃惊的抬头,将好整以暇望着自己的黑暗精灵又打量了一遍。正要说话,围挤的人群突然如潮水一样分开了,身穿一黑一红长袍的两名法师出现在佣兵工会大门口。

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连珂林·拜尔都会找上门来。

副会长眉头的皱折又加深少许,心里暗暗祈祷这俩批人不是来闹事的。

“啊~维克多。”

克莱因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态,众人只觉眼睛一花,黑暗精灵立刻没了影。再看到他的时候,正以极熟络的姿态搭住其中一名法师的肩。

“没想到我们来这么快吧?”

克莱因的话让站在一旁的珂林扬了扬眉,他感应到不同一般黑暗精灵的邪恶气息,当然也没有漏掉那股子血腥味。

[来的正好,我给你找了个搭伙的。]舌棍带起的红影让围观的佣兵又是一阵交头接耳。这年头无舌者出身的法师很少,能跟晶曜出名的邪恶法师站在一块,更说明他不是普通人。

“搭伙的?”克莱因眯起眼看了看珂林,琢磨搭伙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一个现成的团队,比你重新建一个容易得多。]

血色佣兵(三)

“搭伙的啊……”

又重复了一遍,克莱因摸着下巴,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珂林·拜尔,而身穿象征邪恶红色法袍的法师同样在猜测他的身份。

就黑暗精灵来说,克莱因的身高太高了,虽红眼不代表就是一定是纯血,但也无法猜出究竟还混杂了什么生物的血统。

[叙旧和商讨的事一会再说吧。]用舌棍打断恶魔与邪恶法师的对视,维克多暗示办正事要紧。

珂林走到接待台前,很慎重的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魔法包里取出已经尘封多年的佣兵契约。

“您这是……”因为是著名的法师,鲁尼带上了敬语。他接过有些许破损的契约书和印章,又命人取来了团队登记册。

“我以前所在佣兵团,应该还没有注销。”说完,珂林的目光又胶着在克莱因身上。这天,他正在与维克多商讨转化亡灵的相关事宜,听到传讯室通报后,维克多立刻提出要借过用去所在佣兵团的使用权。

这让珂林颇感意外。

以他对巫妖的了解,维克多不会轻易相信人类,更不会与谁结盟。就连即将成为亡灵的自己,也只被当做对等交易的对象。这个叫克莱因的家伙究竟什么身份……

按照邪恶法师的要求,副会长找到了他所附属的佣兵团,虽然这次吃惊的程度没有黑暗精灵来得多,依然让鲁尼觉得惊诧。

卡莲曾是塔兰最著名的佣兵团之一,工会对他们的记载停止于三十年前,正处于颠峰状态的整个团队神秘消失,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无论是乡村或城市,再没有人见过这个佣兵团。

因为标注是失踪,后来还有人专门建了几个委托寻找这只佣兵,所以三十年来的历任会长都没有删除该团的佣兵记录。

“卡莲的创建者是莱曼·罗德森,虽然有三十年的任务空白期,但这个团还没注销,您是打算……”

[变更团长和成员。]没等鲁尼问完,维克多凑上前说明,珂林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那新团长是?”执起附着了魔法的特殊笔具,鲁尼的目光在维克多与珂林之见来回扫视。

没有声音,面孔也用一张冷冰冰的面具挡住,实在看不出年纪,不知道他和邪恶法师是什么关系。

出乎珂林与鲁尼预料的是,维克多指着双手环胸的克莱因。

[他是新团长。]

“咳……因为长期未接任务,卡莲二级佣兵团的排位已经取消,不过其他头衔依然保留,同时冒险公会里的正式团队资格也尚在。”做了大致的解说后,鲁尼在写有前佣兵团长的纸张上一划,立刻抹去了原本的魔法签名,随后他将目光转向克莱因。

“你的全名。”

“克莱因·扎伊尔。”

恶魔的回答让鲁尼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扎伊尔虽是黑暗精灵常见的姓氏,但……这座城里还有另一个扎伊尔,这两者之间该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边琢磨着边迅速变更佣兵团的所有人,鲁尼从桌上抽出一张崭新的羊皮纸递出,指导克莱因在上面填写团队其他成员的名单,顺便把任务的接受范围和能力也做下简单的总结。

“唔……成员嘛……”瞥了一眼默不吭声的珂林,克莱因直接将他排除,把霍克、雷娜以及杜南的名字写上去。

不算维克多和艾露,整个佣兵团就只有少得可怜的四个人。当羊皮纸交回鲁尼手上,他嘴角忍不住抽搐。

“只有四个人?而且你确定任务范围这栏填的是全部?”且不说卡莲原本是数十人的大佣兵团,仅是任务范围这一条就够匪夷所思的。那意味着无论是寻找失物还是送信,盗取敌国资料或者杀人通通都接。即便是老佣兵团,如果重组的话一样要从最简单的底层任务开始接起,但像送信或寻人寻物之类的任务通常只有新手肯接。

“八十年不做佣兵,手生了嘛……从头锻炼一下也不错。是吧,诸位。”克莱因偏头看向身侧的雷娜与杜南,哦……还有刚刚赶到的霍克,他被两个法师远远甩在身后,正气喘吁吁扶着墙壁换气。

在契约书上盖章确认后,鲁尼连同之前的佣兵徽章一同还给了克莱因。

“团长,现在就接任务吗?”也许是因为克莱因习惯喃喃自语,也许是因为他的唠叨,总之在相处一段时间后,雷娜对他的顾忌没有了原先那么多。

“我们得先开一次例行会议,不好好做一下未来规划怎么行。”一股脑儿地把契约书和徽章塞进怀里,克莱因给维克多使了个眼色。

※※※

在霍克的带路下,一行人来到名为‘妖精’的酒馆。虽算不上高档消费,但这里却是佣兵最常来的地方。

在珂林豪爽的抛出十多枚银币后,这群在其他佣兵看起来与恐怖份子无异的外乡人被带到了一个隔音效果很好的单间。

遣走了端茶倒酒的女子,红袍法师施展了一个隔音结界,把整个房间都笼罩在法术范围之内。

“好了,闲杂人等已经无法听到我们的谈话。该把你的计划说来了吧?”隐忍多时的珂林终于发难。

“反正你也用不到佣兵团了,不如让给我们。”以放逐过程中受伤为由,维克多重返学院后就在脸上覆了一张镀银面具。从头罩到尾的黑袍加上面具,除非是极为熟识的人,否则很难区别它和傀儡尸伍德的不同之处。

“我问的可不是佣兵团,那种东西怎样都好。”珂林曾问过维克多为何要假意向帝国皇子效忠,像他们这样的亡灵法师,应该尽量远离政治,避免被教廷盯上。

“既然你已经让出了佣兵团的所有权,接下来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与你没关系吧。”

邪恶法师瞪了一眼插嘴的克莱因,感应出他战力不俗,珂林即使心中有火也不会在没有充足的准备前撕破脸。他有种预感,这名混血的黑暗精灵如果作为敌人的话,将会非常棘手。

“这家伙的事你不用操心,你今后会很忙,忙到没空和他见面的地步。”维克多起身,拦两个互看不顺眼的家伙当中。瞥了一眼坐得远远的四名人类,巫妖很隐晦的交代了今后的打算。

“我和这家伙进入人类世界当然是为了某些邪恶而不可告人的秘密。嗯,既然是秘密了,就不要指望我会说出来。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扮演好各自的角色,这样可以仅可能的减少你们被牵扯和怀疑的概率。”克莱因没讲几句,就被维克多制止了。

“喂……你该不会是想把这老头也包含在内吧?”克莱因听出了维克多的用意,他刚开了个头,就被制止了。

“你闭嘴!我不想把一整天的时间花费在听你废话上。”知道恶魔话多,不喜欢说话的维克多不得解释得更详细一点:“我知道你有一座法师塔,成功转化后,你不可能继续继续待在学院里,所以每次我和这家伙出去的时候,那件珍贵的衣服就必须寄放在你那里。当然,你的照顾会获得优渥的报酬,我会以相应的死灵知识作为回报。至于你疑惑我为什么要效忠佩雷尔,我所能说的理由只有一个。这也是受时事所迫,有位身份‘特殊’的父亲,自然也会比常人多出一些无谓的烦恼,这个不用我特别说明了吧。你如果配合的好的话,我们的合作可以长久一点,就目前来说,我还没找到比你更适合的人选。”

珂林是颗非常好的棋子,醉心于法术的追求,对力量有无底的渴望,本身又是出名的邪恶法师,隐身在他身后,可以让维克多最大限度的避过教廷的关注,这是它没有急于和珂林撇清关系的直接原因。

珂林还不知道维克多的真实身份,他知道作为一名巫妖,有很多备用‘身体’属于正常范畴,不过对于维克多会和黑暗精灵联手感到惊讶。亡灵以单独行动而出名,很少会和其他物种合作。

“好罢,在不威胁到我的情况下,你和这家伙所做的一切我都不会过问。”交涉无果,珂林也不强求。目前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借维克多之手成功转化,其他的……老实说珂林没有太大的兴趣,只要不影响到他的存在就好。

“等等……佩雷尔是谁?”恶魔没忽略这个人名。

“第一皇子。”简洁的回答肯定无法满足克莱因的好奇心。

“嘿~这下轮到你对我解释了。”

“我会给你满意的解释,很快。”掏出一个装满金币的袋子,维克多丢给窝在一旁的霍克:“拿去,换一身好的装备,顺便租间合适的单独小院,长期住旅店不是办法。至于你……跟我去见第一笔交易的雇主吧。”

“谁?”克莱因对维克多这么快就找到一笔生意感到怀疑。该不会就是那个什么佩雷尔吧?

“佩雷尔·诺丁殿下,卡莲佣兵团今后的大金主。”

“噗——!”恶魔将刚喝进去的酒全部贡献给地板。

血色佣兵(四)

诺丁这个姓氏不止让克莱因把喝进去的酒都喷了出来,连带的也让霍克等人惊讶到合不拢嘴的地步。

对他们来说,遇上巫妖加黑暗精灵已是极限,加入这个诡异佣兵团后,第一笔生意的雇主居然是诺丁帝国的储君,这可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你们一定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以我和这家伙的能力,会偏偏要找普通的人类组建佣兵团。与其让你们继续乱猜,今天我干脆说个明白。”想了想,认为还是做个大致的解释比较好,维克多对呈呆滞状的几名人类继续说道:“卡莲这个佣兵团今后会分为两个部分,你们所接的委托都是些简单又不会有损各位名誉的任务。至于那些搬不上台面面的、邪恶的由我和克莱因负责,你们就是想插手,我们也不会同意。当然,随着佣兵团的等级提升,我和他也会参与那些所谓高难度的任务。你们赚取赏金与名誉,我和克莱因借你们的身份掩饰,这就是邀你们入伙的最直接目的,听明白的话,今后就不要再拿在个问题来烦我。”

“灵魂契约……”杜南是三人中最谨慎的,既然得到保证不会被逼做恶,他这才放下一直高悬的心。

“放心好了,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法术,仅用来限制你们不向他人提及我和克莱因的真实身份,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副作用。既不会破坏你们的大脑,也不会把你们变成亡灵。”维克多瞥了一眼放在角落里的记时沙漏:“与佩雷尔殿下约好的时间快到了,你们按照我之前的吩咐去打点吧。不用担心联络方法,克莱因可以凭借灵魂契约找到你们的准确方位。你跟我来,把这身衣服换掉,我可不想带一个混身尸臭的家伙去见帝国皇子。”

做了详细的交代后,维克多解开珂林所释放的隔音术,克莱因没有反驳巫妖的批判,临走前还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珂林。

“你就那么信任那个家伙?”搭上维克多散发着寒意的肩膀,克莱因压低嗓音提问。

[我谁也不信。]

“呵呵……”从胸腔里发出一连窜笑声,拥有黑暗精灵外表的恶魔用只有黑暗一族才听得懂的话语说道:“很好,维克多·圣歌,记住你今天的话,不要在不久的将来给我取笑你识人不清的理由。”

[虽然我没有嗅觉,但这不代表我看不到别人对你身上散发出的味道的厌恶。离我远点,下次你要是再带着这种气味靠近我,别怪我自行理解为这是你自身附带的体臭。]

“喂~你这家伙有资格说我吗?这可是你们亡灵才会有的臭味。”

不理会在身后叫嚣的克莱因,离开妖精酒馆后,维克多径直接进附近一间挂满布料的店铺。

店主哭丧着一张脸,花费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没用手去捏鼻子。这个皮肤黝黑的精灵实在是太臭了,骇人的外表把客户都吓跑了。

[给他挑身合适的、得体的衣服。]放了几枚银币在店主手里,维克多可不会让克莱因用这身去见佩雷尔。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在一脸赔笑的店主的带领下,焕然一新的克莱因站到维克多面前。除去不合身的农民服饰,仿精灵式样的人类礼服更衬黑暗精灵精细的面孔。

[我现在带你去见佩雷尔,关系到我们进入人类世界的任务,不该说的不要乱说。]维克多最怕话痨似的恶魔一开口就讲个不停,这不止会给皇子留下不好的印象,也会连带降低对它的好感度。

“没人的时候你干吗不说话,非得使用那蹩脚的玩意。”克莱因故意偏离话题。

[我现在扮演的身份是一个无舌者。]虽然抄近路的小巷没有其他行人,但维克多依然谨慎的使用舌棍。

“切……”生性不羁的克莱因最烦那些烦琐的礼节,他比维克多还要讨厌贵族:“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你既然讨厌自己的出身,为何要一再的与这个家族牵扯上。”

[你的目的只是战斗吧,只要可以痛痛快快的战斗,又何必计较我的目的。我们只是有着共同目标的盟友,手伸太长对你没好处。]

谈话没持续太久,由重兵把守的驿馆就出现在街道尽头。

表明身份后,在沿途士兵的重点关注下,维克多见到了即将离开塔兰的佩雷尔。

和第一次相比,现在的他多了几分自信,也许是因为有了目标的缘故,也较半月之前成熟了不少。

[殿下,这是我向您说过的帮手。]

“你好。”微微点头,佩雷尔坐在兽皮椅上,颇有些好奇的打量克莱因。

这虽不是他第一次见到黑暗精灵,但眼前这个却和以往的有很大不同,不止是身高的问题,有些……难以形容的东西。兴许是气质吧,更傲慢也更桀骜,眼中的光仿佛实质的刀,泛着内敛的杀气。

没有行礼,没有答话,整个人如同标枪一样钉在地板上,克莱因的举动赢得了皇子的赞赏。

“不错,比起你父亲所眷养的那一位更好。用武器来比喻的话……霜狼如果是涂了巨毒的秘银剑,那他就是附带致命魔法的大师名作。”

维克多正些诧异佩雷尔的形容词,他大手一挥,身后的侍丛立刻捧出一张地图,在两为非人一族面前摊开。密密麻麻的岛屿只标注着数字,没有具体的名称。

“知道这是什么吗?”

巫妖还在猜是否是有千岛国之称的缇迪斯,身侧的恶魔已经作答。

“浅海湾的最南端。”

“正确,这的确是北陆浅海湾与缇迪斯接壤的部分。由于那一片区域海盗泛滥,南陆人通常都管它叫海盗湾。”佩雷尔的手戳在其中最大的一座岛屿上:“这里盘踞着一伙穷凶极恶的海盗。他们常年抢劫过往船只,严重破坏了南、北两陆的贸易,苦于他们严密的保密措施,缇迪斯海军组织了多次清剿行动都以失败告终。只要进入那片被称为血海的区域,仪表罗盘等这些工具就会失灵,为此缇迪斯公国已同海盗持续了十年的战斗。

我现在需要你们做的,不是干掉那票可恶的海盗之类的空想,而是找出他们巢穴的准确方位。只有让缇迪斯海军顺利进入血海,才能彻底根除海盗的隐患。普通人无法完成这个任务,可你不同,你是黑暗精灵,哪怕混了血也比我派一堆精兵更容易潜入。”

“时限呢?”瞥了一眼地图,克莱因一反往常的唠叨。提问简明,直切重点。

“一个月,我没有更充裕的时间给你。”

听到这个期限,维克多豁然明白为什么一向不关心政务的佩雷尔会开出这样的委托。

还有一个月,就是皇帝布雷特的生日,也许刚得到祖父支持的佩雷尔想向父亲证实一下,他也是有政治头脑的。又或者,是想借此拉拢缇迪斯公国……

“一个月后,你会得到好消息的。”克莱因不使用敬语虽让佩雷尔略微皱了皱眉,但他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位刚挂靠在自己麾下的新下属。

反正他还准备了其他方案,如果门德尔的私生子以及他介绍的黑暗精灵没有达到自己的期望,那就只好让他们去做做表面功夫,迷惑一下穆塔与国内的其他贵族了。

乌尔曼

‘独眼乌尔曼’,这是塔兰的冒险者非常熟知的一个名字。他不是某个地下帮派的头儿,也不是活跃在王都的盗贼首领,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铁匠。哦,应该说是寒冰矮人铁匠。由于年轻时与冰霜巨狼站斗时被弄瞎了一只眼,所以被熟识他的人称为独眼。

这年头,不但黑暗精灵开始南下,就连居住在寒冰山脉的寒冰矮人也纷纷进入南陆,他们高超的锻造工艺比黑暗精灵淬毒的刀刃更容易获得人类的接纳。

乌尔曼来晶曜已快十年,凭借着自己的精湛工艺,他的铁匠铺从一开始的单间小店,扩展为现在有十数个铁匠师傅同时作业的流水线锻造屋。甚至可以夸张的说,常期在晶曜活动的冒险者,有三分之一的武器或防护用器都是出自他的店铺。

精湛的矮人工艺配上大法师的附魔,‘秘银’锻造屋的生意非常红火,这让南下创业的乌尔曼赚了不少钱。不过,最近几天,跟着独眼矮人学习锻造技术的学徒发现了乌尔曼明显的变化。

他总是皱着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嚼烟草,或者猛灌麦酒,甚至连最招牌的得意笑声也很少听见,让一干学徒摸不着头脑,这师傅到底哪根筋不对。

“唉……”这是乌尔曼今天的第十九次长叹。

没错,他很烦恼,不是没有打造的热情,而是他常期合作的老伙伴突然退出了。

没有任何预兆和警示,只遣人送来一封信表示自己要致力研究法术,没有多余的时间抽空给他的新作品再附魔,这下可难倒了已经接下几批定单的寒冰矮人。

晶曜院长这块金字招牌让多少贵族和冒险者趋之若鹜,他们买附魔装备不就是冲着培罗的名头吗。现在培罗突然撤出,让乌尔曼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法师顶替。

找个名头大一点的吧,价钱太贵,而且态度傲慢。

找年轻的吧,没名气,无法招揽顾客。

为了找新的合作对象,乌尔曼把晶曜出名的法师都过滤了一遍,居然没有一个符合他的标准。

“哦……培罗你这个老不死,居然如此绝情。”乌尔曼是在晶曜院长去北方游历时认识他的,为了报答曾带领自己走出寒冰山脉的矮人,培罗答应给他做十年免费的附魔师。

乌尔曼没想到十年期满后,这位朋友真的不再帮忙。

越想越气,矮人决定去冒险者之家去找另一位朋友聊天,顺便碰碰运气,看是否能找到合适的法师。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布里林是冒险者之家的老板,从攀登用的绳索到打火石,新手用的简易装备到昂贵得足以支撑普通百姓吃喝一年的昂贵道具,他这里应有尽有。

看到很少离开锻造室的矮人出现在自己店里,布里林有些惊讶,就算他们是合作伙伴,这个矮敦也不会亲自跑一趟。

“无聊,过来逛逛。”

“嘿……听说没有,佣兵工会来了一个黑暗精灵,好象接管了某个老佣兵团,这事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布里林也不戳穿乌尔曼的谎话,正向难得放下铁锤矮人八卦一下今天的趣闻,店铺里突然喧闹起来,见人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布里林示意乌尔曼稍等,自己去看个究竟。

“瞧,就是那伙人……”

“我看没什么特别啊,会不会是误传?”

“不可能,我亲眼目睹的。”

“不是说有黑暗精灵,怎么没跟着一块来?”

霍克等人尴尬的站在店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离开酒馆后,他们带着维克多给的那满满一包金币,直扑深受冒险者好评的‘冒险之家’,原本是想大肆采购一番的,却不想才进来就遭到了同行的围观。

“怎么办?这里人太多了,要不我们换一家?”霍克的提议遭到了另外两位同伴的反对,以及布里林的阻止。

“诸位,难道我这里的东西都不符合你们的要求?”打量的目光扫过高矮不一的四人,布里林决定把做盗贼装扮的雷娜视为突破口:“这位女士,我向你推荐这一款……”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雷娜的目光一下就被挂在壁橱里的黑色潜行装吸引了。

“产自幽暗之地的影豹皮,柔韧与舒适的结合。穿上它,不但能像影豹一样无声无息的潜伏,也可以防止嗅觉灵敏的生物嗅到人的气味。”

在布里林的劝诱下,雷娜换上了价格不菲的潜行装,柔软的影豹皮紧紧贴服着身体,在勾勒出成熟曲线的同时,也加强了防护作用。

“这……六枚塔兰金?!”一听报价,雷娜瞠目结舌。普通人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啊……

“喜欢就买吧,说不定没机会了……”杜南凑到她耳边说道:“维克多一共给了五十枚金币,就是加上艾露每个人也有十枚的消耗,剩下的拿去租房,足够了。”

“好吧……”雷娜无法抗拒这件衣服的诱惑,咬牙买下。

她的出手阔绰让布里林非常惊讶,影豹潜行衣价格太过昂贵,一般的盗贼只能望着它流流口水,他选择拿这个做介绍无非是显示自己店里的好货很多,没想到打扮普通的几名冒险者却能出手买下……

还有四个金币……想起用了几年的大众货,雷娜决定把武器也换了。

看着女盗贼不停摸腰间的匕首,布里林立刻把她引向陈列武器的橱柜。

“匕首的话,我向你推荐这款。蛇咬和蜥噬,它们在锻造时分别淬了蛇毒和蜥蜴的唾液,致命与麻痹兼具。”

两把匕首泛着冷光,朴实却不会给人粗劣感,雷娜看了看价格,正好四枚金币。当她心满意足的将两把武器系在腰间,布里林已经将打量的目光转向游侠。

杜南所穿的衣服是母亲亲手缝制,他舍不得换下,于是便将属于他的那份钱全部拿去买了一把精灵长弓,银白色的木质更轻巧,拿在手里没有多少重量。

这厢杜南还爱不释手的试拉新弓,那一头霍克就举着一柄双手重剑舞了起来,他耍了两下,略有些不满意。

手感不错,重量也正合适,但……总觉得缺了什么。

想起倒霉的阴影之塔任务,想起了里面可怕的魔像,更想起了维克多曾给自己武器暂时附加的法术,霍克向布里林问起是否有魔法武器:“老板,你这里有没有附带着光、啊不对,是法术效果……呃……反正就是附带着魔法效果的武器”。

“附魔?”被霍克绕得有点晕,布里林好不容易才听明白他想要的东西。

“对对,有附带了魔法的武器吗?”

“呵呵,魔法武器的价格可是要翻几番呢。如果你们真想买,我倒是可以为你们介绍。喂~乌尔曼!”听闻刚花费了四十枚金币的客户想买魔法武器,布里林推荐的对象自然是寒冰矮人。

当又矮又黑的乌尔曼出现在霍克等人面前,人们的议论声更大了,不少冒险者都认识这个老矮人。

“你想买魔法武器?”将有些局促的霍克上下打量了一遍,阅历丰富的乌尔曼很快有了判定,这只是个普通的冒险者。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金币,如果不是接到某个笨蛋贵族贵族的委托,那就是在某处遗迹挖到了一点值钱的东西。

“是……”认出眼前的老头身份后,霍克多少有点紧张,以往独眼乌尔曼可是只能远远观望的人物。以他们微薄的佣金,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这位在晶曜以昂贵出名的铁匠。

“年轻人,不是我小看你,而是我认为以你们现在的水准,还是不要消费魔法武器。那玩意很贵,如果在战斗途中丢失……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说着,乌尔曼指向陈列在大堂当中单独摆放的金属柜,里面放着一柄有成年人肘长的细剑。刃口锋利,泛着青色的幽光,银质剑柄铸成女性天使造型,向外延伸翅膀拉出半圆形的护手,剑身细而薄泛着浅金色的光芒,远远望去,就仿佛一道光。整把剑就一个形容词——华丽。

“因为请圣光师附加了圣光术,价格是刚才那位女士所买匕首的五十倍,两百塔兰金。”

霍克脸有点黑……他只有十枚金币购买装备。

“霍克,想用魔法武器找维克多那家伙就可以了,没必要把钱花在这种无聊的东西上。”突然,一个北方口音在霍克与乌尔曼中间响起。

“团、团长……”霍克一回头,惊讶的发现克莱因不知何时站到身后,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矮人眯起眼,看着突然从人群里冒出的克莱因,他根本没有发现这个黑暗精灵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好像穿了影豹皮的盗贼,没有一点脚步,连气息也不曾让人觉察。

没准这就是刚才布里林所说的出现在佣兵工会的黑暗精灵。不过,这些都不是让乌尔曼注意的焦点。

“无聊的东西?!你敢说我的作品无聊?”将毕生精力都奉献给了锻造,他绝不允许有人侮辱自己的作品。

“只是华丽有什么用?武器的目的是杀敌,不是装饰。”恶魔对于精致美观的天使剑撇了撇嘴,根本不宵这样没有多少实用价值的武器,剥掉上面附着的光明法术,那只是一柄很普通的秘银剑,根本不值两百金。

“只要施加了法术,随便一个破铜烂铁都可以称为魔法武器。是吧,维克多?”从霍克手里夺过比艾露还高的双手重剑,克莱转头,对着大门的方向发问。

[理论上是如此。]

红色的光芒被随后移动的人影冲淡,代表邪恶的黑色法袍让人群自动给它让出通路。

举起苍白的手指,在重剑的刃口上滑过,“嗡、嗡、嗡……”三颗火球围绕着剑身上下旋转,将精铁打造的重剑变成了附着有火焰法术的魔法武器,灼灼的热度让站在附近的人都感受到了这个法术的威力。

“走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从驿馆出来,感受到霍克等人的方位几乎没有移动过,等克莱因和维克多遁着契约找来,看到的就是矮人挖苦霍克的一幕。

“等等!”因为维克多露的一手而怔住的乌尔曼如梦初醒。

“干吗,你不服气是吧?一件破烂货也敢吹是魔法武器。”克莱因不但讨厌贵族,连带的也讨厌眼高于顶的人。尤其是寒冰矮人,他过去可没少吃过这一族的亏。

“不!我想和你们做笔交易。”感觉出维克多不是一般的法师,乌尔曼觉得自己找到合适的目标了。

因为常期和贵族打交道,他对大公私生子一事也略有耳闻的。

“交易?”克莱因停住脚步,扭头看向一脸兴奋的寒冰矮人。

“只要他肯当我的专属附魔师,你们的武器和防具我可以全包,要做多好的都可以。”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一片哗然。秘银的东西随便一件都是几十金币,现在乌尔曼居然放话说想做多好的东西都可以,人们对维克多的好奇一下超过了外表惹眼的克莱因。

吹了声口哨,克莱因看向维克,在等他拿主意。

[只是附魔?]

“当、当然。”见有希望,乌尔曼猴急的把维克多引向自己的锻造屋,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这名所谓‘天才’法师的能力。

[佣兵团将来还会扩大,有一个稳定的装备提供倒是不错。]只是……随着接触的加深,这个矮人会不会发现自己的秘密呢?维克多不确定。

“没什么好顾虑的,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闭嘴。”克莱因倒不担心乌尔曼是否会发现他们的秘密,大不了像对付霍克等人一样,拉他入伙。

寒冰矮人隶属中立,不像他们的表亲岩矮人那样追随光明。即便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弹。而且,他的武器也需要制造一个合适的刀鞘来掩饰,这矮人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免费工。

附魔师

学徒们好奇的看着被乌尔曼请进秘银铁匠铺的一行人,克莱因的外表虽然够吸引眼球,但从头到脚都罩在黑色长袍下的维克比他更具有神秘感。

“真漂亮……”霍克的目光被放置在一张实木桌上的半身铠牢牢吸住。铠甲散发着淡淡的一层荧光,就好像是施展过魔法一样,夺目却不刺眼。

“就用这个实验吧。”乌尔曼指着看起来像已经完工的半身铠说道。

“喂……那东西虽然算不上天价,但也不便宜。你确定要用它做实验?”克莱因扬起一边的眉,对矮人的大手笔有些意外。

傻子也知道,那是秘银。这样一件防具光算成本也得好几百个金币,万一附魔失败……

“我要看的是他对法术的掌控度,不是谁都适合附魔这个手艺的。”法术的掌控力度不好,直接影响到成品的外观和价格,甚至有可能毁了一件已经完工,只等附魔的高级货。除去培罗,乌尔曼也曾找过其他的法师,无奈的是,不是审美观太差,就是法术掌控度太低,他为此已经消耗掉了几件秘银制品,这次要不成功,还得厚着脸皮去麻烦培罗。

[款式和法术。]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装饰的半身铠,维克多用舌棍提问。

“西默尔式和蛮力术。”看到维克多写的那一行字,乌尔曼有点兴奋。这个法师虽然是无舌者,但似乎有一定的附魔经验。他只前找的法师有一半没修习过附魔,剩下的另一半火候不够。

[真是稀罕,海德因的贵族也会到塔兰订盔甲。]近乎牢骚的一句话写完后,维克多收起舌棍,把右手握成拳状,很快就进入冥想状态。

“他在干嘛?”看巫妖一动不动的站着,霍克只好把目光投向阅历较多的游侠。杜南摇摇头,也不太明白维克多这个举动有什么意义。

“嘘!别说话,会打扰到他施法的。”乌尔曼瞪了一眼大嗓门的霍克。

“哇,着火了?”看到维克多的手掌腾地冒起一团青色的火焰,霍克又大声嚷嚷。

以指代笔,维克多在盔甲上勾勒着流畅的线条,精美的藤条与叶片在火焰拂过的地方一逐一浮现,原本光洁的铠甲表面随着图案的增多而变得华丽起来。

“西默尔式……海德因帝国最常用的装饰花纹之一。”艾露喃喃小声的自语还是被维克多听到了,它微微侧头,看向小姑娘所站的方位,吓得她立刻用手把嘴捂上。

右手的描绘刚结束,左手迅速在盔甲的胸、肩、手腕等处写了几个字,红色的符文在空气中旋转了几圈后,没入盔甲。

“嗡嗡……”像某种东西共鸣的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当这奇怪的声响消失后,维克多后退几步,等待乌尔曼的验收。

“这哪里是防具,简直就是艺术品……”但巫妖的身影完全挪开,霍克终于再次窥见半身铠的全貌。

繁杂的花纹散发着比秘银还亮的淡青色光芒,完全就是一件仪式用的盔甲,不知道是什么人会穿这样惹眼的东西上战场。

[贵族的品位通常都很俗,他们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第一眼的感觉必须是很贵很华丽,然后才是实用性。]知道霍克在想什么,巫妖难得的解释了它为秘银铠的附魔。

“不错~不错……你学过绘画吧?线条很流畅。”用手仔细触摸微凹的精细纹饰,乌尔曼把盔甲递给一旁的学徒,命他穿上试试效果。

学徒套上铠甲后,拿起了一把刚完工的短剑在试剑石上随意一劈,坚硬的石块立刻出现了一道深痕,完全超越了他的腕力所具备的力量。

“你叫什么名字?”乌尔曼不再去看铠甲,他的双眼紧紧盯着维克多。

[维克多·伍德。]

“从今天起,你就是秘银的专属附魔师了,酬劳嘛……除去之前说好的,我再给你单独百分之十的提成。”

[提成我可以不要,作为交换,你提供一个足够安全和隐秘的地点,既可以当佣兵团的居住点,又可以安心研究。]

“晶曜好象不允许学员外宿吧。”乌尔曼对于维克多的要求感到有些诧异,为了防止学院就读期间外出惹事生非,学院苛刻的要求所有学员都必须遵守,他不认为大公私生子就可以破例。

[我不想听到可以或不可以之外的答案。]

“唔……”想起一直卖不出去的那幢老屋,乌尔曼点点头:“可以,我有一套现成的房产,就在贵族区和平民区的交界处,证件齐全,就是有点不太安全。”

“不太安全什么意思?”霍克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

“传说是某个拥有贵族头衔的法师修建,后来因为闹鬼而一直无人居住。我从这位法师贵族的落魄后代那里花了一百个金币卖下,本想休整一下做分店用,没想到里面真的有……咳……于是就一直闲置,连仓库的用场都派不上。”

“喂,闹鬼的房子怎么住人,不行!重新换个。”霍克一听闹鬼,根本不想住。

“闹鬼的才好,是吧,维克多?”一直没吭声的克莱因笑了,闹鬼的房子通常都没人敢去,不怕有人偷窥。而且,有维克多这位巫妖在,鬼魂什么的,根本没有威胁力。

[团长,你差不多该出发了。一个月算不得长,除掉使用界门的时间,你最多只有五天去完成任务。]维克多提醒一个劲拍自己肩膀的家伙,他时间不多。

“急什么,那件事很容易搞定。反正你会附魔,干脆借他的工具帮我打一对刀鞘。”

“刀鞘?”正在拟契文的乌尔曼抬头看向黑暗精灵,他可没看到这家伙身上带着武器。

摊开双手,两把弯刀像变戏法似的从克莱因手掌心‘长’出来。刀身没有一点光亮,乌漆漆的,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依然可以闻到血腥味,而且刀刃上附着肉眼可见的黑色薄雾。

乌尔曼认得,那是怨气——是死去生命的不甘和愤怒具像化的产物。这么浓烈的怨气,到底杀了多少人啊……

“原本我是不需要刀鞘那种玩意的,但无奈这两把武器挂在身上太显眼,如果不找个刀鞘遮掩一下怨气和血腥味,我以后都不用潜伏和隐藏了,带着它们整个一活靶。”克莱因随便挥了几下,满屋的人立刻生出强烈的呕吐感。

“刀鞘我可以帮你,至于怨气……”这似乎超出了法师的能力范围,即便是培罗也不可能掩饰得了。乌尔曼正想推脱,维克多用舌棍在空气中写了几个字,表示他只要帮忙打刀鞘,其余的不用管。

“这样好了,我让人先带你们去那间鬼屋,至于这位……不放心留下好了。”乌尔曼接过其中一把,沉甸甸的弯刀接触后邪恶的感觉更甚。

维克多带着霍克等人在学徒的带领下离开,克莱因则留在铁匠铺看矮人为自己的武器赶制新刀鞘。

闹鬼的老宅

在铁匠学徒贝里的带领下,维克多等人一直走到晶曜内城河的南面。与秘银铁匠铺相距甚远,介于贵族和平民两个区域的交界处。这一带是晶曜前身的村庄旧址,建筑大多年久失修,加上治安的混论,早在百多年前就已沦落为贫民和乞丐的聚集地。

在所有建筑中,一座有着尖顶的建筑格外引人注目。屋顶上蹲着面貌狰狞的兽形石雕,越发加重了老宅的阴森感。歪歪斜斜的木质篱笆腐朽得厉害,已经失去原有的作用,可以看到里面的庭院上长满了半人高的枯黄杂草。配上渐黑的天色,气氛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这分店的位置选的可真好……”雷娜叹了口气。虽然这片区域还有人居住的迹象,但情形却不容乐观。贫民区是一个城市中最脏最乱的地段,暴动、疾病、帮派、邪恶份子……哦,现在他们已经没资格说疾病和邪恶份子这俩个词危险了。

总之,不会有人愿意把店铺开在这种地方。

“你们别小看了这地方,残败只是假象,实际上这里不仅仅是贫民窟,也是各个地下势力的据点。乌尔曼师傅肖想这地段很久了,无奈除不掉盘踞在那幢老宅里的凶灵,加上人手不足等因素,一直没机会开分店,所以才一直闲置了好多年。”

“只需请一个牧师就可以解决幽灵的问题,那老宅里还有什么?”杜南觉得不只是幽灵的问题,也许还有比那更可怕更棘手的麻烦。

“呃……”学徒答不出来,一双眼睛咕噜咕噜直转。

[有什么进去就知道了。]维克多只轻轻一推,已不出原有颜色的篱笆立刻倒下一片。

“我只负责带你们到这里,我……我可不想进去。”学徒撒腿就跑,将维克多等人抛在身后。

“真的没问题吗?”霍克看着学徒慌张逃窜的样子,越发觉得这幢老宅恐怖。

[待在外面等我出来,谁要是好奇跟着进去,可不要妄想我会照顾他。]感应到从屋子里传出种奇异的魔法能量,维克多交代在它没出来之前不要随便进入,等它钻进漆黑的老宅,站在外面等候的霍克等人立刻开始猜测老宅究竟有什么东西,让本城的光明教会都置之不理。

“你们说会不会是另一个巫妖?”霍克心有余悸的推论。

杜克摇摇头,不赞同他的看法。

“我认为应该是比幽灵更高级一点的东西,比如骷髅或者食尸鬼之类的亡灵。巫妖的可能性不大……”雷娜不认为巫妖多到随便走都能遇上的地步,他们遇到一个,不会在这么短时间里又遇上一个:“嗯……艾露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觉得艾露脸色有点苍白,雷娜蹲下身与她平视。

“没、没什么。”艾露很介意在铁匠铺里的回眸,虽然视线被面具遮挡住,但她就是有种被盯上的感觉。

或许是曾直接接触过维克多,艾露对它怕极了,一个眼神或一声冷笑都可以让她紧张好久,相比之下,她对克莱因基本没有什么畏惧。

※※※

空旷的大厅里除了支撑重量的柱子连家具都没有,奇怪的是,地面上灰尘并不多,完全不像是一座闲置了很多年的荒废老宅。

视线转了一圈后,锁定在一副挂在墙壁的画像上。画中人是名中年男子,紧皱的眉头和灰暗的色调都增添了阴郁的气质,下垂的嘴角让他呈现出很不高兴的样子。

一般来说,肖像画不会绘成这样,尤其是贵族。

正觉得奇怪,画像里的男子突然动了。没错,是动了,仿佛有了生命似的,定格在画布上的油彩对着立在大厅当中的维克多破口大骂。

“你是什么人?竟敢闯入到我的私人府邸!”

整幢建筑开始摇晃,好象随时都会塌陷,巫妖却仿佛脚下生钉矗立般站着不动,这样的变化自然引起了站在屋外的几个人的恐慌。

“维克多?”

“副团长?”

雷娜与霍克喊了两声,均没有看到巫妖出来,就在他们拿不准是进去看还是继续等的时候,附近的巷子里跑出几个衣衫褴褛的人,神情愤忿地朝他们骂道。

“够了唉,一个月要闹上几次才消停?”

“不会看时间啊,天都黑了,要折腾不会白天来?”

面面相觑的三个大人不知道这几名乞丐的话是什么意思,又不好意思开口问。正发愁呢,一道黑影“嗖”地从头顶跃过,直接钻进没有门的大厅。

“刚才那个影子……”霍克眼力不如雷娜和杜南,另外两人倒是看清了刚从那团黑影。

“是团长。”

杜南告知那道影子的身份,但他心里却在想,如果巫妖和黑暗精灵都丧命在这怪异的老宅内,他们身上的灵魂契约是不是就可以解除了。

“哈哈……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刚一进入老宅,就看到墙壁上气急败坏咒骂的画像,克莱因很快就明白了这幢房子‘闹鬼’的原由。

房屋摇晃并不是因为触发机关或法术冲击的缘故,而是因为是这幢别人口中闹鬼的老宅本身就是活的。

“你就是那个被子孙变卖了祖产的贵族吧,啧啧~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把灵魂挪到建筑上的。”

为了获得更长的寿命或更强健的肉体,很多操法者都喜欢把灵魂挪到一些奇怪的东西上,巫妖便是这样的存在。只不过,这是他见过最奇特的一位。

“住口!滚出去,这是我的私有物!地契上写的很清楚,你们没权利入侵我的私人土地。”以往的招数不见效,以建筑为载体的灵魂立刻改变策略。原本看起来要倒塌的房屋又恢复了原貌。

“容我提醒,你的不孝子孙已经将这幢房屋变卖了,你如果还要无理取闹下去,那我只好请我的法师朋友把你连同这幢建筑一起销毁。反正只要有地皮在,我想怎么盖什么样的新房都可以。”打造刀鞘时,多个心眼的克莱因向乌尔曼讨要了这块房屋的相关手续。因为是贵族,就连地契也附带了。可乐坏了克莱因,反正以后有的是钱,这幢外形难看的建筑迟早要推倒重建。

“住、住手,你这个无赖!”听到要毁房,寄宿在老宅的灵魂慌了。他只能吓唬普通人,但要是遇上法师和牧师就没辙。

“别动他,留着有用,以后你们出任务时可以让这家伙看门。”一直保持沉默的维克多开口,居然想保留下这个奇怪的灵魂。

“你不是认真的吧?这个灵魂没有任何力量。”很快,恶魔便推翻了乌尔曼所说的‘拥有贵族头衔的法师’的说法。

虽然程序与巫妖很像,但这一个灵魂只简单的附着在建筑上,本身并不具备多少魔力。

“我从不开玩笑。留下他用处多的是,这幢老宅在晶曜存在了这么久,必然有一定的理由。”维克多施展法术,用‘灵魂禁锢’困住附着在建筑上的灵魂,既防止他逃脱,也遏止了一直吵嚷不停的声音。

“刀呢?”看克莱因两手空空,加上时间不够充裕,维克多不认为乌尔曼这么快就把刀鞘制好了。

“还在铁匠铺,我是见学徒慌慌张张的跑回去才赶过来看看。”克莱因本来以为有架可打,没想到只是一个奇奇怪怪的灵魂作祟。

“这个拿着,以后有空闲再做个好的。”递出一枚戒指,维克多给上面镶嵌的廉价水晶做了简单的魔法加工,让这枚原本普通的戒指变成了联络工具。虽然便利,但因为水晶本身劣质,使用次数有限且容易受到其他法术的干扰。

“不是吧,你居然不跟我一块去?”联络工具都给了,克莱因确定巫妖不会与自己一同北上。

“新入伙的还有待观察,而且晶曜学院这边马上就有半年一次的法术测试,我暂时脱不开身。你如果不表现一下实力,叫我怎么放心跟你合作。别忘了,我们除了临时的盟友外,还是竞争对手。”

“你颅骨里装的肯定不是脑浆,是铁水。”沉默片刻,克莱因支着下巴回答。

这么死板,真受不了啊。他一开始就解释过了,任务只是借口,自己进入人类世界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获得更多的战斗,恶魔世界里约束太多,反而放不开拳脚。地面上没有人管,只要不被光明阵营发现,不被驱逐回地下世界,他想怎么闹都行。

“别再浪费时间了,脑子里长肌肉的家伙。去把外面那几个人叫进来,我要花费不少精力给他们解释这幢鬼屋的真相。”无视克莱因的挑衅,维克多晃了晃手里的法杖,指向墙壁上挂着的画像:“我可以让你说话,但你如果还像刚才那样废话联篇,我就让你再也不能说话。”

画像里的男子点了点头,维克多解开了灵魂禁锢附带的沉默。

“我需要你完整的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灵魂会附在这幢建筑上。请你记住,是完整的解释,不要妄想欺骗我。”

点点头,画像中的男子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我是阿尔法·帕罗特,我并不是法师,只是一个普通的下级贵族,在我活着的时候,我很喜欢魔法,到处结交法师。有一天,一个自称是蒙特的法师找到我,说他会一些很奇特法术……”

当霍克等人在克莱因的带领下进入老宅时,正好听到自称阿尔法的灵魂开始讲述他的身世,他们对一副画能说会动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

就这样,当恶魔终于带着赶制好的临时刀鞘返回时,废话和他一样多的阿尔法还没唠叨完。

扎伊尔

“就这样,你连灵魂怎么附着到建筑物上都不知道?”好不容易忍受完阿尔法的废话荼毒,维克多除了知道下手的是‘蒙特’外,一无所知。

“我的记忆似乎有些错乱,生前的很多都忘得差不多……”阿尔法已不太记得过去的事,倒是灵魂附在自己房子之后的记得很清楚。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事实已经证明,这家伙了毫无用处。”克莱因虽然不会害怕一个没有力量的灵魂,但也不想将来都‘睡’在别人的身体里。至始至终,他都想把这幢难看的老宅推了。

维克多不回答,它沉默了片刻。

“阿尔法,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维持原样。二,我替你超度。”

“什么意思?”阿尔法非要弄个明白。

“字面上的意思。第一个选择,你可以继续保持现在的样子,但是不可以再搞怪,因为你现在这块地的所有权是我!”揉了揉眉心,被逼着听阿尔法唠叨的恶魔接着解释:“第二个选择,这家伙是个牧师,他可以让你的灵魂彻底解脱,也就是永恒的死。”

“第一个选择我听懂了,这第二……”以画像为主要表现形式的阿尔法作出困惑的表情,什么叫永恒的死?灵魂也会死?

“灵魂和肉体都只是生命存在的方式,严格意义上来说,亡灵还是有生命的。永恒的死,只的就是亡灵的湮灭,驱散、超度等神术可以彻底抹杀亡灵的存在。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再杀你一次。”实在不想听两个废话多的家伙一来一往的浪费时间,维克多用最简明的形容词句阐述。

“啊~~~我已经死了,你们怎么还要杀我一次!!”惊骇的阿尔法一激动,整幢建筑又摇晃起来,想当然的,也伴随着一些居住在附近乞丐或贫民的咒骂。

“闭嘴!我讨厌比自己还话多的家伙。”克莱因拔出双刀,表情是有别于平时嬉笑的严肃。

一向粗心的霍克难得的注意到这个小细节,他想起了在贝雷村解救被困在神殿里的那群孩童时,这个混血的黑暗精灵也是一脸凶煞的表情,也许……那才是他的真面目,话痨不过是迷惑人的伪装罢了。

被恶魔凶狠的表情吓到,老屋晃动得更厉害了,墙体裂开,大量的砖头和灰尘落下,霍克一把抱起不知所措的艾露,与杜克和雷娜紧紧挨在一起。

“以曼格尔之名,开启永寂之门。”

混乱中,维克多冷冰冰的嗓音制止了这幢建筑的‘暴动’,伴随着它嗓音的结束,一道漆黑的幻影之门在从它脚下升起,浓重的黑暗与死亡气息从紧闭的门缝内渗出,骇得四名人类迅速后退。

“不!我不要被湮灭!”阿尔法惊恐的大喊,显然是知道这道‘门’的作用。

“我刚才说过,不要试图欺骗我。我不是法师,是牧师。你·明·白吗?”一字一句的加重了牧师的咬音,终于震住了试图蒙混过关的灵魂。

法师固然可以破坏建筑,但牧师对灵魂的杀伤力显然更强。阿尔法一个劲的哀号,请求不要让他再死一次,并发誓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让他继续存在下去。

眼看阿尔法终于肯老实了,维克多散去神术所召唤的幻影,这幢建筑总算恢复原样,砖头、错位的柱子、灰尘都神奇的消失了。

“直接行动在某些方面比语言更有威慑和效力,你觉得呢,克莱因。”平板的嗓音让克莱因一愣,他随即反应过来。

真是小心眼的家伙,还在记恨贝雷村的事……

“是是是,大牧师,大祭司,我衷心的佩服你的威慑力,帮我把这对武器上的怨气搞定吧。晚上使用界门的比较少,这时候离开晶曜比较不会引起城防军的注意。”克莱因不耐烦的晃了晃手里的双刀,维克多的视线立刻转移到那两把散发着浓浓怨气的武器。

近看之下,更容易感受到这对武器的怪异之处。精金铸造的刀身比外表看起来拥有更强的韧性,寒气逼人的刃口并没有打磨得非常锐利,反而比普通武器更钝。

“觉得奇怪么,这两把刀本来就不是用来砍东西的。”克莱因灵活的转动手腕,让弯刀看起来就像是他手臂的延伸:“这是萨金斯专门替我打造的武器,它就像是我的两只手,随我杀敌无数,嗜饮了无数鲜血之后,也具备一定的意识。如同这幢房子,它们,是活的。”

仿佛要印证克莱因的话,弯刀的尾两个眼球状装饰物突然眨了眨眼。

“噫~那是什么,好恶心。”因为之前维克多使用法术的关系,霍克等人站远了些,当他们看到两柄弯刀上的眼球居然在转动,不由又退了几步。

将手覆到刀刃上,感受着蕴涵在金属里的意念,维克多说出了一句让克莱因也惊讶的话。

“你这两把武器的材质似乎不止是精金吧。”

“没错,它的材质的确不止是稀有金属。就像雷娜今天拿到的那对匕首,这两把弯刀的功能也是不一样的,左手诡言,右手腐蚀。诡言的具有迷惑作用,能迷惑被杀伤的对象,使其产生幻觉。腐蚀的功效就像大部分黑暗精灵的武器一样具有巨毒,即便是体格格外健壮的生物,只要被它噌破一点皮……嘿嘿,这世上最毒的毒药有两种,一个亡灵的腐毒,另一个是恶魔的血毒,我这把属于后者。只要染上了就会一点点,就会吞噬受伤者的理智,成为一具没有思维、只知道战斗的傀儡。”

“团长……你那对武器一点都不锋利,怎么砍人?”霍克不明白,这样一对钝刀,如何能做到克莱因所说的‘伤到敌人’。

“就像这样……”刀身突然放出微弱的光芒,就像附了魔后的魔法武器一样,克莱因脱手甩出左边的‘诡言’,它嗖地一声从敞开的大门射出,钉在歪歪斜斜的篱笆上,随后,一道黑色的人影缓缓现身。

拜勒捂着左肩,面色痛苦地滑坐在地上。

“偷听了这么多,你让我怎么放你回去呢。”克莱因微笑着的举起另外一把弯刀,即使是黑暗精灵,也无法抵御恶魔的毒。

拜勒想把插在他肩头的武器拔掉,但又不敢碰这把释放着黑暗气息的弯刀,仿佛它是长了牙齿的野兽,稍一靠近就会被噬咬。

这正是克莱因刚才说他武器是‘活着’的意思,虽不具备类人的智商,但却拥有一定程度的思维,感受到它力量的黑暗精灵站直身体,强忍着血毒侵蚀的疼痛亮出自己的武器,坐以待毙不是那一族的习性。

“克莱因·扎伊尔。”

维克多突然唤了恶魔的名,拜勒眼里闪过讶色,克莱因则是不耐烦的转头,对于巫妖试图阻止自己战斗的行为表示不满。

“血色……佣兵吗?”话才出口,拜勒就接收到了来自克莱因的瞪视。

“虽然时隔数十年,没想到北地还有人记得我,真是难得。”

“若不是为了救你,佐蓝德根本不会死在珍珠城。”

拜勒的话让恶魔收起面具般的假笑,他冷冷的看着脸色渐白的黑暗精灵,下垂的嘴角第一次显示出不高兴的表情。

“你知道的太多了……”

话音才落,人却已经冲了出去。仿佛一道突然炸响的闪电,手里的腐蚀之触直直刺向来不及反应的拜勒。

“叮!”一声脆响,看不见的结界档下了夺命的一击。

“我最烦打架的时候有人一再阻拦。”在场之人只有一个会施法,克莱因用非常不爽的眼神望向第二次阻拦自己击杀拜勒的维克多。

“我阻止你杀拜勒自然有我的原因,如果你连我们进入中层世界的任务都忘了,那我只能很遗憾的宣布我们之间的临时盟约作废。跟一个只知道战斗的疯子合作,只会提早的暴露自己。你至少还有黑暗精灵的表皮做掩饰,我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亡灵,无论披上什么样的外衣,终究只是一具尸体。”维克多向一脸凶像的克莱因发出邀请:“想打架的话我奉陪,正好可以试试最近几天新学到法术。”

早在拜勒被逼现身时,附近看热闹的乞丐就已经一轰而散,只有几个胆大点的敢躲在角落或阴暗处张望。克莱因当然知道有人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放低手里的弯刀。

“你认真的?”这里的认真不是指维克多说的‘打架’,而是解除合作。

“我说过我从不开玩笑。”

“给我足够的理由,否则这家伙还是要死。”单刀指向因为血毒发作而面露痛苦之色的拜勒,克莱因在等巫妖的理由。

“第一点,他是门德尔公爵眷养的秘密杀手,只是奉命监视一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领地里的黑暗精灵。西亚联盟与北陆接壤,任何来自北方的外族都会受到严密监视,一个在边境关卡没有记录的家伙,怎么不受到大公的重视?第二,他的名字叫拜勒·扎伊尔,你们就算不是血亲,也是同族吧。哪怕你对亲情的观念比我还淡薄,我觉得作为知道他身份的盟友,还是事先让你知情,然后再决定杀或不杀。”

“拜勒·扎伊尔?”瞥了一眼跌坐状态的黑暗精灵,克来因的表情再次发生变化,从不耐变成蔑视,加上他俯视的表情,越发加重了轻慢的感觉。

“怎么,你也是佐蓝德那家伙的亲戚?口口声声说要给他报仇,结果呢?哈~还不就是为了开战找借口,收起假惺惺的嘴脸,看得我直反胃。”

“佐蓝德?”站在老宅里看热闹的霍克回头看了一眼杜南,就连雷娜也在等见多识广的游侠解释。

“你们不知道吗?打了十年的南北战争起因就是一个叫佐蓝德的黑暗精灵死在缇迪斯。宣称要为同胞复仇的黑暗精灵纠结着兽人一族与阿方索王国同缇迪斯开战,那一战……也是阿尔贝雷希特大地的成名的战役。”

“这么说……克莱因和佐蓝德有血缘关系?”雷娜没有忽略拜勒刚才说的‘为了救你才死’。

“那家伙?你就这样称呼自己的父亲!”受伤的拜勒神情有些激动,他怒视着一脸轻蔑的克莱因,无法忍受自己的偶像被诋毁。

“哼……对黑暗精灵来说,佐蓝德或许是位了不起的族长,但对我来说,他只是个不负责的父亲。我没体会过身为权贵后嗣的任何好处,没有得到过名为父爱的感情。在你们侵占人类领地的时候,我却得为了活命在鲜血竞技场进行殊死的搏斗,这时候怎么没人想起我,啊?你们明明知道他有一个子嗣流落在外,却放任我在人类的手下当奴隶,这就是你们的同族之爱,啊?”维克多没有再施放结界提供保护,拜勒被愤怒的克莱因一把揪起:“我现在能活着站在你面前说话,既不是靠黑暗精灵这副外表,也不是靠佐蓝德的庇护,靠的是我自己!凭什么让我对那个只会生不会养的家伙有半点敬重?”

“你失态了,克莱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维克多的打岔让克莱因心头的高涨火顿时缓了下来。

的确是失态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没有想象当中那么看得开。

想起在贝雷村初遇维克多时的场面,克莱因自嘲的同时也松开手。

“这家伙你处置吧。”

“你去哪儿?”眼看止住杀意的克莱因丢下拜勒,维克多冲他的背影喝问。

“执行任务唉,纠结于过去不是我的性格。”在拜勒的痛呼中拔下刺中他肩头的武器,克莱因几个纵跳,便从诸人的视线中消失。

“恶魔的血毒只靠驱毒药剂无法根治,要我救你么?”快步走到失血过多的拜勒身旁,维克多可不想‘霜狼’因为这样戏剧性的发展死掉,作为门德尔的秘密杀手,他还有很多利用价值。

勉强保留着神志的拜勒虚弱的抬头,就在他犹豫的当口,听到维克多提出的交换条件:“作为救你的条件,我要知道关于克莱因的所有资料。”

“你们不是盟友吗?”拜勒没忘记克莱因自己暴的料。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大公私生子与失踪了数十年的前族长之子是同盟关系。

“我除了他的名字,其他一无所知。我知道这是你们族内的秘密,不过……我得提醒,你的失血量和毒素的侵蚀已经达到极限,等血毒侵蚀到大脑,我就是想救你也无能为力了。”

“也算不上是什么秘密,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搭上巫妖伸出的手臂,拜勒可不是会为了保守秘密而放弃性命的物种。

把黑暗精灵扶进老宅,视线最佳的杜南被维克多使去望风,而手脚灵便的雷娜则被叫去帮忙。

“边说边治疗,你什么时候说完,我什么时候给你最后的驱毒。”当雷娜用匕首割开具有一定柔韧性的特制衣物后,维克多把手抵在已经有溃烂迹象的伤口处。

“那家伙……克莱因是前任族长佐蓝德的私生子,因为混了人类的血统,而一直不被族内长老接受,而任凭他被当做奴隶从珍珠城卖到阿方索的鲜血竞技场,或许是继承到了我们一族战斗方面的天赋,他不但没有死在鲜血竞技场,还成为了首个活满十年的角斗士。随着名声在北陆越来越大,继任父职的女祭祀奈莉正打算把他接回族内……那家伙却失踪了,没有任何线索,直到现在才出现。这就是我所知道的……”

“唔……似乎是没有多少价值的情报呢。”维克多有些失望,不过也多少知道了一点有用的消息。

奈莉是黑暗神都铎的女祭祀,兼职族长一职。既然拜勒说她是继任父职,那即是说……是前任族长佐蓝德在黑暗精灵族内正统的子嗣,和克莱因是异母姐弟。

是命运的偶然呢……还是历史的必然?

圣歌一族这个有着荣耀光环的祭祀一族总是与不名誉的私生子牵扯上关系。

“你……你不是法师……”看着维克多手指渐渐泛光,伤口处除了有清凉感外,侵蚀的毒素也在渐渐消退。拜勒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信息。

牧师,门德尔的私生子竟然是一名牧师?

他奉公爵之命,曾彻查过维克多·伍德的身份,确确实实只是一个经由炼金师转学法术的法术天才,根本没发现他与神术有任何关联。

“拜勒。”用黑暗精灵熟悉的母语,维克多突然停止治疗,刚压下去的毒素再度攀升:“我既然能和一个有恶魔血统的家伙成为同盟,我现在的身份你多少也该能猜到了。你是想假装不知情,继续在我那便宜老爸手下继续收集情报呢?还是死在克莱因的血毒之下,成为又一名因为潜伏失败而死的探子?”

拜勒的脸色更加灰暗,急促的呼吸引起了一旁观望的雷娜惊诧,但又苦于听不懂黑暗精灵语而无法得知他神情激动的原因。

“为什么不杀我,灭口是保守秘密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

“你是聪明人,当然知道我不杀你是有条件的。门德尔对我总是不放心,我需要别人给我提供一些掩饰身份的便利,比如他不完全信任却不得不依靠的霜狼。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十年后的光暗战,只要胜利属于黑暗一方,你又何必计较我这个属于死神派系的合作对象在这十年当中做了什么。”

“呼……呼……”呼吸频率加剧,拜勒无奈地点头。的确,这与他没关系,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女族长也不会怪罪潜伏期间的小小过失。

“既然已经达成共识,等你伤好之后替我查查阿米耶的相关资料。人脉、家族以及他背后的势力,所有的相关信息我都要。”得到了拜勒的同意后,维克多重新启用通用语的同时,也开始释放许久不曾使用的治疗术。

在神术的作用下,溃烂的伤口渐渐愈合,看得一旁的艾露两眼发直,她还是在如此进的距离观察到牧师施展治疗术。

“殿下您的意思是?”体会到巫妖的用意,拜勒也转换了称呼和语言。他不是没看出,维克多是故意把找茬的事透露给这几位跟在身边的人类听。

“既然拉姆德不给大公面子,而我这为不能承认我身份的父亲不想出面帮忙,那我自己好自己去寻晦气了。首先的开刀对象,自然是让我在学堂上惩站的阿米耶,不给他们点苦头吃,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会一直找我麻烦。”维克多冷笑。

伍德公爵私生子的身份注定没法默默无名的待到十年之后。既然低调不成,那就张扬的高调吧。

编制之外的成员

只是片刻时间,伤口已变成一道淡粉色的痕迹,若不是还留存的麻痹感,拜勒几乎要以为自己受伤只是幻觉。

这种治愈能力……恐怕不是一般的牧师吧?

略微整了整破碎的上衣,拜勒表面上致谢,心里却惊疑不已,对门德尔私生子的身份疑惑越积越多。

“那么……我去回复大公了。”

维克多点点头,黑暗精灵离开老宅,当他身影消失在阴暗的街巷之中,巫妖才将视线转向欲言又止的霍克。

“有话就直说。”

“那个……他是传闻中的霜狼?”霍克虽然没有插嘴,但却将对话一字不漏的听进耳去。

他越来越搞不懂巫妖的想法了。

一边说要利用他们隐藏身份,一边却到处招摇。先是和跑去佣兵公会,然后又与秘银的老板签和约,现在又和霜狼扯上关系。

再怎么迟钝,霍克也觉察到了不对劲。

“你猜的没错,现任塔兰大公的确是我父亲。”既然是故意将这个信息透露给霍克等人听,维克多又岂会不知道憨厚的战士已猜出大概:“能说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们。不能说的,你们不要有过多的好奇。还是那句话,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我有疑问。”杜南经过慎重思考后,决定打擦边球:“他是否也会参与佣兵团?”

这不是他过于敏感,而是一种直觉。

“拜勒是卡莲佣兵团不会记载在册的第七位成员。”

“等等……他是第七?那第六是谁?”霍克突然打插,巫妖可以算第五人,第六个呢?

这次维克多没有回答,面具下透出的视线直直钉在艾露身上。

“不行!她不行……”霍克终于反应过来,他一把将妹妹护在身后,没有意识到这种举动耗无意义。

“艾露还小,而且也没有什么能力。”雷娜也加入了反对的行列。

“决定权在我。”拔开霍克,巫妖居高临下的看着艾露,将她的害怕尽收眼底。它摊开左手,黑色的火焰“碰”地一声从掌心间跃起,由一团分裂为五股,最后演化为蛇形,缠绕在五个指头上。

“况且这孩子也不是你们所认为的一点用都没有,她的眼里的好奇多于害怕。”

维克多的陈述让霍克沉默了。

这些年来,艾露跟着他东奔西跑,女孩子应该学的东西一样都没学过。反倒是染上了一些不好的习惯,行为举止粗鲁得男孩没什么两样,以后怎么嫁人呢?

反过来说,这些年虽带着艾露四处漂泊,却从没有让她参与过有危险的任务,这孩子只有一些基础的冒险常识,她那点不够看的防身技巧连普通流氓都打不过,怎么应付高手如云的佣兵?

“你想让她胜任什么职务?”杜南再次切在重点上:“我可以充当斥候与远程辅助,雷娜负责开锁和解除机关,虽然霍克的能力还称不上肉盾,但以速度和见长的团长完全可以弥补他的不足,你身兼法师和牧师二种能力,加上以暗杀而著称的霜狼,卡莲佣兵团已经具备了成为一流佣兵的所有条件,你还想让这个小姑娘做什么呢?”

“炼金师或牧师,你随选一个吧。”维克多仿佛没有听到杜克的质疑,目光胶着在把头压低的艾露身上。

“等一下……你不是炼金师出身的牧师吗?干嘛还要让艾露学习这两种职业?”保护妹妹的勇气压过对巫妖的恐惧,霍克说什么也不想让妹妹和佣兵牵扯上关系。

“你的分析有道理,但不完全对。”维克多反驳杜克的观点:“我现在扮演的身份是法师,既然是法师,就不能在大庭广众下施展神术。一个佣兵团可以没有法师,但不能没有牧师,要是在任务当中受伤,可别指望我能救你们。拜勒是黑暗精灵,我刚才对他施展的并不是你们认知中的治疗术,而是黑暗愈合术。这种法术仅对黑暗阵营的种族有效,如果施展在信仰光明或人类的身上……嘿嘿……我不说你们也能猜出结果。而且,因为信仰的缘故,我所学的炼金术大多以毒、诅咒以及邪恶有关联。就算我愿意花时间和精力炼制药水,你们敢喝吗?”

一席话让诸人哑口无言。的确,他们不敢喝经过巫妖手的治疗药水,不是怕他下毒,就是怕他在里面掺了奇怪的成分。

“你可要想清楚了,炼金术的话,我完全可以胜任导师一职。如果是要当牧师的话,就要进正规的神殿受训,一天没从见习毕业,都没可能再见到你的霍克哥。况且,就算是选择中立的神灵,由于信仰上的冲突,你会无法抑制自己对我的敌意,最终的结果不是死在我手里,就是因为妥协于黑暗而失去神力。”

艾露内心纠结无比。

她一直想学法术,不论是奥术还是神术都非常向往。可……如果选择牧师,不但在学习期间见不到兄长,还有可能才混到正式的牧师就因为与黑暗一族有关联而失去获得力量的信仰之力。而如果选择了炼金术,那不就是要天天接触这个死人?

“亡灵的存在就那么让你不快吗?”看出艾露的犹豫,维克多也不为难她:“那好,我送你去北方小镇米维拉,我的炼金导师住在那儿,你可以跟他学习正统的炼金术。”

对于维克多的让步,艾露除了点头同意没有别的办法。她那里知道,其实跟着巫妖能学到更多的东西,只是对亡灵的惧怕让艾露错失了机会。

在又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后,维克多返回学院,把四名人类丢在这幢漆黑又布满灰尘的老宅里。

“接下来怎么办?”这几天急剧的事态变化让霍克的大脑经常处于空白状态,他无助地望着杜克与雷娜。

“时间不早了,先挑一个自己满意的房间休息吧。至于明天……我打算去佣兵看看有没有符合我们这个级别的任务。”杜克认为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睡上一觉,不过他的视线扫过挂在墙上的画像后,认为好好休息是奢侈的想法。

祈祷术

拜勒按照商量好的,半真半假的回复了派他前去调查的塔兰大公。

虽然还有些疑虑,但听到手下解释只是维克多从北方聘请的黑暗精灵,费尔南德斯暂时打消了仔细调查克莱因的想法。他抽调过佣兵公会的记录,查实了克莱因的确是一名佣兵,不过对于他的族姓,公爵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介意。

对此,拜勒解释为南北战争时黑暗精灵与人类所生,他也是去调查后才发现。

霜狼的解释和真实出入不大,费尔南德斯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调查结果。当听闻长子要对付拉姆德,他也点头默许了,同意将自己所掌握的资料泄露给似乎要大展拳脚的维克多。

既然获得了费尔南德斯的默许,站在公爵一方的势力立刻就行动起来,收集资料、安排日期等等一系列只靠维克多无法做到的事很快就完成了。

距离巫妖放话要和阿米耶决斗到申请成功只用了短短两天,在此期间,维克多让拜勒护送艾露前往米维拉镇。把小姑娘送走,一是可以让她做人质,二是可以让霍克等人专心工作,带了这么一个小麻烦在身边,总有些不太方便。

炼金这门学科虽然需要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研究才可能精专,但只做到调试简单的治疗药剂倒是可以速成,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完全可以弥补佣兵团没有治疗角色的缺点。

※※※

炎热之月的第一天,晶曜的竞技场挤满了前去围观的法师。

因为有与邪恶法师珂林的先例,绝大部分来观看的人都相信阿米耶会获得胜利,他们把维克多的挑战视为对自己旁听身份的抗议。

黑袍的维克多独自站在圆形的竞技场内,阿米耶则在拉姆德身旁听训。

“那小子虽然年轻,但还是有些天赋的。对付普通学徒的引导型决斗不适合他,不想丢脸就不要给伍德任何能获胜的机会。”感受到黑暗的波动比上次见面时更强,拉姆德有点担心。如果阿米耶输了这场决斗,不止他丢脸,就连自己也会连带被其他长老耻笑。

而且,晶曜有明确规定,在决斗中胜过该系导师的学徒,只要通过长老团的审核,就可以直接晋升更高的位阶。

怎么能让那个男人的私生子踩着自己徒弟的头往上爬,这样的情况他绝不允许……

想到这里,拉姆德把目光抛向来混在人群中看热闹的珂林。一身红袍的他在围观的人群中格外显眼,没人敢靠近这为只差没在脸上写‘我是坏人’的法师。

为了保险起见,拉姆德特地让珂林给伍德下药,每天一点的封魔药,剂量不大的话,别说是本人,就是事后检查也未必能查出。

“阿米耶,别说我不帮你。如果连只有一半魔力的进阶都胜不了,以后也不要妄想我会安排你进元老院。”

就在阿米耶点头的同时,比赛的钟声敲响了。这位战争系的导师带着不安和戒备走下竞技场,不是他不自信,而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给予他太多的压力。抛开私生子的身份,那种与珂林如出一辙的邪恶感让他生出莫名的恐惧。

鞠躬行礼后,决斗的双方各自后退到场地的最边缘,整个竞技场瞬间安静下来,都在等待他们的第一次交锋。

仿佛是为了斩断心中的不安,阿米耶右手一挥,指间凝聚的银白色光点在空中划拉出一道残影,具像化的结晶体呈半圆型射出,最大限度的把对手锁定在攻击范围内,就在第一击发出的同时,阿米耶开始吟唱咒文。

像大法师这样的位阶,普通法术已经可以做到瞬发,甚至是默发的境地,阿米耶选择用冰锥术,也是因为这是个连普通学徒都会用的三级法术,杀伤力虽低但速度够快,而且法术范围大也是他选择这个法术的主要原因。不论是防护结界还是施发化解,对手总得花时间对付第一个法术,等处理完冰锥术,他的第二个法术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事情的发展就像阿米耶所想的那样,维克多张开了一层防护结界,以抵御冰坠的攻击。

“冰与雪的精灵,聆听我的召唤,撒下沉眠的种子,让世间万物归于平静。”听起来像诗歌的句子却是七级法术的启始,半透明的精灵随着阿米耶的咒文由虚变实,数量逐渐增多,它们嬉笑着飞向站定不动的维克多。就在阿米耶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的法术成功的时候,原本听从他召唤而降临的精灵却围着对手绕了一圈后又飞了回来。

“怎、怎么回事?攻击他!敌人在那边!”面对如雨点砸下的冰晶,自乱阵脚的阿米耶想不明白,他所使用冰雪召唤刚好是大法师进阶的第一类法术,怎么会出现这的情况,从未听说过施法后精灵反噬召唤者的,元素波动很稳定,没有暴走的迹象啊。

“反噬?”

“没听说过精灵召唤会反噬的,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早在发明这种法术的时候就与大精灵有过协定。”

围观的法师议论纷纷,都想不明白阿米耶的法术到底哪出错了。精灵出现就意味着召唤成功,理论上来说,是不会攻击召唤者的。

拉姆德“呼”地从看台上站起,两眼死死盯住下方的圆形竞技场。

不是反噬……那小子,拥有比阿米耶更高的元素控制力。对魔力极敏感的元素精灵在感应到二者之间的差距后选择顺应召唤类法术的另一条准则——听从魔力最高者的支配。

这岂不是说维克多·伍德拥有比阿米耶更高的位阶?混帐啊,他一个新晋的进阶法师,又是选修雷系,怎么说也不可能比冰系的阿米耶拥有更强大的冰元素控制才是。

珂林那家伙肯定没有给伍德喝封魔药,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反控制阿米耶的召唤精灵。

对于自己眷养的恶狗反咬一口,拉姆德很是气愤。无奈决斗已经开始,不能中途停止,他只能眼睁睁看阿米耶在决斗场中躲避精灵的攻击,继而遭到围观法师的嘲笑。

“不要在众人面前失态啊,拉姆德长老。”带着幸灾乐祸语调的嗓音从右方传来,拉姆德微微侧身,看到一贯与自己作对的切诺。

“我看好这位年轻人哦,说不定可以成为晶曜学院史上第一个以旁听资格在决斗中击败同系导师的学徒。不过……反过来说,阿米耶也太不济了,被年纪小自己足足一轮的学徒耍得团团转,你看他那蠢样,如何当担导师这么重要的职务。”

“请你谨慎发言,切诺长老。”对于死对头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带着侮辱性的词语奚落自己的弟子,拉姆德除了感到愤怒外,也有一丝不安。

和自己是倚靠诺丁公主一样,切诺是站在门德尔公爵一方。这些年虽然一直争执不断却从不会当众给自己难堪,今天他敢出言不逊,说不定是得到了公爵的授意……

想到这里,拉姆德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没有收到门德尔公爵就是这次决斗事件的幕后指示者的信息,这不就代表他已被隐身幕后的诺丁公主放弃……

围观的法师们都确信自己听到了某种奇怪的声响。很模糊,当想捕捉时,却又无法听仔细,一种挥之不去的烦闷感充斥在人们心头。

阿米耶被铺天盖地般的哄笑包围了,放眼望去,围观的众人每个人脸上挂着都是赤裸裸的讥讽。一声声议论都仿佛闪电钻进耳中,扎得他两眼发黑。

[认输吧。]

空气在流动,舌棍划出红色的残影,更加刺激了原本就处于失控状态的阿米耶,战争系的导师顾不上是否会违反规定,尖声嘶叫着,就像黑夜里啼哭的乌鸦。他用法杖的尾端刺伤自己的大腿,然后将沾了鲜血的手指在额头、胸、腹以及手背上写下了古老的魔法秘语。

“哈~恼羞成怒了,居然连禁止使用的法术也施展出来,不知道事后培罗大师会给予他什么样的处罚。”切诺火上浇油,让拉姆德忍不住大声呵斥场下已呈疯狂状的弟子。

虽然没有命令禁止修习禁忌之术,但在大庭广众下使用却是违反魔法协会规定的,但凡这一类法术不是破坏性极强,就是有严重的副作用。

一旦造成无可避免的错误,不但连导师之职不保,甚至有可能被赶出晶曜,打上永不录用的印记。

连喊了几声,无奈阿米耶已经听不进他的劝戒,拉姆德举起法杖,正要施放法术阻止这场已经没有必要进行下去的决斗,一个苍老的嗓音却先他一步发出指示。

“住手。”

“培罗大师?”这下连切诺也有些惊讶了,院长一向不会干预决斗的评判。

“让他们比下去。”培罗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自然也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是……”拉姆德放低法杖,人群突然发出惊呼声,他急忙回头一看,只见阿米耶使用了更上位的召唤法术。足有十多米高的精灵女性幻影浮在他头顶,从头到脚,从毛发到肤色都是清一色的银白。

“冰雪的大精灵……”这是上位召唤,阿米耶的位阶远没有达到使用这法术的要求,强制召唤的话……拉姆德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内心却焦灼无比。

作为阿米耶的导师,他很清楚自己的徒弟有多少能力,更深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做到这种地步。强制性的上位召唤不但会遭到失败的反噬,而且也会付出性命为代价。

只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决斗,完全没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阿米耶你在想什么,我说的全力以赴不是这让你去送死!

相处二十年,说一点都不在意是谎话。拉姆德虽然自私自利,却不愿见到阿米耶命丧当场。

“培罗大师已经发话了,不要插手哦,拉姆德长老。”一直关注他一举一动的切诺提醒面露不忍神色的拉姆德,如果他出面制止就是无视院长的命令,也要受到连带的责罚。

“冰与雪的大精灵,我赌上性命,只求战胜敌人。”阿米耶顾不上使用超出自己级别的法术的后果,更不顾不上违反规定可能导致的除名,陷入某种疯狂状态的他一心一意要击败维克多。

召唤大精灵,这就是阿米耶的底线吗?还真是没有挑战性……

冷眼看着使出杀手锏的阿米耶,巫妖这次连防护结界都没有添加。它挥动舌棍,在空气中书写着没人能看懂的文字,这些神秘的红色符文迅速消失在空气里,没有生发出任何看得见的作用。

“杀了他……杀了他……”

阿米耶喃喃自语的指着站在对面的维克多,他头顶上方的大精灵动了,缓缓地弯下腰,双手呈环抱姿态将阿米耶环住,双唇微启。

“不……”反应再怎么迟钝,阿米耶也意识到不妙了。

寒冷的气息伴随着雪花一同降临,冰雪大精灵抬头做仰望状,身影渐渐变淡,最后消失不见,只在决斗场中留下一座拔地而起的冰山。

“阿米耶!”

拉姆德双目圆睁。他的徒弟变成了一座冰雕,透过冰壁,依稀可以看到保留在脸上的惊恐表情。

“胜负已分。”

培罗的嗓音将拉姆德由愤怒状态拉回理智。

“真看不出这年轻人有这么强的能力……”切诺喃喃自语。虽然属于门德尔公爵的阵营,但他却不知道这名挂靠着费尔南德斯私生子的年轻法师有如此本事。

阿米耶的位阶好歹是大法师,与魔导师只有一个级别的差距,赌上生命完成的法术尚可以理解,但维克多·伍德的履历上明明写的是雷系进阶,刚脱离学徒阶段的高阶法师,如何能反控制只有魔导师才能运用自如的大精灵召唤?

“维克多·伍德上前来。”作为决斗最高仲裁的培罗点名让维克多到观礼席。

走到只有导师才有资格入席的看台,巫妖鞠了一躬,向院长表示敬意。

“我对你的能力感到很好奇。”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培罗大魔导师开口就问维克多如何能反控制阿米耶召唤出的大精灵。

[我无意中发现的一本手稿,上面记载了远古时期人们使用的一种特殊方法,即便是像我这样的无舌者,也可以使用超出自身的力量。]

“祈祷术吗。”仿佛已经知道了维克多所使用的那种特殊方法,培罗使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是。]

“回去写一份一万字的报告,下周的长老议会上我会提出你晋升的审核。”培罗的话让切诺与拉姆德的表情一喜一怒。

切诺喜的是维克多这么快就通过了培罗的肯定,有了他的首肯,晋阶也就成功了一半。而拉姆德怒的是不但自己损失了阿米耶这个忠心耿耿的徒弟,还让他力图打压的维克多顺利升级。

[我并不想晋升大法师。]

“什么?”在看台上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难道你想直接升到魔导师吗?!”拉姆德怒斥,这小子野心真大,普通法师光是由高阶晋升到大法师至少需要五至六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他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还有什么不满足?

[晶曜的规定只是可以晋级,没说一定要往更高的位阶升吧?]

“的确。那么……维克多·伍德,你想获得什么职位?”培罗思考了一番才发问。

“我要当大图书馆的看守者。”

“呃……那个……我说伍德啊,你难道没有看规则吗?看守者是不能兼任导师的,也就是说你以后都……”切诺正想劝说维克多放弃这种奇怪的想法,却被巫妖写出的一段话堵得哑口无言。

[我来这里的目的既不是获得位阶,也不是想要出人头地,只是想进一步的获取关于法术方面的知识而已,若非如此,以我邪恶法师的身份,又何必非要挤进隶属中立的晶曜。]

观礼席一片沉默,有的人无法理解,有的人持怀疑态度,有的则暗暗钦佩,毕竟愿意放弃永远晋升高阶来换取看守者身份的法师并不多,虽然能阅读到更多的知识,但同样的也将失去世俗的一切名誉和地位。

长老院的入席资格是大法师,大部分导师都认为大公私生子进入晶曜的最终目的是魔法协会,没想到他瞄准的却是号称三大魔法学院中藏书最完整的大图书馆。

“看守者么……”培罗沉吟片刻,始终下不了决定。

有些话,当着这么多人,他问不出口,相信站在他面前的年轻法师也回答不了。

“回去休息半日,晚上到我的法师塔来,我要考察你是否有当任看守者的资格。就这样,散了吧。拉姆德,你留下处理阿米耶的遗体。”交代完之后,培罗的身体漾起一道水纹,在如涟漪的晃动中消失不见。

拉姆德反身走下决斗场,凝望着已不再会说话的阿米耶,一张老脸时青时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切诺看着维克多离去的身影,连连摇头,既替他可惜,也松了口气。

这个年轻人迟早会成为自己上位的另一块绊脚石,他现在主动去当看守者未尝不是件好事。

追上维克多,珂林着急让巫妖替自己转化,可他还没开口,维克多的舌棍就先他一步写出回答。

[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一拖再拖,到底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对于自己已经将拉姆德的隐秘全盘托出,维克多却迟迟不肯实行转化,珂林是有些恼怒的。

[很快,今天只是热身,等那烦人的老头再没机会找我麻烦的那一天,我会替你完成心愿的。]

有求于人,珂林再怎么不悦也不便发作。不过,他对于维克多今天的表现同样充满了好奇。

虽然沿途的人都避开了学院里唯二的两名邪恶法师,但他还是迫不及待的问起刚才那奇怪的两次反控制精灵究竟有什么内幕。

[刚才我使用的是祈祷术,远古时期的人类想要获得自身所不具备的力量时所使用的一种方法。有点类似神术,但却又不完全是,通过虔诚的祈祷,将超自然力量转化为自己所用,不过这种技巧完全建立在信仰上,不是人人都能学会。]

珂林冷哼一声,放弃了深究的念头。

维克多是牧师,自然很容易就掌握所谓的‘祈祷术’,可他是纯粹的法师,一个信奉力量至上的邪恶者,即便信仰的是黑暗神祇,也不可能能如此娴熟的运用祈祷术。

编号十九

维克多在夜色中悄悄莅临了学院中最高的那座塔。

大门半敞,主人早已做好等待的准备。

巫妖在门外只犹豫了短短一瞬,就跨进漆黑的房间。

古老的木阶沿途插着由魔法火焰点燃的火把,螺旋的阶梯盘旋而上,直至塔顶。

“既然你的最终目的是进入魔法协会,为何要剑走偏锋的选择成为一名学院看守者?”大魔导师培罗背对着阶梯方向,正聚精会神的看一幅挂在墙壁上的世界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了魔法协会在各个国家的据点。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呵呵,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舌棍就免了吧。”似乎知道维克多在写字,培罗转过身,一双睿智的眼中闪着精光:“不用舌头也能说话,这是亡灵最基础的特殊能力吧。”

沉默没持续太久,维克多较常人黯哑的嗓音在空气中回响。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至此,巫妖还不确定培罗到底知道了多少。它需要根据对方掌握的资料来决定是否要破釜沉舟发动攻击。

作为晶曜的院长,被喻为中层世界中最强的五位法师,它没有胜算。祈祷术并是每个时候都能发挥作用,尤其是面对一个知道它底细的大魔导师。

“不是很早。”培罗的双眼就像一口古井,看不水面下的波动:“原先只是怀疑,当你从下层世界回来那天,我才确定的。”

从贝雷返回晶曜的那天?

维克多仔细回想,未找到自己究竟在哪儿露出破绽。除了珂林与门德尔,它都尽量与常人保持距离,以防身上的寒气被感应到。

“利用法术,我活得比普通人长久。在两百年的时光里,我不止见过一位亡灵法师。”培罗不紧不慢的解释:“虽然你身上并没有普通亡灵的尸臭味,也没有亡灵法师的恐惧灵气。但你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无论是操法者,还是纯近战职业,对于在这些领域中获得高位阶的强者而言,要想感应到自己附近的呼吸和心跳还是很容易的。你站在我面前,虽然死气掩饰得十分巧妙,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邪恶法师,但你的身体骗不了我。你胸腔里的心脏没有规律的跳动,空气里没有代表你呼吸所造成的流动。

再说了,下层世界是什么地方?恶魔、亡灵以及一切黑暗一族的巢穴,那里的空气充满了毒和死气,呼吸一口都会感染肺部,只有死人才能活着回来。你,在进入晶曜之前就已经是亡灵法师吧。哦~不要动!我的法师塔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法阵,任何闯入者在顺着那些阶梯一步步往上移的时候,就已经陷入到发动的法术当中。如果你还想保留完整的皮相,就乖乖在那里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就把只剩一副骨头架子的你遣送给塔兰大公。”

培罗表情严肃的喝问:“你进入晶曜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遵从门德尔的吩咐,打入魔法协会。”伍德私生子的背景在贵族以及晶曜高层已经不是秘密,维克多将计就计,索性将费尔南德斯让自己进入晶曜的目的全盘托出。

“总不会这么简单吧?你父亲让你混入魔法协会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辅佐卢西恩。”维克多这话一出,培罗的眉心立刻出现几道皱折。

他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辅佐’一词所代表的意义。

这可不太妙啊……塔兰大公的目的居然是诺丁庞大的疆土。一旦王位争夺由地下搬上台面,晶曜作为魔法协会的总部势必也会受到牵连。

培罗倒不怀疑维克多说假话,只是担心他并不像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按照吩咐行事。亡灵对权位、金钱都没兴趣,他追求的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门德尔想让我以魔法协会长老的身份,去帮助卢西恩争取诺丁的帝位。我之所以顺应门德尔的要求进入晶曜,也只是对这里的大图书馆的藏书感兴趣而已。”眼见身为亡灵的事实暴露,维克多索性将一切推到野心勃勃的塔兰大公身上。培罗身份超然,既使把大公的私生子轰出晶曜,费尔南德斯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倒不如爽快承认它是受父命前来,这样做至少可以在培罗眼中把威胁以及危险性降至最低。

“如果您无法容忍学院里有一个亡灵法师,那就请随便安排一个理由踢我出晶曜。阿法雷特的藏书量虽然相对较少,但我的身份或许比较适合那里。”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培罗有些微的不悦,虽说他协会地位最高的五位大魔导师之一,但要真把塔兰大公的私生子赶出晶曜,这事他还是挺犹豫的。

“不是威胁,只是陈诉事实。”

沉默了片刻,培罗将话题转到本该是今天晚上讨论的正题。

“你知道什么是看守者吗?”

“每个学院都有自己的看守者,和教学的导师属于表里关系,表面上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门卫,但实际上这些默默无名的守卫都有极强的能力,既能维护学院内部的次序,又可抵御外来的入侵者。”这是维克多从珂林处了解到的。按照原来的计划,它向阿米耶发起决斗邀请,然后通过长老团的审核,获得大法师位阶的晋升,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在门德尔的安排下进入协会。

克莱因的出现改变了巫妖的决定。

无论是以黑暗精灵的外表,还是它的恶魔身份,都同样具有吸引眼球作用。加上从门德尔那里获知了一些诺丁帝国的内部变化,推算出阿尔贝雷希特打算亲自参与十年后的战争,它立刻打消了混入协会的原计划。

作为一个上位极快的协会成员,没理由不被各国注意,阿尔贝雷希特……它还不想那么早与他见面,更不想引起教廷方面的警觉。

吸引世人目光的事,还是让恶魔去做好了,反正他有黑暗精灵的外表,又和南北战争牵扯那么深,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完全可以成为自己的挡箭牌。它只需要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收集情报,再耐心等上十年,既可以完成秘密潜入的任务,又可以挪出足够的时间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没错,守卫者的身份特殊,学院史上也不乏类似你这样的人申请,所以为了防止权利的天平发生倾斜,很早以前就有规定守卫者不能加入魔法协会,你可要想清楚了。”培罗话说到这份上,基本上是默许了维克多亡灵的身份。

“如果不想清楚,我也不会来见您了。”听出培罗的暗示,维克多成功的喜悦被大魔导师口中的‘你这类人’化去不少。难道以前晶曜也有亡灵法师的存在,怎么珂林说自己的第一个?

“帕格洛特曾数次化身为人潜伏在晶曜,这是只有历任的院长和协会高层才知道的秘密。要不是有上一次的会面,我差点以为你是那位巫妖王的又一次变装。”培罗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维克多的表现让他很难相信潜伏经验丰富的帕格洛特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原来如此……

维克多多少有点明白为什么巫妖王会选择自己作为他派遣到中层世界的新探子了。要找一个没有经验的,看起来完全不像他的新人……唔……这么说,巫妖王本人岂不是也会亲自潜入?

联想到这样的可能,它不禁产生了些许的动摇。

[就算只是棋子,我也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挪动。]

回想起克莱因说过的话,维克多压下渐渐攀升的愤怒。

没错,它是棋子,从成为亡灵的那一刻就已经清楚的自己将来的身份。连神都可以背弃,没有什么是它必须遵从和信守的。它与帕格洛特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最终的目的,只是追寻道圣歌一族和自身存在的意义,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就在维克多走神的时候,培罗一击掌,一副巨大的学院立体影象立刻出现在他和维克多之间,四个教学大区,包裹大图书馆、炼金室、法师塔以及大墓地的都囊括其中。每个区域都闪着不同颜色的光,比如大墓地是黑色,图书馆是银白色,而炼金室则是绿色。

“图书馆目前有两名守卫者,你是第三位。手伸出来。”

顺从的摊开掌心,维克多看着培罗将一个雕刻成狼首头盔放到自己手中。脸的部分是金属,后脑部分是柔软的皮革,往头上一戴,不只是面部,就连头发也一起遮挡了。

“这是身为守卫者的象征,上面附带了识别法术,可以自由出入学院的所有区域和部分禁地。戴上它之后,你就是晶曜的编号十九的守护者,和维克多·伍德的身份说再见吧。”

“那我旁听生的资格……”它是以炼金院旁听生的资格进入晶曜,既然荣升学院守卫,法术方面的知识可以从大图书馆汲取,普通法师的学业似乎就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就不知学院会如何处理那个讨厌的旁听生身份。

培罗突然露出的笑容让巫妖有些不好的预感。

“守护者既不是导师,也不属于学员编制,学位自然是要注销的,也就是说……你被除名了,伍德同学。”

“啊……”这是今晚对维克多最大的冲击一则消息。

往生者

“把东西带上,我替你转化。”

返回宿舍后,维克多的第一句话让这位已等得不耐烦的邪恶法师喜上眉梢。

“地点呢?”珂林想过几个地方,均因为不够隐秘而被否决。

“我临时的居所,今天佣兵都去出任务了,老宅子空着呢。”既然已经成了守护者,它以后都不会再以学徒的身份出入晶曜学院,宿舍当然也就不能住,是时候正式搬进位于贫民区的那幢老宅。

而这间住了半月有余的宿舍,除了埋在地下的尸体,维克多没有其他需要带走的东西。

“你的身体怎么办?”珂林还不知道维克多现在是实体,他依然以为巫妖是虚影形态呢。

“我自有打算。”撬开木板、刨开泥土,挖出被冰封住的伍德。尸体的表面虽然保存完好,但已经没有刚死时新鲜了,可以感觉到内在的器官正逐渐腐化。傀儡术必须有灵魂在尸体里才能让法术生效,巫妖既不能把尸体销毁,也不能放任其腐烂下去。

照这个速度,用不了一年,伍德的身体就会变成骨头架子。

解开冰冻,对着尸体施展了简单的操控术后,没有灵魂的尸体僵硬地坐直,虽然睁着眼,但目光呆滞,完全没有焦距。

看维克多给自己的身体戴上象征守护者身份的狼首头盔,珂林表情有点诧异,不明白它这样做的理由。

“去贫民区闹鬼的老宅等我。”闹鬼的老宅是一百多年来晶曜人对那座矗立在内城河畔的老屋的叫法,珂林既然在晶曜有自己法师塔,自然也该知道它的具体位置。

“你为什么不回自己的身体里?那样不是更方便吗?”

“我自有打算。”

不做多余的解释,维克多坚持珂林带着尸体由正门出去,它依然准备经由大墓地离开学院。碰了钉子的珂林也不恼,反正爱怎么使用自己的身体是维克多的事。

就这样,虽然培罗虽然再次接收到了来自大墓地魔法防壁的小小震动,隐身于学院的其他守护者也有赶去查看,却和上次一样没有发现任何现拟似的入侵者,只好暂时把这次的事件归结为某个试图由墓地外逃的学徒所为。因为收到了门卫的报告,培罗也没有将这次的防壁警报与刚荣升为新守护者的维克多联系到一块。

“阿尔法,别让任何人进来。”对着眼睛咕噜直转的画像下令,维克多带着珂林进入到它还没来得及布置的地下室。

充满霉味的空间里零散的摆放着一些魔法道具与简陋的炼金工具,让伍德靠着墙站好,巫妖抓起一袋特制的魔粉,首先在傀儡尸脚下画了一个简单的防护结界,然后才在地下室正中绘制转换亡灵时所需的法阵。

珂林也加入到帮忙的行列,这个法阵他太熟悉了,无论是从禁典还是参加的黑暗仪式中都见过数次。只是担心独自转化风险太大,才一直没有实施。

将两个三角型上下颠倒,重合为六角星的形状,每一角都代表一个元素。在向代表黑暗的北方和象征光明的南面分别放置装有动物血和植物的两个木盆。当一切准备就绪,维克多转头望向珂林,示意他随时都可以开始。

法阵中心摆放着两样东西,一个是记时用的沙漏,另一个是鸟笼子,里面有一只唧唧喳喳叫个不听的脆绿色鸟儿。

“相信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两个东西的大致用途。因为是由我主持,转化的时间可以大幅缩短,以现在的时间为例,到天亮前正好是黑暗之力最浓的阶段。太阳升起时鸟儿如果还活着,就代表你转化失败。”

“开始吧。”低头看了一眼握在手里玫瑰之心,珂林双眼一闭。

“疫病与死亡的神祇,请赐下试炼的仆役,以考验此人是否具有成为亡灵的资格。”黯哑的嗓音在幽静的地下室回荡,没过多久,用黑色的魔粉绘成的法阵发出了如血鲜红的光芒。

很快,珂林感到周围的环境变了。不再是空荡荡的地下室,在灰色的雾气笼罩下,他进入到一个由魔法制造的特殊的空间。

忽高忽低哀鸣声由小变大、由远至近,当靠近到足够进的距离后,四名手持长剑的骷髅从灰雾中钻出,分四个方向把珂林包围。

“击败它们,如果你不能打败作为这些最底层的亡灵那你也无法完成转化。黑暗法术的失败通常只意味着一种结果,你知道的。”幻境之外的维克多提醒珂林,要么胜利,要么死亡。

“只是几个骷髅,难不倒我!”嵌有火晶石的法杖微抬,风刃分四个方向袭向骷髅,把以速慢而著称的亡灵切成几段。知道它们还会再站起来,珂林接着施放了一个小型的龙卷术,旋转的风把散架的骷髅彻底摧毁到无法拼接的程度。

“刚才的只是热身,要想通过试炼,你必须通过剩下的两次亡灵攻击。”

维克多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用它细讲,珂林也明白,越往后的亡灵越强。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在灰雾里挪动,每跑几步都会停上一会,这种近似观望的举动表明了这次出现的亡灵具有智力。

珂林低声念着防护咒文,给自己施加了三层结界,然后耐心的等待。过了很久,边走边停的亡灵才显露出真面目,数量依然是四,半腐烂状还冒着绿烟的食尸鬼不止是外表比骷髅更具有惊悚性,在防御上也比只有骨头架子的亡灵更耐打。

珂林这次不用风系法术,改使用火系。除了光系,这是对亡灵杀伤力最强的法术了。

比人还高的火墙立刻以红袍法师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乘食尸鬼躲闪的空挡,呼啸而至的流星火雨将第二批亡灵变成焦黑的残渣。

第三波亡灵没有发出任何响声,但珂林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

就在他猜想究竟会是哪种类型的亡灵时,来自身后的呼唤让这位立志要成为最邪恶的亡灵法师的人类呼吸一滞。

“珂林……”温婉的女声带着女性特有的柔和。

这次,从灰雾中显身的不再是外表恐怖的亡灵。有着一头金发的女子缓步前行,目光痴痴的望着法阵当中的珂林。

“卡莲……”过去喜爱的女人一下子站到自己面前,饶是像珂林这般铁石心肠的邪恶之人也不禁有些呼吸不稳。

这是幻觉……他不停的对自己说。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移步到与珂林只有两步之隔的距离,有着一张姣好面容的卡莲哀怨的问。

“我和弗兰克一直在等你。”

深呼吸一口,珂林眼里最后一丝不忍褪去,获取力量的欲望压过了情感。珂林举起法杖,激射而出的法术直击卡莲面部。金色的卷发很快被烧着,火焰让整个头颅变成了一个燃烧的火球。

痛苦的惨叫声响起,卡莲原本轻柔的声线变得歇斯底里,她倒伏在地,不停的翻滚着。

红袍法师冷冰冰的诉说:“你已经死了,三十年前就死了。褪下这身虚假的表像,用真实的面貌和我相见吧。”

血肉消失了,浑身只剩骨头架子的卡莲站起身来。依然燃烧的头骨一开一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无情,珂林。”

“我所认识的卡莲不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她是荒野的狼,既有美丽的皮毛,又有能致命的爪牙,即使是在我将她献祭的时候,也没有委曲求全。你不是她!”

看不出表情的骷髅没有回答,只是形态再次发生变化。散了架的骨骼化成黑色的沙砾最后凝聚成人型,赫然是换上狼首头盔的维克多。

“你这是什么意思?”珂林不满的质问。

“一开始就说过了,只是考验你是否具备成为亡灵的资格。”维克多借它在阴影之塔时曾见过的卡莲本人的容貌,虽然有很短的时间让珂林心生犹豫,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邪恶者的无情,属于善的感情再次被压制。

灰色雾气退散,珂林再次回到地下室。从未完全紧闭的门缝依稀可以看到代表时间的阳光,望向身侧的记时沙漏,沙砾早已漏完,幻境中短暂试炼,在现实中居然过了大半夜。而那只原本活蹦乱跳的鸟儿已从木桩上跌落,浑身的羽毛都黯淡无光。

“恭喜你,珂林·拜尔,你暂时合格了。”

“暂时?”珂林不明白,既然已经成功了,为何要说是暂时?

“你现在才真正的放弃了属于人类,不,是属于活物的感情。转化只算完成一半。所以我才用暂时来形容。”

“维克多,我要的是完全的转化!”珂林怒极。半调子的转化又何必找身为牧师的维克多帮忙,他自己都可以做到。

“我话才说到一半,你急什么?”早就预料到珂林会发火,维克多不紧不慢的解释:“法阵的力量还没完全消失,能获得多少力量,完全取决于你昨晚的表现。从现在起,你需要花至少三天的时间,吸收法阵的力量。丑话我可说在前头,转化完成后立刻离开这宅子,别给我增加麻烦,要么回你自己的法师塔,要么去外面躲上几天。反正神殿的人会盯上你,自己想办法解决掉。”

经维克多这么一说,珂林这才感觉到身体的异样。血液流动的速度变慢了,心跳也在渐渐减速,他的身体正在‘死’去。

他望向看不到面容的巫妖,狼首面具比之前带的那副粗略的银制面具更符合它的身份。无论是神术还是奥术,狼都是神秘与力量的象征,同时也代表守护之意。

关上通往地下室的门,维克多在上面施加了简单的咒文,不会开门咒的普通人根本不可能从外面打开这扇门。

空旷的大厅上已经添置了一张实木桌和五把椅子,大门两侧的墙壁安放了几个大书柜,零零散散的放了些资料,都是这几天杜南、雷娜去佣兵工会或酒馆里找到的有用消息。比如走边乡镇的地图,全国的冒险公会的据点,还有一些口头或记录在册的遗迹。使这间经过清扫的大厅看起来和普通民居没有什么两样。当然,要把挂在墙壁上的那副画剔除。

三位佣兵团成员其实在下半夜就回到老宅了,从阿尔法那里听说维克多带了一个红袍的法师进地下室,担心他们搞邪恶法术的三人在大厅里一直等到天亮,才等到了维克多。

“副……团长?”霍克觉得这样称呼很别扭,但他又不敢直呼巫妖的姓名。

“就叫我维克多吧,副团长听着别扭。”其实不止霍克自己觉得别扭,连维克多也是如此。

“维克多,你怎么又换新面具了?”雷娜探究的目光落在狼首上,有点像乡村集会上祈福者所戴的面具,只不过额头没有圣徽,取而代之是一颗硕大的水晶。难道是……

“啊,你们也该注意到了。这是守护者面具,只有神殿守卫或奥法守卫的象征。”对于这三名人类,维克多没打算隐瞒它获得守卫者资格的事。

“那你学徒的身份不就……”杜南略微知道一点关于守护者的资料,似乎成为这种特殊存在的人必须放弃以往的一切身份。

“正式的通知应该会在两日后下达,我被退学了。”

霍克本能的想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他捂着嘴,憋的难受。

“珂林正在地下室进行亡灵转化,你们去佣兵工会随便接个任务,过几天再回来。”这事必须提醒他们,一旦转化成功,新诞生的亡灵会吸取附近的生命,这三个自保能力不够强的家伙绝对会成为牺牲品,维克多不希望自己花费了精力和时间栽培的挡箭牌就这样消耗掉,必须想办法把他们支走。

“诶?可工会里已经没有适合我们这级别的任务了啊……”这正是霍克纠结的地方,作为在晶曜最大的据点,基本上都是难度偏高的任务,像他们现在的等级,基本没有人会去挂任务。

“那就到附近的村庄或小镇去接,总之五天之内不要回来。既是保你们的小命,也是消除佣兵团的嫌疑。”成功转化后,珂林肯定会到外面去吸取灵魂,维克多不想让教会以及城防队的目光盯在佣兵团身上。

拥有黑暗精灵做团长的卡莲佣兵团住进闹鬼的老宅,经过秘银铁匠铺和贫民区盗贼的传播,在晶曜已算人尽皆知了。

为了避嫌,它正打算让养伤的拜勒临时冒充一下克莱因,带着霍克他们去附近村镇接任务。城防军可以借助门德尔搞定,神殿方面就难了,卢西恩还在圣凡塞缇斯,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想起培罗说的话,维克多只想尽快研究出解决呼吸和心跳的办法。虽然不能瞒过所有人,至少,也不能太过明显。

对了,秘银!

想起自己和矮人的协议,维克多准备去乌尔曼那里蹭时间,既可以尝试在随身携带的某件器物上附上能隐藏或是伪装一类的法术,又可以摆脱与新出现在首都的亡灵有瓜葛的嫌疑。

虚伪的假象

“您把我叫来,就是为给这几个雏儿做保镖?”

肩伤未完全痊愈的拜勒接到了维克多的秘密传信后赶到老宅,却被告知要陪几个对他而言算得上菜鸟的人类去附近村镇走一遭。

“这几个人就拜托你了,可别让他们缺胳膊断腿的回来。”

维克多说这话的时候,霍克在一旁暗暗腹诽。

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任务,用缺胳膊断腿这样的形容也太过了吧?

脑子较他聪明的另外两人已听明白巫妖的意思,这次要接的任务必然不是跑腿送信一类的简单任务。

“以后要长期和危险打交道,不提升一下佣兵团的等级和你们自身的实力,如何跟得上我与克莱因的脚步?拉下太远,是要被淘汰的。”

明显的暗示霍克终于听懂,他开始庆幸艾露已被送走,虽然她在北方小镇是一名牵制自己的人质,但至少不用留下面对未知的危险。

“把脸遮上,只要让人能看出你是黑暗精灵即可。五天后再回晶曜,父亲那边我会和他解释。”交代完后,维克多率先离开老宅,它现在急着去秘银实验刚想到的附魔方法。

看着回各自房间收拾行装的三名人类,拜勒叹了口气。看来这保姆的工作要持续上一段时间了……

※※※

维克多一进入秘银,立刻被乌尔曼请到附魔专用的工作间。

“正想派人去找你呢。”

矮人不自然的表情让维克多有些担心,难道这老头也发现自己不是活人?乌尔曼只是铁匠,加上它一直和陌生人保持一定距离的习惯,还不至于发现吧……

“刚接到一笔特殊的定单……”把学徒全部赶出去,乌尔曼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被上好的布料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打开后,里面放着两枚镶着黑曜石的秘银戒指。造型虽然古朴,线条却很流畅,显然不是一般工匠所做。

“这国外某贵族要做的东西。”

[国外?]听到定单来自国外,维克多警觉起来。

有了培罗的提示,巫妖不再确定它在隐藏身份上做得够隐秘。说不定已经给教会盯上了,只是顾及塔兰大公加上没有准确的证据才没有动手。

“放心好了,不是教会的人。”看出维克多的担心,乌尔曼连连摆手,表示这是他认识的客人。邪恶法师总是比较担心自己会被教会盯上,矮人不知道他新聘的附魔师是比邪恶法师更具威胁性的亡灵。

[黑曜石?用这种具有灵性的石头,客人到底要什么样的附魔?]拿起戒指,可以感到拇指大小的石黑曜石释放出一股特殊的灵力。上好的质地,价格不菲啊……这么大手笔的东西用来附魔,想必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嘿~客人的身份不能说,不过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是用来庆贺结婚纪念日的礼物。你看,是一对呢。”乌尔曼拿起另外一只,眼里有和以往市侩商人不同的温和。他把一张附带的纸卷递给维克多,上面绘着矮人没见过的奇怪图案:“这是要刻在黑曜石上的东西,据说是古代的神语,也不知道她上哪儿找来的东西。”

她?

听出是用来形容女性的词语,维克多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接过羊皮纸一看,巫妖隐藏在面具下的嘴拉伸出看不见的讥讽。

[你确定真要由一位邪恶法师来给这对戒指附魔?]

维克多再次发出询问,它的一再确认让乌尔曼有些惊异。怎么今天话这么多?平时这法师都信奉沉默是金的原则。

“当然,你是本店目前唯一的附魔师。”

“希望你不会后悔。”

这次的附魔非常简单,只是用魔法将那些图案刻在黑曜石表面,工序一点都不复杂。

绘制图案的期间,维克多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监督附魔过程的矮人。

这老家伙,还不知道这些看似精美的图案有什么功效吧。即使略知一二,也不会知道由我附魔将会生发出什么样的效果……

如果不是现阶段的局势不允许,维克多还真想查查这位国外的贵族是谁,居然能搞到古代祭祀用的文字。

附魔很快结束,维克多表示要借附魔室研究一两个处于实验阶段的新法术。当它一再的向乌尔曼表示材料全部自带后,吝啬的老矮人才同意了。

等房间里只剩巫妖的时候,维克多在门上施展了关门咒,以防止实验期间有人误闯。虽然乌尔曼发誓自己不会偷窥,但它对这名掉到钱眼里的寒冰矮人并不信任。

做好一切准备工作,维克多取下戴在头上的狼首头盔,手指在脸颊上轻轻按压。

亡灵的触感仅停留在表面,也就是大致上‘碰到了某种东西’的感受。没有活着时细腻的触感,更不可能感知到温度的变化与皮肤的软硬。想要在触感上下功夫是徒劳的,一旦接触到身体,再怎么完美的变形术都将被拆穿,而且心跳和呼吸也没法伪装,唯一可行的办法就只有朝迷惑术。只要看到就会产生幻觉,或是下一个潜意识的暗示,中招者都会在大脑中产生它是活人的想法。

有了大致的方向后,维克多立刻行动起来,它从自带的布袋里拎出临时起意买的一只猫,刚放到摆着各种附魔材料的桌上,畏惧巫妖一身黑暗气息加死气的猫儿立刻窜下桌子,躲到角落里,警惕的双瞳盯着对它来说无比危险的巫妖。

迷惑类的法术……

在脑海里一一过滤之后,迷惑人类与鼓惑生命都被淘汰出局,维克多锁定了死神高阶祭祀才能施展的特殊神术——虚伪的假象。

这是一个带有深层暗示的迷惑之术,施法条件极其苛刻,必须是没有生命的物体,即亡灵不可以对自己使用,法术只能依附在某种不属于生物的器物。‘虚伪的假象’常被用于隐藏某种隐秘的地点,或是某些重要的物件,不但能完美的让有生命的生物在看到被施法的物体后不对它起疑,也能减少存在感。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维克多分别对狼首头头盔和卢西恩送的传讯水晶施法,被喻为赐福的嗓音缓缓念出祷词,让它跨越了牧师与祭祀的差距。

在外面等待的乌尔曼只觉得他的附魔室里突然光华大盛,等他想通过钥匙孔窥视时,门开了,维克多手里抱着一只猫。

“实验成功了?”

随便瞥了一眼,工作台上的材料基本没动过,也没看到维克多身上多了什么东西,只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乌尔曼敢肯定,片刻之前他没有这种感受。

正觉得奇怪,巫妖举起另一只手,用舌棍回复。

[失败。]

决意

“怎么会失败,我明明看到刚才有道闪光?”乌尔曼认为维克多在说谎。难道他刚做了什么奇怪的实验,不行,他可是正经的生意人,绝对不能被教会盯上,圣光审判所的骑士都是疯子,他可不想被审问。

[放心好了,不是你想象中的邪恶之事,我只是想尝试给我所佩带的东西施法,掩盖这身浓重的黑暗气息。]为了掩盖死气,维克多将之转化为黑暗力量,要的就是别人产生它是邪恶法师的想法,又怎么会真的去掩饰。之所以这样说,只不过防止乌尔曼乱猜乱想。

“是吗……”对于维克多的说辞,矮人将信将疑。

[这几天我刚好有空,你都接了什么定单,都一起做了吧,下个月我可能会离开晶曜一段时间。]估算着下个月克莱因也该回来了,维克多事先请假,避免有什么突发状况来不及打招呼。

“多久?”乌尔曼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他一边呼喝着学徒把接下的附魔生意所需的材料和半成品搬到附魔室,一边暗暗琢磨如果这样的情况经常出现,就必须和新任附魔师好好谈谈。他可是出了钱的……

[不会太长,也就几天的时间。我只是签了工作协议,又不是签了卖身契,只要按时完成工作量我去哪儿和你没关系吧。]对乌尔曼市侩的目光视而不见,维克多走向摆放半成品的条型长桌,发现数量不少,按理说刚换了附魔师,不会有太多的生意才是,怎么有这么多?

“嘿嘿,我也很意外,都是最近两天接的,这期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乌尔曼边搓手边问。

培罗名头太大,赶找他附魔的多半都是贵族,普通的冒险者就是想,也出不起价。但维克多不一样,这个刚来晶曜的年轻人虽然有公爵私生子的背景,但位阶上和大魔导师的培罗差别太大,就是按照魔法协会制定的任务标准来算,就是普通的冒险者也消费得起,这也是定单中大部分都以冒险者位主的原因。

最近两天吗?看来和打败阿米耶有直接的关系……

维克多很快就将附魔生意和决斗联系在一起。

看了矮人递出的定单要求,大部分都是武器、护具方面的低级附魔,偶而还有几个法师专门指定的道具附魔。

[对了,你以后要找我不必派人去学院传话,直接去闹鬼的老宅,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儿。]

维克多的提醒让乌尔曼先是一呆,随后嚷嚷起来。

“你、你该不会是被退学了吧?”

晶曜是块金字招牌,作为魔法协会总部所在地,在三大学院中地位也最高。所有的学徒都是正法师出身,和地方上创办的普通学院教出的学徒不可同日而语。

[是除名,和退学还是有差距的。]对于门德尔居然没有大发脾气的找自己算帐,维克多隐约觉得可能是有别的事牵制住了这位一心一意要利用儿子夺取诺丁帝国的公爵。

“唔……唔……不对啊……”乌尔曼想不明白,既然已经被晶曜除名了,为什么维克多的身价不跌反升呢。这几日忙于生意,他还没去老朋友那里坐坐,自然也没机会听到关于维克多打败阿米耶的传闻。

不再搭理自言自语的矮人,维克多假装把精力都投入到手头的工作上。它手上在施法附魔,心里想的却是下一步的局势。

缇迪斯的海盗骚乱平定后,佩雷尔应该会争取到缇迪斯的鼎立支持了。到时诺丁国内的争斗也将进入白热化,自己和克莱因少不了要为这位不受宠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暗中除去一些眼中钉、肉中刺。

为了不使帕格洛特觉察到自己和身为恶魔的克莱因合作,维克多决定效仿其他进入人类世界的巫妖,创建死灵教派。召集一些信奉黑暗的信徒或立志成为巫妖的法师,让珂林当教首,自己蹭个挂名牧师,充当与死神的交流者,既能笼络珂林又可以敷衍帕格罗特,一举两得。

不过想归想,真要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

首先教廷盯得太紧,连续六百年的光明阵营胜利,让黑暗一方不得公开招收信徒,一旦被抓到……圣光审判绝对吃不消。

虚体时还可以百无禁忌,现在有了实体,一旦被最高级的光明神术击中,想不湮灭都难。想起实体,维克多的思绪又转回到和克莱因第一次见面时所说的那些对话。

它不确定自己究竟有多少记忆是真实的。

活着的时候,被下毒被囚禁的记忆片段都铭刻在脑海深处,反到是成为亡灵后,混混沌沌的,完全没有印象。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万骨塔里学习法术,但它却记不起任何与高阶法术沾得上边的详细咒文,炼制药水的配方亦停留在生前……八十年的时间,居然就这样消耗掉了。

或许……转化后的记忆都是假的,只是帕格洛特出于想要达到完全操控的目的刻意而为。但……这不是从阴影之塔出来后突然有了实体的理由。

反反复复的回想,也只停留在被卡莲袭击后,虚体燃烧的片段。之后的,它完全没有印象。再记得时,就是在黑暗中听到艾露呼唤兄长的声音,从脱困到被克莱因击中,它竟然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一直使用的是实体,这不符合常理。亡灵即便再怎么没触感,也不至于迟钝到这种地步。

突然灵光一闪,维克多想起了它刚给狼首面具施展的法术,不由暗暗吃了一惊。

难道说我也中了类似迷惑的法术?

如果是的话,又会是谁呢,能在那种情况下对拥有神眷的牧师施展完全催眠的暗示。还能做到完全不被觉察……

“想什么呢?”伸手在维克多眼前晃了晃,乌尔曼发现它发呆有一段时间了,这是严重的怠工现象!

[没什么,只是想怎么完善刚才失败的法术。]回复完后,维克多拿起下一个准备附魔的短剑。

不论这个神秘人物是谁,从目前的局势发展来看,他并没有打扰我计划的意思。既然不会影响到我的最终目的,那么实体也可以视做一个意外的礼物,圣歌一族拥有的,可不仅仅是被赐福的舌头。

走着瞧吧,帕格洛特,你会后悔把我派到地上来,更会后悔把我这样一个愤世嫉俗的灵魂收为手下的。

一个乱走的棋子足以搅乱整盘棋。

圣光审判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维克多刚为将来的局势刚制定好发展方向,珂林就把它的计划全盘打乱。

转化的第三天,贫民区发生了离奇的死亡事件,一晚上接连死去十多人,作为塔兰统治者的门德尔公爵听说发现干尸时,位于城北的教会也接到了类似的报告。

大祭祀蒙格尼特立刻派出塔兰唯一的圣光审判骑士团前去调查。普通人无法理解的离奇事件对光明教廷而言,不过是死灵作祟。

作为最初出现死亡的地点,位于内城河畔的闹鬼老宅自然也没逃过搜查。骑士们冲入地下室,虽然除了只剩焦黑的法阵什么也没发现,但也足够审判所直接找上目前拥有这处房产的矮人。

当学徒跌跌撞撞的跑进附魔室,结结巴巴的向乌尔曼说明审判所的教会骑士找上门来,矮人这两天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立刻凝住了。

“乌尔曼,位于城南内城河畔那幢带有庭院的三层房屋是记在你名下的吧。”审判骑士队长用一种带有审视的目光把局促的乌尔曼上下打量了一遍,发现他身上居然带了一股明显的黑暗之力。

“那房子我已经卖给别人了……”乌尔曼在心里嘀咕,签下一个邪恶法师果然会惹来麻烦啊。这才没几天呢,审判骑士就找上门了。

“谁?”队长罗恩喝问,除了这个来自北陆不知传闻的矮人外,居然还有人敢买下那幢老宅。

因为拆除房屋或超度灵魂都等于间接杀死贵族阿尔法,教会才会允许一个近似亡灵的灵魂以这种方式存在了百多年。如今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老宅,罗恩猜测新主人一定跟亡灵转化脱不了关系。

“我新聘的附魔师。”乌尔曼如实以告。

“他在哪儿?”听到买主是法师,罗恩越发坚信自己的推断。随后,他看到矮人的目光扫向紧闭的偏间,骑士队长推开了没有上锁的木门。

[教会的人真没礼貌,我在这里都可以听到你们粗鲁的大嗓门。]

挥动的舌棍让罗恩脚步微顿,没想到所谓的法师竟然是个无舌者,代表邪恶的黑色法袍很快就弥补了他的失望。

“报上名来。”

[维克多·伍德。]

“你被拘捕了,伍德先生,以涉嫌杀人的罪名。”

※※※

费尔南德斯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

当听到城防卫队长报告抓到贫民区嫌疑犯的名字时,他突觉心脏剧痛,就像犯了只有年纪大的人才会得的心脏病。

先是玩失踪,再来是和比自己高出三级的大法师决斗,现在干脆卷进杀人事件,他这个不能承认的长子到底还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人呢?我要亲自审问。”好在是在晶曜犯的事,费尔南德斯正想利用大公的身份开方便之门时,却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

“嫌犯已经被审判所的骑士带走了。”

“什么?”费尔南德斯拍桌而起,他不耐的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

站到落地窗前凝视官邸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听到开门声的塔兰大公正要呵斥来人,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花香,顿时知道来人是谁。

“这事你不要插手。”

“不插手似乎不行呢,父亲。”

费尔南德斯惊诧地回头,就见卢西恩一身正装站在书房门口。绶带、圣物都佩戴在身,标准的教会骑士装扮。

“你怎么这身装扮?”他忽然有很不好的预感。

“蒙格尼特大祭祀邀我前去参与审判敢在晶曜城内实行亡灵转化的邪恶法师。”

绕是像费尔南德斯这样隐忍力极强的人也差点忍不住怒骂。

好极了,让弟弟审判哥哥,肯定有人谁在背后捣鬼,否则秘密返回晶曜的卢西恩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拉去当陪审。

逐一过滤名单后,公爵锁定了现阶段最大的嫌疑人——拉姆德。

“你去吧,一定要保住维克多。”一边在心里算计该怎么回敬这个老不死,费尔南德斯一边叮嘱。

“我尽量。”卢西恩其实很没底。他和维克多相处过,知道兄长那身死气瞒不过教会,就算父亲不顾脸面说出维克多的身世,教廷多半也不会给面子。

作为死敌,教会对亡灵的态度一向强硬。

不过,当有些忐忑的卢西恩抵达大教堂后,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所想的那么严重。

一席黑袍,清瘦的背影,虽然和记忆中相同,但感觉却截然相反。

没有了象征亡灵的死气,也没有肉眼看不见的恐惧灵气,眼前所站的男子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类,只是一身的邪恶难掩。

年近七旬的蒙格尼特笑脸相迎,招呼年纪比自己小,位阶却比自己高的卢西恩。

“大祭祀,这个人是邪恶法师,但似乎还达不到转化亡灵的程度吧。那一类法术要想在转化期间不被教会觉察,只可能是死神牧师所为。”卢西恩自是想保维克多的,见他将自己掩饰得比初遇时更好,心里既宽慰又觉得愧疚。

喜的是异母兄长完美的掩饰,教会对邪恶法师比死灵法师要宽容得多。忧的则是自己又一次违背了成为骑士时的誓言,他发誓要铲除一切邪恶,剿除一切亡灵。

“经过审判骑士团的调查,基本可以确认转化成亡灵的是邪恶法师珂林·拜尔。这个名叫维克多·伍德的年轻人最近和他走得很近,半月前才从拜尔手里接手一个佣兵团名额,这俩人在晶曜学院更是同住一个宿舍,要说完全没关系是绝无可能。”蒙格尼特深居简出,虽然没听说过维克多·伍德与门德尔公爵是父子的传闻,却能感受出卢西恩对嫌犯的在意。

“我们是不是该听一下他的辩解?”不死心的卢西恩再次为兄长制造机会。他想,以维克多的才智,应可以抓住机会找到有力的佐证替自己辩护。

眼看大祭祀面露犹豫之色,一个带着愤慨的嗓音却无情的切断了卢西恩的希望。

“不可以!”

作为告密者的拉姆德赶至,他要亲眼目睹害死阿米耶的凶手被圣光融成灰烬的一幕。要让公主知道,他不会一直甘于听受操纵,当个没脑的亏累,更要让总是门德尔也尝试一下‘失去’的滋味,要看着那张总是一副淡然的表情生出痛苦。

眷族

大祭祀的身份与魔法协会代表齐平,蒙格尼特没有像欢迎卢西恩那样起身相迎。只是点头致意,算打过招呼。

“不可以轻易放过这个邪恶的家伙!珂林·拜尔在他名下的房产成功转化就是最好的证据,更何况他们同为邪恶法师,一个圣光审判就可以辨别真伪。”拉姆德虽然没有证据证明维克多亡灵的身份,却想利用珂林转化成功将维克多一起拉下水。

“拉姆德长老,您这样做不觉得有失公允吗?”其实卢西恩在决斗的第二天就抵达晶曜,只是因为要避嫌而没有和维克多联系。加上与蓝蒂娅公主很长时间没有见面,这几天都在陪他的母亲,关于决斗的结果倒是有听费尔南德斯提过。

“我可没有公报私仇,他曾被异界之门传送到下层世界,我就不信这小子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返回。”即便没有像培罗那般感觉出维克多没有呼吸与心跳,可拉姆德依然把异界之门和巫妖返回晶曜后的变化联系到一起。他不相信世上真有人能在二十岁不到就掌握了大法师才能掌握的技巧,什么祈祷术,是真是假也没人见识过,就算说谎也没人能拆穿。

“异界之门!”蒙格尼特的眼神变了,卢西恩则低叹。

这么明显的证据,他如何救得了这位异母兄长。

[那个啊,只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而说的谎言。没有那本典籍记载过进入下层世界还有人活着回来。]维克多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解释,否则它肯定要被这些狂热的玛拉信徒变成灰烬。

“什么谎言?”卢西恩见维克多终于替自己辩解,急忙把话题继续下去,他的提问让已经准备动手制服邪恶法师的审判骑士们延后了行动。

[珂林以告诉我拉姆德一些见不得人的小秘密为交换,希望我替他弄到一件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

“你撒谎!”拉姆德额上青筋暴起,这小子死到临头居然还想拖自己下水。

“是否撒谎让他说下去,拉姆德长老。这里是神圣的教会,不是你的法师塔,请不要大声喧哗。”卢西恩的提示有些忘乎所以的老法师,他似乎没弄明白自己身处何地。这次连敬语都干脆省去了,显示出极度的不满。

“咳……”大祭祀干咳一声,不说话表示赞同卢西恩的说辞,拉姆德没理由反驳,只得悻悻地站到一旁。

“维克多·伍德,请你接着解释。”卢西恩将目光转向维克多,一定要找个足够充分的理由,否则即使是我,也保全不了你……

[珂林是出了名的恶人,没人敢帮他,于是只好找上同样修习邪恶之法的我。我和他只是纯粹的相互利用关系,至于他要找的东西,似乎是多年前遗失在托古斯遗迹里的一颗坠饰,我看这交易不错,就答应了。而所谓的传送,不过是做给其他人看的一场戏罢了,我根本就没有去过下层世界,珂林施展的传送只是短距离移动到学院的大墓地,利用那里魔法防壁较弱的漏洞把珂林亲手绘制的地图抛给等在墙外的朋友。]

“我知道学院的规矩,学徒在毕业前不得离开晶曜,但你既然无法离开这座城市,又如何帮得了珂林·拜尔?况且,只是传话或是送点东西,为何不直接和你的朋友见面呢?这有悖常礼。”蒙格尼特听了维克多的解释,觉得也有些道理,但又有些地方说不通。

[这就要问这位拉姆德长老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对我这个新生看不顺眼,从入学的第一天起就唆使战争系的导师为难我。有这样的导师,我怎么可能申请到外出和朋友见面的机会?再说了,珂林自己也承认,他向我提出决斗完全是出自拉姆德的授意。]

“你胡说!”

拉姆德眼见陷害变成了对自己的揭露,急忙开口怒斥。只可惜蒙格尼特的性格嫉恶如仇,对于像他这样的举止很是反感。

“拉姆德长老,因为你是举报人,所以才请你到场的,如果不谨慎发言,那我也只好强行让你离开。”

第二次接到警告,拉姆德只得闭嘴。

[是否胡说去学院调查便有分晓,晶曜谁不知道珂林是你眷养的秘密走狗,你只要看谁不顺眼,想除掉哪儿位竞争者,都会找珂林帮忙。你除去对手,他获得庇护,皆大欢喜。]

拉姆德怒不敢言,只能用一双眼恶狠狠的瞪着维克多,但他的眼刀杀伤力显然不够份量,巫妖置之不理。

“好吧,就算你跑去魔法防壁最薄弱的地方传递口信和地图,那又怎么解释珂林会在你名下的房产中完成转化?”这一点说不清楚,就无法摆脱嫌疑。卢西恩看不到维克多的脸,无法从表情上得知他是胸有成竹,还是惊慌失措。

[那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在我无法忍受导师阿米耶的一再挑衅发出决斗邀请后,拉姆德命与我同一宿舍的珂林每天下一点封魔药剂,以帮助他的弟子获得胜利。哦,忘记说了这位前战争系的导师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是拉姆德的弟子,这事在晶曜同样人尽皆知。起先我并不知道珂林要做的是亡灵转化,我还以为他要做某个黑暗法术的实验,如果我知道他的目的是转化亡灵,肯定不会让自己陷身于这样的危险之中。]

“唔……你的解释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蒙格尼特沉吟片刻,提出了让卢西恩面色微变的要求:“但我也不能因为你的辨才就放你回去。这样吧,你把铭刻在大殿之上的祷词背诵一遍。我知道你是无舌者,不可能真正做到读,但用舌棍写也是可以的吧。”

“大祭祀,这似乎……”光是写,也足够对邪恶者产生严重的损伤,更何况是亡灵。卢西恩这下不知道该怎么挽回局势了,他成为教会骑士数年来,亲自审判过不少亡灵法师,没想到今天要亲眼目睹异母兄长被湮灭。

[可不可以换别的试炼方法呢?反正你们只要鉴别我是否修习亡灵之术,用什么方法都无所谓吧。]

维克多的建议没有遭到否决,蒙格尼特同意了它的要求:“那么,你想要用什么方法来证明呢?”

[玛拉之光,它是圣器,比一段祷文更具有权威性。]

对普通亡灵而言,维克多的这个提议完全是自杀。

圣物对亡灵的杀伤力超过圣光审判,毕竟神术的效果完全看施法者的神恩,可圣物不同,玛拉之光本身就是具有极强的光属性,还有铸造时加入的圣力,即便间隔很远,也能感受到它的威力。

而维克多要用圣物来证明自己与珂林的转化无关,完全是凭依它刚恢复没多久的实体。

圣歌一族号称被神眷,一出生就拥有赐福。教廷漫长的历史中,基本有三分之一的教皇出自圣歌。作为最近几百年最纯血统的继承人,它曾经拥有过与卢西恩相同的荣耀。

虽然排名第三的太阳之心已易主,但同为圣物,玛拉之光多少应该会感应到这具躯体享受过的神恩,受伤是再所难免,但绝对不会被湮灭,这点维克多非常肯定。而有了碰触圣物为证,教廷短时间内都不会再找麻烦。

不知道维克多盘算的卢西恩面有难色望询问蒙格尼特,问是否能能改变主意。

“大祭祀,就算不是亡灵,光明祷词对和邪恶的黑暗系法师也会有极大的损伤。要是这名法师因此而有什么意外,恐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那些蠢蠢欲动的好战份子说不定会以此为契机,引发另一场南北战争。”

原本是希望用八十年前的例子来做警示,可卢西恩低估了大祭祀的顽固程度。蒙格尼特摇摇头,坚持要让维克多完成身份的试炼,否则绝不会放它离去。

“你要如何证明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邪恶法师?”蒙格尼特从座椅站起身,他手里握着嵌有太阳石的权杖,只需一句简短的祷词,便可发动能完全湮灭亡灵的圣光审判。

[玛拉之光是圣物,世上没有它杀不死的亡灵,即便是号称巫妖王的帕格洛特也曾败在它手下。]维克多在诸人的注目下举起双手,握住了卢西恩佩在腰间的花型剑柄,一股焦胡味立刻在空气中蔓延。

“你疯了……”看着维克多的双手不停的冒起白烟,卢西恩正想推开它,却被蒙格尼特喝住。

“圣骑士阁下!”

这一喊,让卢西恩顿住了。

我在做什么?

维克多是亡灵,就算保不住,父亲也不会过多的责怪,毕竟是他自己不小心才造成这样的结果。可为什么我要不顾大祭祀的怀疑阻止维克多用圣物做试炼?难道说,我真的已经把他当成亲人了……

不,这不可能,我和维克多只见过一面,相处只有两天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就接受他是家人,不可能……

卢西恩脑子一片混乱,当他回过神来,只听到四周一片惊呼,带他定睛一看,玛拉之光已被维克多拔出鞘,光剑在他手中散发着比平时还耀眼的光芒,发出“嗡嗡”声,并轻微的颤动着。

“可惜了……”蒙格尼特低喃。

这名年轻人能让圣物生出感应,说明他有不错的灵力,如果投身光明,必定大有作为,只可惜……选错了阵营。

将圣物高举过头顶,维克多面具下的脸不禁露出得意的笑。虽然双手被圣物本身散发出的灵光灼到快要燃烧的程度,它依然紧紧抓住这把像光一样的圣剑,并将之高举过头顶。

“放手!”一把夺过玛拉之光,卢西恩将剑插回鞘:“够了吧,大祭祀,他已做到这种程度。”

“亡灵不可能让圣物发出这么亮的灵光,维克多·伍德,你的嫌疑洗除了。”蒙格尼特一挥手,围住维克多的几名审判骑士立刻退到一旁。看着苍白的掌心被烙出两道交错的深痕,他感到十分费解。

以往从没有这样的记录,邪恶法师居然可以碰触圣物,或许……他把该今天发生的事上报给圣凡塞缇斯的大司教。

[我可以走了吗?]

用发抖的手书写出歪斜的文字,在得到大祭祀的允许后,维克多推开试图查看它伤势的卢西恩,看也不看呆若木鸡的拉姆德,径直走出审判所。

随便找了个借口,卢西恩没逗留太久,他遁寻着玛拉之光特有的灵力,在距离审判所不远的一处小巷里找到了靠墙而立的维克多,漆黑的长袍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维克多……”

“不要过来。”在附近未感应到活物,维克多喝止住步步逼近的卢西恩。

“你的伤……”

“不劳圣骑士阁下费心。”

“你这是什么话?”

“呵呵……你以为我没看出你眼里的犹豫和那一闪而逝的厌恶?我以为你和门德尔是不同的,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可我一直以为在教廷长大的你和他总会有点不同。没想到……你们果然是父子,一样的无情。”卢西恩犹豫和挣扎维克多全看在眼里,透过他,巫妖想起尘封在记忆深处的过往,想起了它真正的异母兄弟。那人眼中最常出现的,便是这种厌恶。

“我一直在帮你,是你自己要往绝路上走!如果不是运气好,哪儿还能这般神气的指责我?”卢西恩本能的替自己辩解,一想到内心深处产生过阴暗的想法,他就无端的烦躁。

不,我没有希望他死,我只是……不愿意自己受拖累。隐瞒一个巫妖的存在对圣职者是重罪,一旦被揭发,不但要丢掉圣骑士的荣誉,还要被流放北陆。他不想事态最终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境地。

“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你真能帮到我。”

虽然缺乏一些生活上的常识,但对于人性,维克多已经历过很多次背叛,如何看不出卢西恩心里想什么。

“你还是继续避嫌吧,和一个邪恶法师走的太近会影响你在教廷的评价,父亲大人还指望你继承他的理想呢。”

熬过圣物造成的第一波灼烧,维克多再次迈动脚步,将呈呆滞状的卢西恩远远抛在身后。

既然教会的问题解决了,是时候去找那个不遵照协议胡来的珂林·拜尔了。

傀儡

珂林躲在贫民区的地下水道已经一天一夜。

成为亡灵后,他能清楚的感应到生命的波动,自然也感应到了在地面上巡逻城防军以及生命之力最强的审判骑士的来回奔走。

觉察到一股不属于生的力量逼近,珂林隐约猜出来者身份。

“维克多?”

“你没有遵守协议,珂林·拜尔。”巫妖给自己施展了变形术,以气雾的姿态穿过被杂物堵住的下水道入口,找到了躲在地下的前邪恶法师。

“我被本能驱使,杀了几个露宿街头的乞丐而已,这也算不遵守协议?”既然转化已经完成,珂林不想再和维克多再牵扯上任何关系,他只等晶曜解除严查,就会永远的离开这个小国,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边境之地,继续探询更为难更复杂的法术境界。

“只是杀了几个乞丐而已?”冷笑一声,维克多逼近因为刚转化而丧失了一部分魔力的珂林,摊开双手,让他看清楚自己被灼烧出两条黑痕的掌心。

“只是因为你控制不住自己,我差点被教会实行了圣光审判!”

“那……与我无关系,我们的协议已经完成,互不相欠。”珂林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吃惊不小。他感受到了残留在那两道黑色焦痕里的圣力,大致可以推断出维克多当时承受的是多强的力量。

吃了圣光审判还不死……他真的是普通的亡灵牧师?

“原本我还不想剥夺你的思维,毕竟要统领死灵教派需要一定的头脑,但经过这次变故,我改变主意了。”

觉察出维克多话里的不善,珂林从怀中抽出只剩半截的法杖。虽然转化损失了不少魔力,但他自信还是有一拼的能力。

“哼……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不可一世的邪恶法师珂林·拜尔吗?上了教会的通缉名单,你不止是在晶曜,在南陆的任何地方都没有容身之所。从塔兰到北陆,你少不了要使用界门、驮鸟和海船,这些都是各边境国家严查布控的重点交通工具,你真以为你可以凭一己之力抵达被喻为黑暗一族乐土的北方大陆?”

“那你想怎样?”珂林发问的同时,暗中准备他运用最熟练的默发法术。这不是学院的法师决斗,还有规则限制,生死一念之差,容不得他心存半点侥幸。

“不确定因素要在它变成危机前完全扼杀掉。”

没有召唤出夺取生命的黑镰,也没有使用法术,维克只是把双手交合,然后低声念了一句珂林听不懂的语言。

“咔嚓!”一声脆响在下水道里回荡。

珂林的右手自肩部断裂,整只手臂连同半截法杖一同跌在潮湿的砖地。

“混蛋……你竟然阴我!”珂林破口大骂,已然明白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是你低估了牧师的能力,珂林。”虽然珂林不放心,也参与了转化法阵的绘制,但他终不是神职者,没注意到维克多在几个祷词上动了手脚,细微的改动让转化结果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既然身为邪恶者,输了就爽快的接受败局,何必如此失态。”看着妄图夺回身体控制权的珂林,维克多缓步上前,从随身携带的魔法包里取出一个装有血液的水晶瓶,沾上施过法的血在珂林额头开始描绘咒文。

“可恶……你想把我怎么样?”

“刚才不是说过了嘛,我放弃合作了,你呢,以后就当我的扯线傀儡吧。”

每绘好一个咒文,珂林都觉得神识被夺走一部分。他已没有精力去抢夺身体的控制权,转为全力困守精神的最后防线。

牺牲了这么多,放弃了这么多,为的可不只做别人的傀儡。他不甘心……

“后悔了么?”看到珂林还为完全变成赤焰的眼里闪过的不甘,维克多略微停顿:“是否后悔当初抛弃爱人,祭祀延续血脉的儿子。”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珂林大惊,他没料到维克多竟然会知道自己在三十年前做的事。

“我替你感到惋惜啊,珂林。还记得转化那天晚上的事吗?我假扮你的旧情人卡莲测试你对人道的舍弃程度。她的容貌居然一点都没引起你的警觉,这就是你失败的第一步。我在阴影之塔见到卡莲了,不是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而是活生生的。她没死,只是疯了,把我当作抛弃她的负心人,一遍遍控诉你的罪行。不过,为了遵守和你的协定,我杀了她。真是可怜呐,她倒在血泊中,至死都还念着你的名字……”

“住口!”珂林心志大乱,精神防壁立刻出现漏洞。

“在这种重要时刻分神,是你失败的第二步。”借着珂林的紊乱,维克多进一步侵入到他的精神领域。

“不!我不甘心,我不要做傀儡,我放弃身为人类的一切,想要得到的不是这样的结局!”眼看大势已去,珂林发出无奈的嘶吼。

“没什么好不甘的,这世上每个人都是傀儡。就连我也只是巫妖王手中一枚助他取得胜利的棋子。”

咒文越写越多,很快就将珂林的身体表面占去大半,维克多的回答让珂林的愤恨升至最高。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

“啊……我能理解,这种无力感和挫败感,以及想反抗的心情。但……输了就是输了,你觉悟还不够高,珂林。你舍弃的东西和我相比,还差了点,所以最后的胜利属于我。而你,从今往后都只能当听从我命令行事的傀儡,没有自由和自主。要不是看在你和我境遇相当的份上,我才懒得和你说这么多。嗯~傀儡咒完成了。”盖好瓶盖,维克多摘下面具,用本来面具和珂林作最后的道别。

“再见了,珂林·拜尔。”

瞪大双眼,珂林的目光停留在维克多的容貌上。

“你……不是维克多?”

“我是维克多,只不过不叫伍德。堕落之前,我族姓圣歌。”用手蒙住珂林始终不肯闭上的眼,维克多的视线下移,在珂林左手微曲的掌心里看到了一件意外的东西——玫瑰之心,那枚珂林说要借助它摆脱道德束缚的定情信物。

挣脱不出道德和感情束缚,你的转化还没开始,就已经注定失败,珂林。